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那宏大的意志如群山倾轧,每一个字都带着古老的重量,砸在三人心头。
四周,无数暗金色根须破土而出,蟒蛇般蠕动交织,封死了所有退路。树干上睁开的“眼睛”——那些由光影和树木纹理构成的漠然瞳孔——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凝视着他们,不带丝毫情绪,只有审判般的冰冷。
空气凝固了。连林间流动的诡异微光,此刻都停滞下来,仿佛整个空间都被这苏醒的意志“冻结”。
陈默喉结滚动,脸色发白,手中唢呐下意识握紧。阿雅身体微颤,但她咬紧牙关,目光扫视周围,寻找着可能的薄弱点。王一凡被陈默搀扶着,却能感到脚下大地传来的、前所未有的“脉动”——这不是之前与“影”交易时那种混乱的灵质波动,而是一种深沉、有序、仿佛承载着千万年时光的磅礴律动。
这不是“影”那种投机取巧的捕食者。这是这片“迷踪林”,或者说,是这片土地上某个古老存在的……一部分意志显化!
“留下吧……”那声音再次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几根最粗的暗金根须缓缓抬高,尖端对准三人,隐隐有淡金色的光芒在汇聚。
不能硬扛!也根本扛不了!
王一凡脑中念头飞转。之前的“影”还能用技巧、用交易、用克制手段周旋,但面对这种仿佛“天地自然”一部分的伟力,任何小聪明都显得可笑。对方指控的“触动‘禁物’、惊扰‘林眠’”,显然指的是那个银色盒子。
“前辈!”王一凡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虚弱,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通过铜镜和傩袍的共鸣,清晰、恭敬地传递出去,不卑不亢,“我等误入宝地,无意冒犯!那‘铁盒’(银色盒子)乃闯入此地的恶徒所留,持续发出噪音,扰乱此地清静。晚辈方才已用古法,将其‘安抚归寂’,令其停止聒噪,何来‘触动’之说?若因此冒犯,实非本意,还请前辈明察!”
他话音落下,暗金根须尖端的光芒似乎微微一顿。树干上那些漠然的“眼睛”,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他手中的残破铜镜和身上的暗红傩袍上。
“古法……归寂……”宏大意志似乎在审视、辨别,“确有‘老味道’……与‘信物’同源……”
“但,‘禁物’已动,平衡已扰。‘林眠’惊醒,需代价平息。”
“外来者,留下其一,滋养此林,余者可去。”
留下一个?!作为“滋养”的代价?!
陈默脸色骤变,猛地将王一凡和阿雅护在身后,唢呐横在胸前:“妄想!”阿雅也艰难地调动起体内微薄的灵力,手中浮现出几根闪烁着翠绿光芒的银针——那是她保命的底牌,药婆婆给的“回天针”。
王一凡的心沉了下去。这古老意志的逻辑简单而残酷:不管你是好意还是无意,破坏了此地的某种平衡(“林眠”),就要付出代价。如同人不小心踩坏了蚂蚁窝,蚂蚁不会在意你的本意。
讲道理行不通,打更打不过。怎么办?
就在陈默和阿雅准备拼命,王一凡急速思考时,【技近乎道】系统传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并非警告或分析的提示:
【检测到超高位格自然意志(部分显化)。】
【分析其‘诉求’核心:维持特定生态\/能量平衡。其判定‘破坏平衡’依据:外来‘异物’(科技设备)激活并长时间干扰固有场域。】
【提示:宿主‘安抚归寂’行为,已被该意志感知并部分认可(‘老味道’)。当前矛盾点:该意志认为‘平衡扰动’的‘因’虽暂时消除,但‘果’(林眠惊醒之损耗)需补偿。】
【建议解决方案方向:提供‘等值或更优补偿’,修复或强化其‘平衡’,而非对抗。】
提供补偿?修复平衡?
王一凡目光急速扫过周围那些暗金色的树木、根须,以及空气中停滞的微光。他想起了神秘山灵的话,想起了“影”提到的“林子的骨头”,想起了方才平息盒子时感知到的那种与森林的微弱联系……
这“迷踪林”,这“金盖树”区域,恐怕不仅仅是一片诡异的森林。它很可能是一个古老的、具备特殊生态或能量循环的“灵地”!那个银色盒子长时间的噪音干扰,破坏了这里的某种“睡眠”或“静养”状态,造成了“损耗”。所以这古老意志才要索取“滋养”来弥补。
那么,什么东西能作为“补偿”?他们身上有什么是这种古老自然意志可能需要的?
灵石?法宝?恐怕对方看不上。生命力?那更不可能。
等等……“老味道”?“人物同源”?“古法”?
王一凡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这意志认可的是“古老的味道”,是“方法”,是某种……“道”的痕迹?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因为多次使用剪纸和书写符纹而沾染了各种颜料、血迹、甚至灵力浸润的双手。又看向怀中——那里除了空药瓶,还有一个用油纸小心包裹的、仅剩的、半个巴掌大小的红色剪纸残片。那是他最初练习时,剪坏的一个“福”字窗花的边角料,因为纸质特殊(掺了微量朱砂和艾草浆),又长期携带,沾染了他的气息和微弱的“祈福”意念,一直没舍得扔。
剪纸……祈福……窗花……
民间的剪纸窗花,除了装饰,本就蕴含着驱邪、纳福、祈求平安、寓意吉祥的功能!这是最朴素的、源自生活的“愿力”与“祝福”!
而“福”字,更是华夏文明中最具代表性的吉祥符号之一,承载着数千年来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共同向往和祝愿!这种集体意识形成的“文化念力”,是否……能作为一种“补偿”?不是物质的,而是精神层面的、正向的“滋养”?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想,甚至有些异想天开。但眼下,已没有别的选择!
“前辈!”王一凡再次开口,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有些发颤,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晚辈有一法,或可弥补惊扰‘林眠’之过,非以人命,而以……‘祈福纳祥’之古意,为此地添一缕‘吉庆安宁’之气,助您更快平复,如何?”
宏大的意志沉默了片刻。根须和“眼睛”依旧锁定着他们,但那种即将发动攻击的压迫感,似乎稍稍缓和了一丝。
“祈福……纳祥?”意志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仿佛对这个概念有些陌生,又似乎在那遥远的记忆碎片里有过痕迹,“何物?”
成了!对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询问!
王一凡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油纸包,展开,露出那枚红色的“福”字剪纸残片。虽然边缘不规则,但那鲜红的颜色、古朴的字体结构,在昏暗的林间依然醒目。
“此乃我人族传承数千年的吉祥符号,名为‘福’。”王一凡将残片托在掌心,同时暗中催动【技近乎道】,将自身对“福”的理解、对平安的渴望、对这片古老土地的敬意,以及剪纸技艺中“以形寓意、以纸承愿”的核心要义,化为纯粹的精神意念,伴随着解释传递出去,“剪之为形,寄托祝愿。福者,佑也,顺也,吉也。百姓悬于门窗,祈愿家宅安宁、五谷丰登、灾祸远离。”
他顿了顿,感受到那宏大意志似乎在“倾听”,继续道:“方才晚辈平息那‘铁盒’,所用‘归寂’之意,是令躁动止息。而此‘福’之意,则是令安宁之中,再生祥和,滋养生机。或许……可润泽此地因惊扰而生的‘躁郁’,助‘林眠’更深沉,更安稳。”
说着,他轻轻咬破已经伤痕累累的指尖,挤出最后一滴血珠,点在红色剪纸残片的中心。然后,他双手捧起残片,对着周围那些暗金色的树木、根须,缓缓躬身,以一种近乎古老祭祀的恭敬姿态,朗声道:
“晚辈王一凡,借这残福一片,以此身微末之血为引,诚心祈愿——愿此地灵根永固,愿此林幽谧长存,愿万物各得其所,愿祥和之气,充盈此间!”
话音落下,他将那染血的红色剪纸残片,轻轻放在了身前布满苔藓和菌类的地面上。
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光芒爆发。
只有那小小的红色纸片,在接触到布满古老生命痕迹的地面时,微微亮了一下。纸上那个“福”字,仿佛活了过来,笔画之间流淌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暖的金红色光晕。
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以红色纸片为中心,一圈极其柔和、令人心神安宁的微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这光芒所过之处,那些原本紧绷、充满攻击性的暗金色根须,竟然缓缓地、松弛了下来,尖端汇聚的光芒悄然散去。树干上那些漠然的“眼睛”,也渐渐变得柔和,甚至缓缓闭合了大半。
空气中停滞的诡异微光,重新开始流动,但节奏变得舒缓、平稳,不再给人扭曲错乱之感。甚至连林间那股浓烈的腐殖质和甜腻香气,都似乎淡去了一丝,多了点雨后森林般的清新。
陈默和阿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股让人窒息、充满敌意的压迫感,正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平和与接纳感。仿佛这片森林,从一个冰冷的审判者,变成了一个略带好奇的观察者。
那宏大意志沉默了更久。良久,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威严,而多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
“‘福’……‘祈愿’……‘祥和’……”
“很久……很久……没有‘人’……向这片土地……献上这样的‘东西’了……”
“不是掠夺……不是破坏……而是……‘给予’祝愿……”
“有趣的……‘道’……”
随着它的话语,那些暗金色的根须缓缓缩回地下,地面的裂痕自动弥合。树干上的“眼睛”全部闭合,消失不见。笼罩整个区域的恐怖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句清晰的意念,传入王一凡脑海:
“你……可以走了。带着你的同伴。”
“顺着‘金盖树’年轮指引的方向……那里有路……通往‘三叩关’外围……”
“小心……后来的‘铁锈’……他们……挖得更深了……”
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压力尽去。王一凡腿一软,差点栽倒,被陈默一把扶住。阿雅也松了口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们面前,那枚红色的“福”字剪纸残片,已经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黯淡平凡,但依旧静静躺在那里,仿佛已与这片土地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陈默看着那纸片,又看看脸色惨白却带着笑意的王一凡,忍不住低声道:“我的天……一凡,你刚才……是用一个‘福’字,跟一片森林讲和了?”
王一凡虚弱地笑了笑:“不是讲和,是找到了‘沟通’的方式。它要的是平衡与安宁,我们给不了物质,但‘福’所代表的‘吉祥安宁’的祝愿,本身也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正能量’,或许正是它被惊扰后所需要的‘补偿’。”
阿雅若有所思:“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仅是技艺和实物,更是蕴含其中的精神、愿望、文化认同……这些抽象的东西,在某些情况下,反而比有形之物更有力量?”
“可以这么理解。”王一凡点头,看向金盖树树干上那些天然形成的、如同年轮般的螺旋纹路。此刻,其中一道纹路正散发着比其他纹路稍亮一些的微光,指向森林的某个特定方向。
那就是“路”。
三人不敢耽搁,稍作整顿,便朝着年轮指引的方向前进。这一次,林间的雾气似乎自动散开,扭曲的光影也变得规整,仿佛整片森林都在为他们让路。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金盖树”区域范围时,王一凡怀中的残破铜镜,忽然再次传来一阵轻微但急促的震动!
镜面之上,隐约映照出他们身后极远处的景象——那几株金盖树下,地面再次裂开,几根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机械触手般的东西探出,小心翼翼地卷走了那个已经安静的银色金属盒子,又迅速缩回地下,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镜面边缘,闪过一个极其模糊的、戴着防护面罩的人影侧脸,以及一个一闪即逝的、由齿轮与试管构成的简洁标志。
那不是“影”。那是……“博士”的人!他们竟然一直潜伏在附近?或者说,有另外的通道可以进入这里,并且在暗中观察、甚至……回收设备?
森林意志最后那句“后来的‘铁锈’……挖得更深了”,恐怕并非虚言!
【本章核心爽点总结】
以“福”破局,非遗神韵显奇功!王一凡临危悟道,以一枚寻常剪纸“福”字残片为载体,献上“吉祥安宁”之文化祝愿,竟平息古老森林意志之怒,化杀局为通路,彰显中华祈福文化之深层力量!
【下章预告】
前路迷雾将散,“三叩关”在望。然镜中惊鸿一瞥,暗处回收设备的鬼祟身影,是“博士”残党未清,还是另有黄雀在后?下一章:《关前雾散,螳螂捕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