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歌这话说出来自然是没人信的。
反应最为强烈的,是早就对许长歌怀有怨恨的魏德发。
“一派胡言!”
当众人都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时,魏德发猛地跳出来,指着许长歌的鼻子厉声呵斥,唾沫星子都溅到了身前的门槛上。
“许长歌,你当我等都是傻子不成?”
说着,他踏步走进雅间之内,扫视周围,声调因激动而发颤,回望李文正。
“李大人,满室尸体皆毙命于利刃,沈公子死状更是惨不忍睹,这难道是自相残杀能造成的?”
“独独他许长歌与柳清鸢却毫发无伤!”
接着,他转头怒视许长歌,扬声喝道:“律法昭昭,杀人偿命!你连沈家子弟都敢屠戮,简直无法无天!”
“本官身为县丞,执掌刑罚,定要给桃源县百姓一个交代!”
“来人,将许长歌.......就地正法!”
回想三日前在县衙自己被许长歌逼迫,当众杖毙自己属下衙役张老七,此时的魏德发心中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许长歌杀了沈三公子以及另外七条人命,造成如此大的血案,而且已被李文正所恶,今日可谓必死无疑。
他下令当众处死许长歌,替沈春明报仇,也算对沈家有个交代。
此刻神经最为紧绷的是李文正身旁的周主簿,作为知县大人的心腹,他必须迅速拿出一个对策来应对眼前的危机。
许长歌是李晚晴的意中人,更是李大人将来的得力臂助,不容有失。
可满室血腥与沈春明的尸身,却是绕不过的铁证。
“自相残杀”四字,连他听来自己都觉得牵强。
沈家人恐怕已在来的路上,此刻偏私,极有可能会让知县大人被扣上“徇私枉法”的罪名,乃至官位难保。
然而,他苦思冥想,却始终没有可以平息此事的办法。
眼见所属魏德发的手下衙役拔刀就要砍杀许长歌,周主播急忙上前拦截,“魏大人,此事也许另有隐情,不可如此武断!”
魏德发一把推开周主簿,怒目圆睁,“沈公子横尸在此,若是不拿下许长歌,沈家来人追责,你担得起?”
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三弟何在?”
伴随着一声清朗声音传出,数十名护卫闯进了来,为首一人锦袍华服,虽然脸上带着笑容,脸色却极为阴沉。
来人正是沈家二公子沈长轩。
沈家一共有三位公子,嫡子沈南天是沈老爷子一手培养的接班人,行事比较低调。
在外走动忙于家族生意的,是三公子沈春明与二公子沈长轩。
同为庶子,沈长轩在沈家的权柄与话语权要远胜过沈春明,同时手段和智计也更加狠辣阴险。
随着沈长轩的到来,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吸气声,有人压低声音嘀咕:“快看,沈家二公子沈长轩来了!”
“就是那个把欠沈家钱的商户,逼得卖女还账又暗中使坏让人家破人亡的主儿?”
另一人慌忙摆手,“小声点!去年张秀才骂了句沈二公子,转头就被他安了‘污蔑乡绅’的罪名,打断腿扔去了乱葬岗!”
“他可比沈春明狠多了,表面笑盈盈的,背地里刀都架到脖子上了!”
在众人的一片议论声中,沈长轩疾步来到三楼,当他瞥见墙上钉着的沈春明时,瞳孔骤缩,发出一声凄厉嘶吼。
“三弟!”
刚刚他得到线报说沈家暗卫身死,沈长轩敏锐的觉察到沈春明会遇到危险,没曾想,当真有人敢在这他沈家所雄踞的桃源县,杀他沈家之子。
“魏大人,朗朗乾坤,究竟是谁,如此无法无天?”沈长轩冷声质问魏德发。
感受到沈二公子的怒火,魏德发额头渗出细汗,以免沈家对自己生怨,他立即沉声答道:“沈二公子,本官已经查明,杀死沈三公子的凶手,就是此人!”
顺着魏德发手指的方向,沈长轩猛地转头瞪向许长歌,双目赤红如血,“敢杀我三弟,我定让你挫骨扬灰!魏大人,既然已经查明真凶,那你还在等什么?”
见到沈长轩如此反应,魏德发知道自己再不有所表现,事后定然被沈家责难。
他当即给那名事先安排好的衙役使了个眼色,“动手!”
那名衙役处在许长哥的身侧,早就准备着暗中偷袭,在得到魏德发的命令后,突然暴起,抽刀向前,一刀朝着许长歌的脖颈砍去。
“许公子小心!”
“许大哥小心!”
李婉晴与柳清鸢同时惊呼出声。
衙役下手稳准很,直取许长歌性命。
然而,他举在半空中的刀,却没有能落下来,因为许长歌的短刀已经率先插入他的胸脯之中,直取心脏。
“咣当!”
偷袭的衙役手中长刀掉落,整个人也瘫软在了地上,直接毙命。
许长歌竟当众又杀一人,让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李念卿如遭雷击,目瞪口呆,许兄你连衙役都敢杀啊!
“快来护我!”魏德发朝着下属大喊,下意识的脚步后退,想要离许长歌远一点。
疯了,疯了,对方简直是杀疯了,魏德发不确定下一刻自己会不会也被许长歌一刀给结果了。
“好一个穷凶极恶之徒!”
沈长轩双眸阴冷无比,将矛头指向在场的官位最大,最有决定权的李文正,直接放出狠话。
“李大人,今日若不将这凶徒就地正法,沈家决不罢休!”
一向以智谋见长的周主薄,此刻感受到沈家的施压,也觉无计可施。
知县大人立足未稳,若是此时与沈家正面对决,恐怕胜算无多。
许长歌的命可能真要保不住了。
反观李文正,脸色虽然冷峻沉凝如铁,却并不像周主簿那般焦虑,扫了一眼屋内情形,又望了望许长歌与李晚晴,沉默片刻后,淡淡道:“许长歌方才所言,他们是互相残杀同归于尽,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本知县信了!”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李晚晴美眸泛出异彩,知道重压之下,父亲仍旧是要力保许长歌。
她明白父亲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却藏着多么复杂的权衡。
沈家的威胁,自己的幸福,还有那桃源县的万千灾民的性命。
周主簿心中暗暗叹息,知县大人这也是要以身犯险,将自己的仕途与许长歌的性命紧紧绑在一起。
这可是一场豪赌!
魏德发则是一脸错愕,仿佛胸口也中了一刀,什么个情况,李文正不是已经对许长歌生怨了吗?
你这色胆包天,胆大妄为的女婿,不仅逛青楼,还杀人,你不惜丢掉乌纱帽,都要为他作保?
倒反天罡!
“李大人,许长歌杀人如麻,大家有目共睹,众目睽睽之下,难道你也想颠倒黑白吗?”魏德发是最为擅长颠倒黑白的污吏,所以他用了一个也字。
他不敢相信一直为官清廉的李文正竟然如同自己一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当众歪曲事实起来。
李文正扫了一眼地上衙役的尸体,冷冷道:“本官尚未决断,这名衙役便要动手杀人,才是草菅人命的凶徒,许长歌是正当防卫。”
沈长轩的瞳孔深邃的如同墨珠,眼白带着赤红的血丝,“李大人,你这是要与我沈家开战吗?”
“开战?”李文正冷笑,“难道你沈家要率众袭击县衙官府不成?”
说话间,他目光却是紧紧盯着许长歌。
此子杀伐果断,处变不惊,又才华横溢,武艺高强,世所罕见。
他敢当众有恃无恐的杀人,定然有充足的理由,我再信他一次。
沈长轩微微错愕,昔日面对沈家一直退让的李文正,竟为了许长歌一个乡野武夫变得强硬起来,不惜与他沈家正面交锋。
“事实摆在眼前,李大人也要如许长歌那般信口雌黄吗?”
李文正的袒护之举,让许长歌同样意外,不过,稍作思索他便明白过来。
想必是自己的诗才得到了他的赏识,自己杀沈春明,与沈家便再无转换余地,只有选择站队他李文正。
若是沈家不倒,那桃源县这场灾情就无法得到缓解。
另外再加上女儿李仙女的这一份情。
综合这么多因素看来,李文正已经完全认可自己,选择全力相助。
也对,上哪去找自己这么个文武双全,智勇无敌的女婿。
帮岳父,斗沈家!
念及此,许长歌拱手作揖,对着李文正深深一礼,“多谢岳......多谢李大人信任,我刚才所说的确并非虚言,而是有证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