停火间隙的第一天,韭香镇在一种奇异的紧绷与忙碌中度过。
天空的黑色框架依旧悬浮,沉默地投下巨大的、令人不安的阴影。但那种时刻迫近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定义的毁灭感,确实减轻了。镇民们得以在喘息中,开始处理内部更紧迫的问题。
周小凡依旧昏迷,被封在那个由“守护之索”和静滞规则结构交织而成的、缓缓旋转的“茧”中。茧悬浮在私塾后堂,外层流光溢彩,内层沉静冰冷,形成了一个脆弱的平衡。林凡每日以地脉之力温养茧的外层,试图延缓其光彩的流逝。墨心的《史鉴》则分出一页,持续记录着茧的状态变化,数据冰冷地显示着外层“差异信息”的衰减速度和内层“静滞结构”的缓慢渗透。
小莲的光之多面体彻底变成了暗金色的冰晶,被小心翼翼地用多层粗布包裹,封存在一个陶罐里,埋在醉仙楼后院那株最老的韭菜根下——李婶坚持说那里的“地气”最旺,能镇住邪性。女孩受了惊吓,但身体无碍,只是变得异常安静,时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指尖发呆。苏晴和楚青衣轮流陪着她,用各种方式试图唤醒她那些关于泥小狗、韭菜盒子、和其他孩子嬉闹的鲜活记忆,对抗那可能潜伏的冰冷余悸。
楚青衣的身体在燃烧了那股极致的情感后,变得更加透明,阳光几乎能完全穿透。但她自己倒不以为意,甚至调侃说这样夏天凉快。只有念念能看到,楚青衣透明的身体里,那些原本散乱的光点,如今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节奏,沿着某种复杂的脉络缓缓流动,像是在进行一场静默的重组。奇花的光芒偶尔会分出一缕,温柔地拂过她的身体,每一次拂过,那流动的光点就会明亮一分,身体的透明度似乎也稳固一丝,不再继续恶化。
真正的变化,发生在镇民之间。
苏晴、林凡、墨心将圆环传来的信息(经过筛选和简化)告知了李婶、王婆、赵大等几位在镇中有威望的老人。没有隐瞒危机的严重性,但也明确了目前这来之不易的“停火”机会,以及他们必须完成的任务——利用这段时间,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建立能够稳定这个世界的“锚”。
出乎意料的是,镇民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惧、混乱、知识觉醒的冲击以及周小凡的悲剧后,反而呈现出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从诞生起就多灾多难,或许是因为楚无涯那种“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混不吝精神早已潜移默化,又或许,仅仅是因为这里是他们唯一的家。
“就是说,咱们现在得自己想法子,把这地儿箍结实了,让天上那黑疙瘩和下头那镜子里的玩意儿,都拿咱们没辙,对吧?”李婶总结得简单粗暴,一边说,一边用力揉着面团。这一次,她不再追求任何“完美”或“效率”,就只是用最原始的方式,感受着面粉、水、手掌温度之间的细微变化,任由面团在手下呈现出最自然的、带有些许不匀称的形态。
“大概是这个意思。”苏晴点头,“我们需要…‘火’。不是真的火,是像青衣姑姑昨天那样,特别强烈、特别真的…念头、感情。还有‘颜色’,就是咱们每个人不一样的地方,想的、做的、喜欢的、讨厌的…越杂越好,越乱越好。”
“这还不简单?”王婆磨着豆腐,石磨发出均匀的、令人心安的咕噜声,“我天天就想着这豆腐嫩不嫩,豆渣滤得干不干净,隔壁街的刘老头是不是又偷喝我留给客的豆浆…这些算不算?”
“算,当然算。”墨心微笑着记录,“您对这些事情的在意,就是‘火’。您磨豆腐的手法、对火候的把握、甚至您抱怨刘老头的语气,都是‘颜色’。”
“那我家那小子,整天琢磨着怎么用木头做会自己跑的小车,算不算?”赵大挠着头问,“他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我可整不明白,就觉着不务正业。”
“算,而且可能很重要。”林凡接口,“他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是知识碎片的一种体现。关键不是他‘想’了什么,而是他‘为什么’想。是因为觉得好玩?因为好奇?因为想帮家里做点事?找到那个‘为什么’,就是‘火’。然后用这‘火’,去看着他、引导他,别让那些知识把他带歪了,而是让他用那些知识,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哪怕是做一辆根本跑不起来、但特别有意思的小木车。”
一种全新的、朴素而直接的认知,在镇民中传递开来:不要怕脑子里多出来的东西,也不要完全听它的。抓住你心里最在意、最放不下的人或事,用这个“在意”作为压舱石,然后,带着这个“在意”,去碰碰那些奇怪的知识,看看能鼓捣出什么有意思的、但无害的新花样。鼓捣不出来也没关系,就好好过日子,该种菜种菜,该练剑练剑,该骂街骂街。
没有统一的仪式,没有复杂的教条。有的只是对日常生活的重新关注,以及在日常中,对自己内心那份“在意”的觉察与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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