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鸢愿献曲一首,还请许公子品鉴。”
温柔的嗓音传来,让许长歌心头一荡。
这声音竟是如此好听!
许长歌目不转睛,视野中,柳清鸢微微起身行礼,在屏风上投射出一道曼妙朦胧的身影。
接着她再次落座,开始弹琴。
琴音是从屏风后漫出来的,初时轻细得像檐角雪化滴落,又似春蚕在暗处啮食桑叶,不疾不徐地绕过屏风落在耳尖。
人声好听,琴声更妙。
想来自己这位花魁娘子一定极为擅长吹拉弹唱!
琴音时而婉转缠绵,有几分“凄凄惨惨戚戚”的软意,时而高昂舒朗,好似“把酒问青天”的清风明月。
在场众人呼吸都轻了,方才还议论纷纷的宾客,此刻都盯着那道影,沉浸在美妙的琴声中。
然而,渐渐的,有些人的脸色开始变化,眼神里透着古怪,惊奇,然后目光齐齐望向许长歌。
终于,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天呐,是凤求凰!”
“柳花魁所弹曲目竟然是凤求凰!”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这是一首风靡大乾三百年的曲子,核心主题为男女之间的真挚求爱。
三百年前,有位天下闻名的大美女以此曲示爱一位大才子,并与之梧桐树下相见,成就一段流传至今的佳话。
柳清鸢在此为许长歌弹此曲,无异于公然示爱,让所有人对许长歌羡慕不已。
身旁的李念卿,则一脸悲苦。
怕兄弟吃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柳花魁这样天仙般的人物,他便是远远看上一眼都觉得惊艳,自己倾心已久,不惜与沈家作对,也要博得她的芳心。
然而,这等云端的人物,纵使如自己这般锲而不舍,也不能见她有半分示好,而如今,她竟对许长歌这般低眉倾心。
而回想许长歌的诗才,李念卿连失落都透着几分自惭,只能端起冷透的茶盏,借着抿茶的动作,掩去眼底那藏不住的怅然。
沈春明同样握着茶杯,不过指腹掐得瓷壁发白,几乎要将之捏碎。
“凤求凰”三字入耳,他的喉间像是堵了团火,双目也变得赤红。
许长歌,难道你还敢打柳清鸢的主意不成?
一曲终了,柳清鸢起身,对许长歌微微欠身,语带恳求。
“许公子才华横溢,冠绝天下,能为公子献琴是清鸢的荣幸,不知公子刚才那首‘咏柳’能否赠予清鸢?”
此言一出,气氛骤然一凝。
往日众星捧月的柳花魁,向来是千金一掷半张脸也不肯轻易露出的主儿。
但面对许长歌时,一身矜贵全融化在软意里。
如此反差惊得对柳花魁趋之若鹜的众人不禁暗自咂舌。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望着屏风后的曼妙身影,许长歌心中早已迫不及待的见上一见。
“清鸢姑娘倾国倾城,那这首‘咏柳’,就改名为‘赠清鸢’好了。”
前世大李白赠汪伦一诗,让汪伦的名字千古流传,许长歌此举无疑是给自家娘子冠以至高追捧。
话落,一旁大小兰顿时欢呼雀跃,朝着屏风内喊道:“小姐,小姐!你一定会随许公子的诗名扬天下!”
屏风后的身影微微一顿,显然柳清鸢没想到许长歌竟采用如此直白大方式为她博名声。
自己一介青楼女子,却会随着这千古绝句在后世流传,这是何等殊荣?
她急忙从琴后移开脚步,对着许长歌郑重施了一礼,但依旧没有走出屏风。
“多谢许公子!清鸢还有一舞,名‘霓裳’,请许公子上楼,移步暖阁内鉴赏。”
这声音虽轻,却好似巨石砸在众人心头,再次引来声声疾呼。
“舞霓裳!”
“呼~柳花魁竟然愿为许长歌跳舞霓裳!”
这支舞的艳名在坊间丝毫不弱于《凤求凰》这支曲。
跳舞之时,女子舞步轻碾,衣袂渐松,每滑落一件衣裙,便多展露一分身姿。
虽类似许长歌前世的脱衣舞,却无半分俗艳。
女子能为一个男子跳此舞,表示已对他倾心。
更为重要的是,柳花魁主动邀请许长歌进暖阁!
那基本说明柳花魁选了许长歌来为他梳弄!
“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好!理所应当!”
“此情此景当真难得,难得!”
在场宾客不少已被许长歌的才华与柳清鸢的风采所折服,纷纷拍手称快。
许长歌心中暗爽,自己与娘子素未谋面,却是彼此心有灵犀,当众进行商业互吹,羡煞旁人。
沈春明恨得牙齿几乎咬碎,他万万没想到柳清鸢竟然无视自己,选了许长歌!
美人的身子是小,但她手里的《万里河泊图》关系重大,牵扯到沈家能否在大乾更进一步。
“囚婆!”沈春明愤怒的大喊一声。
此时此刻,大厅一侧的暗间里面,囚婆一双眸子透过窗子冷冷盯着许长歌。
不论是面对家大业大的沈三公子沈春明,还是手握她的卖身契自己,柳清鸢都不曾低眉分毫,而许长歌竟受到这般礼遇,甚至为他主动献琴、献舞。
还要选他梳弄!
凭什么?为什么!
身旁的候四,那淫邪的目光从柳清鸢身上移开,同样死死盯着许长歌。
“囚妈妈,许长歌这等穷光蛋,动动嘴皮子就把你的宝贝摇钱树给勾走了!你还要犹豫不决吗?”
他刚刚一直在劝说囚婆,今日就对许长歌动手,但囚婆怕扰乱今日柳花魁的梳弄宴,仍旧没有答应。
囚婆最为关心的,就是下一个环节,斗缠头。
在这过程中,金主们为展示财力,会为柳清鸢的初夜竞拍。
天仙楼能否在柳清鸢身上挣到足够的银两在此一举。
而许长歌的斗酒诗篇直接引得花魁主动献身,大大扰乱了囚婆的计划,同时惹得其他金主不满。
“他许长歌会作几首诗就能翻天了不成!周芷薇与柳清鸢大卖身契可都在我手上!”
听到沈春明的怒吼,囚婆甩了甩帕子,“候四,等我让许长歌成为我天仙楼在洛州乃至大乾成名的垫脚石,你们再弄死他不迟!”
说着,囚婆走出房间,走到大厅,来到沈春明面前,“沈公子,先别着急生气,这天仙楼的规矩谁也坏不了!”
接着她转身对许长歌道:“许长歌,清鸢就好比我亲手养大的女儿,她虽然邀你上楼,但你总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吧。”
“莫非你想白白拿走我这天仙一般女儿的身子?那我这当妈妈的可不会同意!”
“若是你没有上三楼的财力,就不要奢望什么以免自己难堪,我这天仙楼可不是京城里的稷下学宫,在我这里,只认银子不认学问!”
比起财力,许长歌怎么会是沈春明与李念卿的对手?
许长歌今日斗酒诗百篇,日后必将闻名天下,若他今日弄出这番阵仗,仍旧未能得见柳花魁一面,那柳花魁的身价定会水涨船高。
而天仙楼将会更加闻名,给她带来源源不断的银子。
这便是囚婆的算盘。
囚婆话落,沈春明大手一挥,一名小厮随即手托一横长物事走到大厅中央,其上盖着一块红布。
沈春明走上前去,伸手一掀,红布落地,献出一张古琴来。
“此琴名伴凤,乃名匠鲁工所作,古桐为面,金丝楠木为底,价值八百两!”
——嘶——
气氛骤然一寂,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沈春明此番重金出手,是对柳花魁势在必得。
他定然要在这一环节将猎户出身的许长歌给比下去。
眼看情投意合的才子佳人要被拆散,不少人都替许长歌感到惋惜,尤其是天仙楼里的姑娘们。
而沈春明的同党们则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甚至心生些许快意。
“斗缠头,跟沈家比富?许长歌简直以卵击石!”
“以为吟唱几首诗词,就想白睡人家姑娘?做梦!”
对此,许长歌面不改色,有自家花魁娘子兜底,自己怕什么,他目光从柳清鸢身上缓缓移开,扫视一圈众人,语气平淡,却带着十足的轻蔑与挑衅。
“品茶,你们不行,吟诗,你们也不行,斗富,你们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