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那青白色的、空洞的眼眶转过来的瞬间,王一凡感到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伪装下的三人,动作保持着刻意训练过的僵硬,步伐均匀而略显拖沓,周身笼罩着陈默陶埙吹奏出的诡异音波与王一凡模拟出的阴冷气息。
尸傀的“目光”(如果那能称为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大约三秒。
这三秒,如同三年般漫长。
王一凡能“感觉”到,一股冰冷、死寂、带着简单辨识逻辑的精神波动从尸傀身上扫过,如同最粗糙的探针,触碰着他们体表模拟的阴煞之气,感应着陶埙音波中蕴含的那丝控尸韵律。
傩袍散发的黑雾微微波动,铜镜内蕴的黯光流转。阿雅刺入穴位的银针,让他们的生命体征降至低谷,与周围的死气环境更加契合。
尸傀那简单的“逻辑”似乎得到了确认:阴煞气息吻合,控尸波动存在,无强烈生命反应——同类,或受控单位。
它那空洞的眼眶转开了,继续它那僵硬的巡逻路径,手中的骨杖有节奏地轻点地面,发出“笃、笃”的闷响。
第一关,过了!
三人心中微松,但不敢有丝毫懈怠,继续保持着伪装姿态,向着“阴煞界”阵旗范围走去。
越靠近那七面黑色小旗,空气中的阴冷感和怨念就越发浓重。黑色雾气从旗面上袅袅升起,与峡谷中涌出的暗红雾气在半空交织、过滤,一缕缕被提纯后的、更加精纯阴寒的黑色气丝,如同受到吸引般,飘向阵势中央那个密封的黑色陶罐。
陶罐微微震动,内部传出细微的、仿佛无数虫蚁啃噬般的窸窣声,令人毛骨悚然。
王一凡的铜镜在怀中微微发烫,“灵犀映照”全力分析着这个阵法的能量流动规律和弱点。他注意到,那些黑色气丝在进入陶罐前,会在罐口上方大约三尺处,经过一个无形的“节点”——那里能量最为凝聚,也是阵法控制与能量转换的核心枢纽。
如果他们想要彻底破坏这个阵法,攻击这个节点或者直接摧毁陶罐是最有效的。但现在不是时候。
他们的目标是潜入,不是打草惊蛇。
三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阵旗直接笼罩的核心区域,从阵势边缘,沿着黑色雾气相对稀薄的一条“缝隙”穿过。陈默的埙声更加低沉晦涩,模拟的精神波动与阵法的阴煞韵律尽量同步,避免引发排斥。
整个过程,不远处的“博士”团队似乎有所察觉。几个正在操作仪器的人员抬起头,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但当他们看到是三个笼罩在黑雾中、行动僵硬、明显是“邪修同伙”的身影时,便只是皱了皱眉,低声交谈了几句,便不再关注,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仪器屏幕上。
显然,如同王一凡所料,这两方虽然合作,但彼此戒备,互不干涉“专业领域”。
穿过“阴煞界”阵法的范围,前方就是翻滚的暗红雾气和巨大的峡谷入口。到了这里,尸傀已经不再巡逻,而那些“博士”成员也停留在原地。接下来的路,需要他们自己走了。
三人没有停留,维持着伪装,一步踏入了暗红色的浓雾之中。
瞬间,感官被彻底改变!
视野急剧收缩,只能看到身前不到五米的距离。暗红色的雾气并非纯粹的水汽,其中蕴含着混乱的灵质碎片、狂暴的负面情绪(愤怒、痛苦、憎恨)、以及一种灼热又阴寒的矛盾能量辐射。耳边充斥着无数模糊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和嘶吼,试图钻入脑海,搅乱神智。皮肤传来微微的刺痛和麻痒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能量在试图侵蚀。
“紧守心神!这雾气能干扰感知和情绪!”王一凡低喝,同时将铜镜的黯光稍微向外扩散,形成一个薄弱的防护层,勉强驱散靠近的雾气和部分精神低语。傩袍上的绣纹也明灭不定,抵抗着能量侵蚀。
陈默停止了吹埙(已经进入敌方区域,无需再伪装特定波动),将陶埙收起,换回了唢呐,但没有吹奏,只是警惕地感知着周围。阿雅则迅速给每人分发了一颗药婆婆给的“清心丹”含在口中,清凉药力化开,帮助稳定心神。
“按照之前镜中看到的能量拓扑图指向,那个‘熔炉’应该在峡谷深处,偏向左侧方位。”王一凡回忆着,努力辨认着方向。在浓雾和混乱能量场中,普通指南针早已失效,他只能依靠铜镜微弱的“灵犀映照”对环境中能量流向的感知,以及脑中残留的拓扑图印象,艰难地判断着前进方向。
峡谷内部地形异常崎岖复杂,地面上布满了嶙峋的怪石和深浅不一的裂隙,有些裂隙中还在往外汩汩冒出带着硫磺味的暗红色气体或粘稠液体。两侧岩壁更是千奇百怪,有被高温熔融后形成的琉璃状光滑表面,有布满了巨大撕裂痕迹的破碎岩层,还有一些区域,岩石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和增生,仿佛有生命般在缓慢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里的一切,都残留着远古那场灾难的恐怖痕迹,以及后续漫长岁月中,各种扭曲能量污染和侵蚀的结果。
三人小心翼翼地在怪石和裂隙间穿行,速度不快。王一凡不断用铜镜探路,避开那些能量反应特别狂暴或诡异的地方。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的雾气似乎稍微淡了一些,能见度提升到十几米。同时,空气中那种硫磺和铁锈的腥气更加浓烈,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金属被高温熔炼后又急速冷却的“焦糊”味,以及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像是某种巨型机械或能量装置在运行。
“快到核心区域了!”王一凡精神一振,示意两人放慢脚步,更加隐蔽。
他们绕过一块形如巨人残骸的巨型怪石,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也让三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是一个位于峡谷深处的、相对开阔的盆地状区域,直径约有百米。盆地上方,暗红色的雾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形成一个模糊的穹顶,让这里的能见度好了不少。
盆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巨大装置!
那是一个高约十米、直径超过五米的银灰色金属圆柱体,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管道、线圈、闪烁着各色光芒的指示灯和显示屏。圆柱体底部深深嵌入地面,与周围扭曲的岩石和琉璃状物质连接在一起,仿佛从大地中生长出来。圆柱体顶端是敞开的,内部正喷射出炽烈的、蓝白相间的能量火焰,火焰之中,隐约可见一些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的物质在翻滚、沸腾、被不断“提纯”!
一股股精纯却又带着狂暴污染气息的暗红色能量流,从圆柱体顶端的火焰中被抽取出来,通过几根粗大的银色管道,导向旁边几个更大的、如同反应釜般的密封罐体中。而那些罐体周围,连接着更多复杂的仪器和管线,一直延伸到盆地边缘的几个临时搭建的金属平台和帐篷那里。
整个装置,正在持续地从这片“旧痕”之地的深处,抽取、熔炼、提纯着某种危险的能源!这就是“熔炉”!
而更让三人震惊的是,在这个“熔炉”装置的周围,以及那些金属平台帐篷附近,活动的人影远比谷口多得多!
光是穿着“博士”灰色作战服的人员,就有不下二十人!他们分工明确,有的在监控仪器,有的在调试设备,有的在搬运密封的容器(其中一些容器上,还贴着带有“Ω”符号的标签,里面装的恐怕就是之前在灵潭抽取的灵质或这里炼出的东西)。所有人行动高效,神色专注,显然在进行着关键操作。
除此之外,还有七八个黑衣尸傀在四周警戒,但它们似乎只是外围警戒,并不介入“博士”人员的核心工作。
而在“熔炉”正前方,一个地势稍高的观察平台上,站着三个人,正在密切交谈。
左边一人,穿着与其他“博士”成员略有不同的深灰色制服,肩章上有三道银杠,正是之前镜中看到的、在灵潭边指挥的小头目!他手中拿着一个平板,正在快速滑动屏幕,眉头紧锁。
中间一人,则是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者,他手中拿着一个不断发出“滴滴”声的探测仪器,正对准“熔炉”的方向,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分析数据。
而右边那人……让王一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身形瘦削、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中的人,但透过偶尔晃动的兜帽缝隙,能看到一张极其年轻、甚至堪称俊美、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是诡异的银灰色,仿佛蒙着一层金属光泽,冰冷、理性、毫无人类情感。
他手中没有拿任何仪器或武器,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但周围那些“博士”成员,包括那个小头目和白大褂老者,在与他交谈时,语气都带着一种不自觉的……敬畏?或者说,是面对更高层次存在时的恭敬?
更让王一凡心头巨震的是,怀中铜镜传来的警示性灼热,几乎要烫伤皮肤!镜面之上,“灵犀映照”自发地映照出那个黑袍年轻人的影像,但影像极其模糊、扭曲,仿佛被一层强大的力场干扰。只能勉强看到,在黑袍年轻人的胸口位置,似乎佩戴着一个……由齿轮、试管和某种生物组织构成的奇特徽章,徽章中心,是一个抽象化的“Ω”符号,但与“博士”标志略有不同,更加复杂,带着一种邪异的活性。
【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生物-机械混合能量场!】
【警告:目标生命形式异常,能量反应与‘古痕’(旧痕)污染源及‘博士’科技造物均存在高度关联!】
【分析:疑似‘博士’‘造神计划’高阶产物或核心成员!】
“造神计划”的产物?!已经成功了?还是……正在进行中的“作品”?
就在王一凡震惊于这个发现时,观察平台上的交谈似乎有了结果。
只见那个白大褂老者兴奋地对小头目和黑袍年轻人说道:“……‘熔炉’运行稳定,次级灵脉节点的污染能量提取效率达到预期87%!与‘山之心’灵基样本的初步融合实验数据良好,生物兼容性超出预估!‘神躯’培育进度可以加速了!”
小头目也点头:“‘阴煞界’那边反馈,阴煞精粹收集进度正常,足以完成第一阶段‘灵肉调和’所需。只要‘钥匙’到位,就能打开‘门’,进入‘源点’进行最后一步!”
黑袍年轻人终于开口,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冰冷而平直:“‘钥匙’的气息……已经接近。他们进来了。”
他这句话说得平淡,却让平台上的小头目和白大褂老者脸色都是一变!
“什么?进来了?在哪里?”小头目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
黑袍年轻人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手苍白修长,指尖却闪烁着微弱的银色金属光泽。他指向了王一凡三人藏身的怪石方向!
“在那里。三个生命体,带有‘古契信物’的气息,以及……淡淡的阴煞伪装。愚蠢的伎俩。”
被发现了!而且是被这个诡异的黑袍年轻人一眼看穿!
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王一凡当机立断:“撤!往峡谷深处撤!他们人多,还有那个怪物!”
然而,已经晚了!
黑袍年轻人那银灰色的眼眸,已经锁定了他们藏身的怪石。他轻轻一挥手。
呜——!
盆地中,那巨大的“熔炉”装置,顶端的蓝白火焰猛地一涨!紧接着,三道碗口粗细、如同激光般的暗红色能量束,从火焰中分射而出,以惊人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射向王一凡三人藏身的巨石!
同时,周围那些黑衣尸傀,眼眶中绿火暴起,发出无声的嘶吼,朝着他们的方向猛扑过来!而“博士”成员也迅速反应,纷纷拿起能量武器,在掩体后寻找射击角度!
巨石在暗红能量束的轰击下,如同纸糊般瞬间被熔穿、爆炸!
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本章核心爽点总结】
深入敌巢,直面“熔炉”!王一凡三人以精妙伪装潜入核心,目睹“造神计划”恐怖现场,更发现神秘黑袍“非人”存在,非遗智慧与未来科技的诡异碰撞即将爆发!
【下章预告】
熔炉锁定,尸傀围杀!黑袍“非人”一语道破伪装,绝境之中,王一凡手中古镜与这科技邪神的造物,将迸发出怎样的对抗火花?下一章:《镜对非人,熔炉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