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镇的清晨被鸡鸣唤醒。楚无涯蹲在私塾后院,愁眉苦脸地盯着灶台里半生不熟的米粥。小饿趴在一旁流口水,楚小银坐在摇篮里,有节奏地拍打着栏杆,仿佛在给这场烹饪灾难打拍子。
别敲了,楚无涯抹了把脸上的烟灰,再敲今天都喝米汤。
婴儿咯咯笑起来,吐出一串泡泡。泡泡里映出李婶熬粥时行云流水的动作,还贴心地标明了火候要点。
......谢谢啊。楚无涯嘴角抽搐,但你能不能直接告诉你爹,到底该加多少水?
小饿突然竖起耳朵,警惕地望向镇口。
楚无涯神色一凛,指尖凝出一面水镜。镜中映出镇外的景象:几个商旅打扮的人正在接受守镇乡勇的盘查,一切如常。但水镜边缘,一道几乎融入阳光的银丝一闪而逝。
第几次了?他轻声问。
小饿用爪子在地上划了第三道痕。这是归墟巨树崩塌后,第七天来第三次探测。银线——或者说归墟的触须——并未放弃对这个小镇的监视。
还真是阴魂不散。楚无涯撒了把盐进锅,粥香终于飘了出来。
......
午后的私塾书声琅琅。楚无涯拄着戒尺,看孩子们摇头晃脑地背《千字文》。楚小银坐在讲台边的特制椅子里,小手抓着毛笔乱画,墨点甩了前排学童一脸。
先生!扎羊角辫的小桃举手,宇宙洪荒是什么意思呀?
楚无涯瞥了眼窗外。云层深处,一丝银光正悄然退去。
就是......他用戒尺敲敲黑板,很大很大的意思。比如你李婶生气时的嗓门。
孩子们哄堂大笑。楚小银也拍手笑起来,泡泡吐到半空,组成一幅星云流转的图案。学童们看得目瞪口呆。
看什么看?楚无涯一挥袖扫散泡泡,背书!
放学后,他抱着楚小银溜达到醉仙楼。李婶塞给他一包酱肉,欲言又止:楚先生,最近镇上老有生面孔打听私塾......
正常。楚无涯面不改色,我教学有名。
可他们问的都是您家里那个银头发的娃娃......
楚无涯夹菜的手顿了顿。怀中的楚小银突然打了个喷嚏,酱肉包里的银丝探测符瞬间化为青烟。
李婶,他正色道,明天开始,教孩子们唱点民歌吧。
比如《采薇》,《击壤歌》什么的。他眨眨眼,越老越好。
......
深夜的私塾烛火摇曳。楚无涯在楚小银摇篮边布下第七重隔绝阵法,小饿蜷在阵眼处假寐。油纸伞悬在梁上,伞面自行流转着青溪镇周边的能量波动。
东南三里,河神庙。楚无涯对着空气自语,西北五里,老坟场。今天来了两拨,比昨天少了一拨。
摇篮里的楚小银翻了个身,泡泡咕噜噜冒出:累......
知道你累。楚无涯轻拍婴儿后背,但咱们得弄清楚,归墟到底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不是杀,是。这是最让楚无涯困惑的一点——归墟的探测始终带着某种试探性的克制,仿佛在顾忌什么。
小饿突然惊醒,传递来一段模糊影像:镇外探测的银丝中,夹杂着一缕极淡的......悲伤?
悲伤?楚无涯皱眉。归墟这种存在也会有情绪?
楚小银坐起来,小手在空中划动。这次泡泡组成的不再是星图,而是一幅模糊的画面:无数银色细流汇成江河,江河奔向黑色的海洋,海中有个婴儿在哭泣。
归墟......在哭?楚无涯觉得荒谬,因为它丢失了你这个?
婴儿用力点头,又吐出一串泡泡,这次是归墟内部景象:文明残骸如雪花堆积,银线如血管般缠绕,最深处有个巨大的空洞——正是楚小银原本该在的位置。
所以它追着你,不是要毁灭,而是......楚无涯瞳孔骤缩,想让你回去填补那个空洞?
楚小银哇地哭起来,泡泡里全是不要回去的哀求。
小饿焦躁地刨地,传递来混乱的信息:空洞在扩大,归墟正在崩塌,无数被吞噬的文明即将彻底消散......
楚无涯把婴儿搂进怀里,久久无言。所以这不是正邪之战,而是一个垂死巨兽寻找遗失的悲剧?而他们这些被波及的世界,不过是巨兽喘息时震落的尘埃?
麻烦。他叹气,我就想安生教个书。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镇外探测的银丝如期退去,如同潮汐般守时。
楚小银在他怀中沉沉睡去,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饿重新蜷回阵眼,尾巴却警惕地轻摆。
楚无涯吹熄蜡烛,在黑暗中睁着眼。归墟的悲伤或许是真的,但青溪镇的炊烟也是真的。如果非要选择,他宁愿守护眼前这片烟火人间。
明天吃红烧肉吧。他轻声说,管它什么宇宙存亡。
小饿的尾巴停顿一瞬,然后摇得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