栅栏外的景象,瞬间冻结了厉千尘的血液。
那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噩梦般的场景。
外面并非他预想中的矿洞或地下空间,而是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地下穹窿!穹窿之高,目测超过百丈,顶部倒悬着无数巨大的、散发着暗红色磷光的钟乳石,如同垂死的星辰。穹窿的直径更是难以估量,目光所及,尽是跳动的暗红火光与蠕动的黑暗。
而这庞大穹窿的中心,便是那恐怖的核心——血祭坛!
它并非寻常的石头或泥土垒砌,而是……由无数活生生的人,堆砌、浇筑而成!
数以千计、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凡人,甚至还有一些低阶修士,被粗大的、刻满污秽符文的黑色锁链穿透肩胛骨或四肢,如同待宰的牲畜般,层层叠叠地“镶嵌”在一个高达十余丈、直径超过三十丈的巨大圆形基座上!他们的身体扭曲着,大多已经奄奄一息,只有胸膛还在微弱起伏,眼中只剩下麻木的绝望。暗红色的、粘稠的血液,从他们身上无数的伤口中渗出,顺着基座表面如同蛛网般密集的血槽,汩汩流淌,汇入基座中心一个深不见底的、翻涌着粘稠血浆的巨大血池!
血池之中,浸泡着更多早已失去生命、皮肉脱落、只剩下骨架的尸骸。池面不断冒出咕嘟咕嘟的血泡,散发出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甜腥气。血池上方,悬浮着三座由森白骷髅堆砌而成的、呈品字形分布的骨塔!骨塔顶端,各自燃烧着一团直径丈许的、幽绿色的魂火,火焰中,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在无声尖啸!
而在三座骨塔环绕的中心,血池正上方,赫然悬浮着一颗……巨大的、不断搏动的、暗红色心脏!
那心脏庞大如屋,表面布满粗大的、如同蚯蚓般蠕动的血管,每一次搏动,都发出沉闷如雷的“咚!咚!”巨响,伴随着整个穹窿的震颤!心脏的表面,覆盖着一层不断流转的、邪恶无比的黑色符文,每一次搏动,都会从下方的血池中抽取海量的血气与魂力,从三座骨塔中抽取精纯的魂火,再混合着从四面八方、乃至地底深处强行抽取来的、污浊狂暴的地煞能量,化作一道道暗红与墨绿交织的粗大光柱,冲向上方穹顶!
穹顶之上,一个由无数扭曲符文构成的、直径超过五十丈的巨大黑色漩涡,正在缓缓旋转、扩张!漩涡中心,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散发出令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属于“归寂之丘”的冰冷死寂气息!那便是正在被强行撕开的、连接魂渊老巢的临时通道!
血祭坛周围,数百名身披黑袍、面戴恶鬼面具的魂渊教徒,正环绕着基座,跪伏在地,以某种诡异扭曲的姿势,齐声吟唱着艰涩邪恶的咒文。他们的声音汇聚成令人心神不宁的洪流,与血池的沸腾声、心脏的搏动声、以及穹顶漩涡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献给毁灭与死亡的亵渎圣歌。
而在血池边缘,一处略高的平台上,正站着几个人影。
居中一人,全身笼罩在翻滚不休的灰色雾气之中,只能看到一双惨绿色的眼眸,散发出远超金丹期的恐怖威压——正是那位“幽雾使者”!他双手高举,仿佛在托举着整个仪式,周身灰雾不断涌向那颗搏动的巨大心脏,维持着符文的运转。
幽雾使者左侧,站着刚刚赶到的夏侯桀!他手中紧握着那枚黯淡的地脉监守令,脸色苍白,额头见汗,正拼命将自身灵力和魂渊邪力注入令牌,试图将其炼化、掌控,以令牌之力引导地煞能量,稳定仪式节点。但令牌依旧在微微抗拒,让他的炼化过程显得异常艰难。
右侧,则是一个身材干瘦、如同骷髅般的老者,身披镶着金边的黑袍,手持一根顶端镶嵌着骷髅头的骨杖,杖头骷髅的眼眶中燃烧着幽绿的魂火。他的气息同样达到金丹期,应该就是另一位“蚀脉执事”,负责维持血祭坛本身的运转。
除了这三位金丹,平台上还有七八个气息在筑基后期到巅峰的魂渊头目,各自负责一片区域。
仪式,显然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那穹顶的漩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固、扩张!一旦彻底成型,通道打开,魂渊真正的力量降临,一切将无可挽回!
更让厉千尘心惊的是,他看到了守拙等人曾提过的、仍在抵抗的铁剑门主王破岳等人!他们被囚禁在血祭坛基座外围的几个巨大铁笼中,人数只剩下十几个,个个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王破岳倚靠在铁笼边,左臂齐肩而断,伤口乌黑,但他依旧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祭坛上的魂渊众人,如同困兽。
绝望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巨大的地下穹窿。
厉千尘的心脏(灵体核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眼前的场景,远超他最坏的想象。魂渊的疯狂与残忍,已经超出了人性的底线。
“师兄……”他回头,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对下方同样攀上岩壁、透过另一处缝隙窥视的守拙说道。
守拙的脸色惨白如纸,握住剑柄的手青筋暴起,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恸而微微颤抖。那些被当成祭品的,有很多是他认识的黑山城居民!那些被囚禁的,是他的同袍和盟友!
“畜生……这些畜生……”守拙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冷静。”厉千尘的声音冰冷,如同淬火的钢铁,“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必须破坏仪式。硬闯是送死,必须找到破绽。”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扫过整个血祭坛区域,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分析。
祭坛的核心,无疑是那颗搏动的巨大心脏和上方的漩涡。但直接攻击那里,无异于同时面对幽雾使者、夏侯桀、蚀脉执事三大金丹,以及数百教徒的围攻。
地脉监守令是关键!夏侯桀尚未完全炼化,令牌仍在抗拒。如果能夺回令牌,或者干扰夏侯桀的炼化,很可能导致地煞能量引导紊乱,从而破坏仪式的稳定性。但夏侯桀身边有幽雾使者,直接抢夺同样困难。
血池和三座骨塔是仪式的能量来源。破坏它们也能干扰仪式,但骨塔有魂火守护,血池深不可测,且必然有防护。
那些吟唱的教徒是仪式的维持者。大规模杀伤他们,或许能打断吟唱,削弱仪式力量。但他们人数众多,分布太广,一旦暴露,立刻会成为众矢之的。
地煞能量被强行抽取,导致此地地脉极其紊乱,地煞意志也在暴走。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自己体内残留的地煞印记和混沌生灭体,能否与这暴走的地煞产生某种“共鸣”或“引导”,制造混乱?
一个个方案在脑中闪过,又被快速权衡、排除。
时间不多了。那穹顶漩涡扩张的速度,肉眼可见!
就在这时,厉千尘的目光,定格在了血祭坛基座边缘,一处不太起眼的地方。
那里,靠近血池,地面有一圈淡淡的、几乎被血污覆盖的、暗青色的符文痕迹。那些符文的结构,与魂渊的邪恶符文截然不同,反而带着一种古老的、镇压意味的气息——与之前在废弃矿坑中转站看到的“安魂符”,以及更早时候地脉密室中的阵法符文,有些微妙的相似!
“那是……”厉千尘心中一凛,想起了墨岩曾说过的话。这座血祭坛,是建立在当年矿坑深处、那处古老祭坛的遗址之上的!魂渊利用了古老祭坛残存的某些结构和地脉节点,建立了他们的血祭大阵。
那些暗青色的符文,很可能是古老祭坛残存的“镇煞”或“封灵”阵法的痕迹!虽然被血污覆盖、被魂渊阵法压制,但并未完全失效!
如果能激活这些残存的古老符文,哪怕只是一小部分,是否会对建立在它之上的魂渊血祭阵,产生干扰甚至破坏?就像在沙滩上建立的城堡,抽掉底下的沙子……
这个想法极其冒险。激活古老符文需要特定的方法(很可能失传),而且必然会惊动魂渊。但比起其他方案,这似乎是唯一可能从内部、以较小代价撼动整个仪式的机会!
厉千尘的目光再次落到自己手中那块“地脉感应石”碎片上,又感应了一下眉心那暗金色的纹路和体内与地煞的微弱联系。
或许……可以试一试。
他将自己的发现和想法,以最简短的传音方式,告知了守拙。
守拙听完,沉默了一瞬,眼中闪过决绝:“有几成把握?”
“不到一成。”厉千尘如实回答,“但其他方法,连半成都没有。”
“那就干!”守拙重重点头,“我配合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先尝试靠近那处符文痕迹,看看能否激活它。”厉千尘快速道,“师兄,你留在这里,伺机而动。如果我能成功引发混乱,魂渊的注意力必然会被吸引。那时,你立刻去解救王门主他们!能救多少是多少!然后,想办法攻击那些维持吟唱的教徒,或者破坏骨塔、血池边缘,总之,制造尽可能大的混乱!为我们……也为可能到来的其他人,创造机会!”
“其他人?”守拙一愣。
厉千尘望向穹顶那巨大的漩涡,灰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魂渊搞出这么大动静,我不信外界其他势力,尤其是青玄宗,会毫无察觉。鬼雾结界或许能隔绝内外,但地煞彻底暴动和这种规模的血祭仪式引发的天地异象,不可能完全掩盖。只要我们在这里闹出足够大的动静,撕开结界一丝缝隙,或许……就能给外界传递出信号,甚至吸引来援军!”
虽然希望渺茫,但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的光。
守拙明白了厉千尘的意图,用力握了握剑柄:“好!你小心!若事不可为……保命第一!”
厉千尘点点头,不再多言。他最后看了一眼外面那地狱般的景象,深吸一口污浊腥臭的空气,眼神彻底化为一片冰冷的沉静。
他将地脉感应石碎片紧紧握在掌心,感应着那暗青色符文痕迹传来的微弱、古老而纯净的地脉波动。同时,灵体深处那尘埃大小的灰金光旋开始加速旋转,眉心暗金色纹路微微发热,体内那些暗红的煞气纹路也如同苏醒的毒蛇,悄然蠕动。
是时候,给这群亵渎生命与大地的邪魔,送上一份“惊喜”了。
他如同最灵巧的壁虎,从锈蚀的栅栏缺口悄然滑出,无声无息地落在外面的阴影中,然后借着血池边缘嶙峋怪石和堆积尸骸的掩护,朝着那圈暗青色符文痕迹,如同幽灵般潜行而去。
守拙则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栅栏后的岩壁上,手中长剑微微出鞘,等待着那决定性的混乱时刻到来。
血池在沸腾,心脏在搏动,咒文在吟唱,死寂的漩涡在缓缓扩张……
毁灭的倒计时,滴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