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千尘重重砸落在冰冷的晶石地面上,暗红色的煞气如同烟雾般从他周身升腾、溃散。灵体表面布满细密的、仿佛瓷器开片般的暗红裂纹,眉心那抹暗金色纹路明灭不定,显得异常黯淡。但他撑着手臂,缓缓抬起头,灰金色的瞳孔中,虽然满是疲惫与痛楚,却燃烧着更加炽烈、更加冰冷的火焰。
与地煞意志在核心深处的短暂交锋与“共生”,让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力量,灵体也濒临崩溃边缘。但绝境中的挣扎,也让他对混沌生灭体和地煞之力,有了一丝全新的、扭曲的感悟。此刻的他,就像一把刚从地狱熔炉中淬炼出来、遍布裂痕却更显凶戾的残刃。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暗金色光芒的地脉监守令,也看到了令牌另一侧,那张惊愕、狰狞、随即化为无尽杀意的脸——夏侯桀!
“是你这小杂种!”夏侯桀看清来人,眼中杀机几乎凝成实质。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本该死在地煞深处的青玄宗小辈,不仅活着出来了,而且……身上竟然带着如此浓郁精纯的地煞气息!这怎么可能?!
厉千尘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多看夏侯桀一眼。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地脉监守令。墨岩前辈传来的、关于令牌作用的意念碎片,以及他自己在地煞核心中感知到的、那丝古老“悲伤”与地脉节点的联系,让他瞬间明白了这令牌的关键性。
夺回它!不惜一切代价!
几乎是本能地,厉千尘伸出右手,抓向令牌!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僵硬,但五指张开时,指尖缭绕的、尚未散尽的暗红煞气与灵体深处那点灰金光旋的余韵交织,竟让那暗金色的令牌,微微震颤了一下,朝他偏移了一丝!
“找死!”夏侯桀勃然大怒,厉喝声中,一掌拍出!这一掌含怒而发,灰黑色的阴煞掌印凝如实质,带着刺耳的鬼啸,瞬间撕裂空气,直印厉千尘头颅!掌风未至,那阴冷蚀魂的威压已让密室温度骤降!
厉千尘瞳孔骤缩。以他现在的状态,绝无可能硬接金丹修士含怒一击!
但他没有躲。也来不及躲。
就在掌印即将临体的刹那,他左手猛地拍向地面!
“地煞·引!”
并非调动自身力量反击,而是……引动体内残留的、与地煞核心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以及此处因他破土而出而变得更加紊乱狂暴的地煞气息!
“轰!”
以厉千尘左手拍击处为中心,一圈暗红色的、充满暴戾与怨恨气息的波纹骤然扩散!密室地面那精纯的土黄色晶石阵法,瞬间被染上了一层污秽的暗红!夏侯桀拍出的阴煞掌印,与这地煞波纹碰撞,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掌印颜色迅速黯淡,威力骤减三成!
残余的掌力依旧结结实实地轰在厉千尘胸口!
“噗——!”
厉千尘如遭重锤,整个人向后抛飞,狠狠撞在密室的岩壁上!灵体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暗红裂纹急剧蔓延,几乎遍布全身!灰金色的光芒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
但他右手,却在被击飞前的瞬间,凭借着那丝令牌的偏移和地煞波纹对夏侯桀力量的干扰,险之又险地……触碰到了地脉监守令的边缘!
指尖触及令牌的刹那,一股精纯、厚重、浩瀚、却又带着一丝悲悯与愤怒的大地意志,如同决堤的江河,轰然冲入厉千尘的识海!与他体内残留的地煞暴戾、源种生机的坚韧、混沌光旋的玄妙,产生了剧烈的冲突与共鸣!
“啊——!”厉千尘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七窍(灵体模拟)中都渗出了灰金色的光点。这令牌蕴含的力量层次太高,且与此刻他体内混乱的状态格格不入,强行接触,无异于引火焚身。
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令牌的力量虽然冲击着他,却也暂时“撑住”了他濒临溃散的灵体,甚至开始自发地排斥、净化他体内过于狂暴的地煞残气,试图将其“归正”!
另一边,夏侯桀也被刚才的地煞波纹冲击得气血翻腾,退后了一步。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厉千尘,又看了看那嗡鸣不止、光芒略显紊乱的令牌。这小子的手段太过诡异,不仅能引动地煞余波,似乎还能引动令牌的些许反应?
绝不能让他真正接触到令牌!
“把令牌给我!”夏侯桀眼中凶光毕露,不再留手,身形如鬼魅般前冲,五指成爪,指尖灰黑色光芒吞吐,带着撕裂神魂的尖啸,直抓厉千尘咽喉!这一次,他动用了金丹修士真正的速度与力量,务求一击毙敌,夺回令牌控制权!
厉千尘背靠岩壁,避无可避。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夏侯桀!看剑!”
一声怒喝从密室门口传来!紧接着,一道虽然微弱却凌厉无比的青色剑光,如同划破黑暗的流星,直刺夏侯桀后心!是守拙!他强压伤势,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发出了这舍命一击!
与此同时,吴长老和陈长老也同时出手!吴长老掷出仅剩的几张低阶“冰锥符”、“土牢符”,不求伤敌,只求干扰。陈长老则双手结印,一道昏黄色的、带着迟滞效果的灵力波纹,罩向夏侯桀双脚!
三人的攻击,对于全盛时期的夏侯桀来说,如同挠痒。但此刻,夏侯桀心神被厉千尘和令牌牵扯,又身处狭窄密室,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配合默契的骚扰,不得不分心应对。
他身形微顿,反手一挥,一道阴风将守拙的剑光拍偏,同时护体灵光一震,便将吴、陈二人的术法轻易化解。但这一顿,却给了厉千尘宝贵的喘息之机!
厉千尘眼中厉芒一闪,强忍着灵体撕裂和意志冲突的痛苦,趁着令牌力量与自身地煞残气对抗、暂时形成某种微妙平衡的刹那,双手猛地握住了地脉监守令!
“以吾之念,承地之重!令牌——听令!”
他没有尝试炼化——那需要时间和正统法门,他也没有。他只是将自己最纯粹、最强烈的意念——破坏魂渊仪式、拯救黑山城、以及源自地煞核心感知到的那丝大地“悲伤”——毫无保留地灌入令牌之中!
他不是要掌控令牌,而是……要“唤醒”令牌中沉睡的、属于正统地脉监守的职责与愤怒!让它去“自己”判断,谁是真正的敌人!
地脉监守令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暗金色的光芒如同太阳,瞬间驱散了密室内的阴霾!令牌剧烈震颤,表面的山川脉络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低沉而宏大的轰鸣!一股浩瀚、威严、不容亵渎的大地意志,如同苏醒的巨神,以令牌为中心,轰然扩散!
首当其冲的,便是距离最近、且身上沾染了浓重魂渊阴煞与背叛气息的夏侯桀!
“什么?!”夏侯桀脸色剧变,他感觉到自己与周围地脉灵气的联系,被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正统的力量粗暴地切断了!不仅如此,那令牌散发出的意志,如同最锋利的审判之剑,狠狠刺入他的识海,冲击着他因修炼邪功和背叛而产生的阴晦念头!
他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血,身形踉跄后退,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这令牌,竟然在抗拒他,甚至……攻击他?!
而厉千尘在将意念灌入令牌的瞬间,便松开了手,身体沿着岩壁滑落,瘫倒在地。他做到了他能做的极限,剩下的,交给这枚承载了黑山城地脉正统意志的令牌,以及……他的同伴。
“就是现在!”墨岩在门口嘶声喊道,他虽然虚弱,但眼光毒辣,“令牌被真正的地脉意志暂时主导,排斥一切污秽!快!配合令牌,攻击夏侯桀!”
守拙、吴长老、陈长老精神大振!虽然不明所以,但眼前的情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三人不顾伤势,再次鼓起余勇,将所有的攻击,毫无保留地倾泻向正被令牌意志冲击、心神失守的夏侯桀!
青色剑罡、冰锥土刺、迟滞波纹……虽然威力有限,但在此时,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夏侯桀又惊又怒,既要抵抗令牌意志对神魂的冲击,又要分心应对三人的骚扰攻击,一时间狼狈不堪。更让他心惊的是,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似乎也在隐隐排斥他,地脉灵气的运转变得滞涩、混乱。
“你们……都得死!”夏侯桀彻底疯狂,眼中血丝密布,不再顾忌可能引发的更大反噬,就要强行催动某种搏命秘法。
然而,就在此时——
整个城主府,不,是整个黑山城的地底,再次传来一阵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深沉的震动!这一次,震动中夹杂着清晰的、仿佛无数锁链崩断的巨响,以及一声来自地底极深处的、混合了无尽痛苦与暴怒的……咆哮!
地煞,被彻底激怒了!或者说,魂渊的血祭仪式,似乎进入了某个关键阶段,对地煞的抽取和刺激,达到了顶点!
密室顶部,更多的裂纹蔓延,碎石如雨落下!地面中央的晶石阵法,彻底黯淡、碎裂!那悬浮的地脉监守令,也发出一声哀鸣般的长吟,光芒迅速收敛、黯淡,仿佛耗尽了积攒的力量,又像是被更上层的邪恶仪式力量压制,重新变得沉寂,“哐当”一声掉落在厉千尘身边。
令牌意志的冲击骤然消失。
夏侯桀压力一轻,但还未来得及欣喜,便感到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邪恶的意志,如同潮水般从地底深处涌起,瞬间笼罩了整个黑山城区域!那是魂渊血祭大阵彻底启动的征兆!
他腰间的通讯玉佩也骤然发烫,里面传来幽雾使者冰冷而急切的命令:“夏侯桀!仪式已至关键时刻,地煞彻底暴走!速带令牌至城南血祭坛核心,稳固节点,接引‘冥渊’之力!若有差池,你和你的儿子,都得死!”
儿子!夏侯桀心头一紧,看了一眼地上黯淡的令牌和奄奄一息的厉千尘等人,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被狠厉取代。
令牌虽暂时沉寂,但终究还在。这些残兵败将,已不足为虑。当务之急,是完成仪式,保住自己和英儿的性命与前途!
“哼!算你们命大!”夏侯桀狠狠瞪了厉千尘等人一眼,不再恋战,身形一闪,卷起地上的地脉监守令,化作一道灰黑色遁光,冲破密室顶部刚才被厉千尘砸开的破洞,瞬间消失不见。
他要去城南血祭坛!
密室中,重归寂静,只有碎石落地的簌簌声和几人粗重的喘息。
厉千尘艰难地抬起头,望着夏侯桀消失的方向,又感应着地底那越来越狂暴邪恶的波动,以及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他知道,最后的决战,不在这个暗室,而在城南,在那吞噬无数生命的血祭坛。
他必须站起来。
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为了还在挣扎的人,也为了……向魂渊和背叛者,讨回血债!
灰金色的瞳孔中,最后一点光芒,顽强地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