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里“博士”最后那句带着笑意的“保重”,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王一凡的心头。晨雾中的山林死寂,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三人粗重不一的喘息。
背叛的寒意,比清晨的山风更刺骨。
“他……他知道我们要去找‘古老傩源’?”陈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当时下面……只有我们和那个石头巨人……”
阿雅伏在王一凡背上,虚弱却清晰地接口:“‘玄黄’前辈的意念交流,是直接作用于地脉和灵魂层面的‘高位沟通’……寻常科技手段极难截获,除非……”她顿了顿,“除非,当时有更高层次的存在,或者……有某种早已预设在此地灵脉中的‘后门’或‘窃听器’,在共鸣中被触发。”
王一凡默然。他想起了地下洞窟中,那枚被古傩师封印核心压制的“污染之种”。那种子与地脉灵性已有纠缠,而“博士”的紫光人形在被“玄黄”消灭前,也曾释放过信号……或许,就是那一刻的波动,或者更早之前“污染之种”被埋下时,就留下了某种信息收集的暗桩?
“先离开这里。”王一凡压下纷乱的思绪,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不管对方知道多少,我们现在的状态,不能再遭遇任何战斗。”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陈默,背着阿雅,朝着与废弃水文站相反、更加偏僻的深山方向潜行。一路上,三人沉默寡言,各自消耗着巨大的信息量和沉重的压力。
日头渐高,雾气散去。他们找到了一处隐蔽的、背风的山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内部干燥,空间不大,但足够三人暂时容身。
王一凡将阿雅小心放下,自己也几乎虚脱地靠坐在洞壁上。陈默则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唢呐,眼神发直,显然还没从连番的生死刺激中完全恢复。
“我需要检查一下你们的伤势,尤其是……体内有没有留下那‘污染’的痕迹。”阿雅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她挣扎着坐正,目光先看向王一凡,又看向陈默。
王一凡点点头,没有拒绝。阿雅作为苗绣“封灵锁”的传人,对能量封印、净化以及生命结构层面的异常,感知可能比他的系统扫描更加精细和本质。
阿雅示意王一凡伸出手腕。她没有使用任何仪器,只是伸出自己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食指中指并拢,轻轻搭在王一凡的腕脉上。她的指尖冰凉,但动作沉稳。
闭上眼,阿雅的气息变得极其微弱而悠长。她仿佛在倾听,倾听脉搏之下,更深层次的“生命韵律”与“能量流淌”。一缕极其纯净、温和的乳白色微光,从她指尖渗出,缓缓渗入王一凡的皮肤。
王一凡感到一股清凉而舒适的气息顺着手腕经脉流入,迅速流遍全身,如同最温和的泉水,洗涤着疲惫和暗伤。这股气息所过之处,之前因强行施展“石绣阵法”而隐隐作痛的经脉,得到了明显的舒缓;精神上的沉重感也减轻了不少。
更神奇的是,当这股气息流经他掌心那个淡金色的“道”字痕迹时,痕迹微微一亮,仿佛与阿雅的苗绣灵光产生了某种和谐的共鸣,彼此滋养。
约莫一分钟后,阿雅收回手指,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但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你的根基很扎实,龙气余韵和王道印记护住了根本。只是灵力透支严重,经脉有些细微的暗伤,需要时间静养。另外……你的血液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那‘污染’的惰性印记,像是接触时沾染的,并未侵入根本,我的灵光已将其驱散了。”
“多谢。”王一凡真心实意地道谢。阿雅自己重伤未愈,还耗费力量为他检查和疗伤。
接着,阿雅又为陈默做了检查。陈默的情况稍好一些,主要是精神过度消耗和惊吓,体内并无大碍。阿雅同样用一缕温和的灵光为他梳理了一下紊乱的气息,陈默苍白的脸色顿时好转了不少,看向阿雅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亲近和感激。
做完这些,阿雅已是摇摇欲坠。王一凡连忙扶住她,将最后一点应急干粮和水分给她。
“你也需要休息,别再耗费力量了。”王一凡劝道。
阿雅轻轻摇头,从怀中贴身取出一个用油布小心包裹的小本子——那是她昏迷时,王一凡从她身上找到并代为保管的。她翻开本子,里面是密密麻麻、娟秀中带着风骨的小字,还有不少手绘的、关于苗绣纹样、草药、以及一些古老符号的草图。
“这是奶奶留下的笔记。”阿雅的手指拂过泛黄的纸页,眼中流露出追忆和哀伤,“里面记录了很多东西,关于苗绣的深层次应用,关于她当年参与封印‘傀爷’的经过,还有……她游历各地时,听到的关于其他古老技艺和神秘之地的传闻。”
她的手指停在其中一页上。那一页画的不是绣样,而是一座极其险峻、云雾缭绕的山峰简笔画,旁边用苗文和汉字混杂标注着:“巫咸山……西南极深处,云瘴终年不散,古称‘巫者之山’、‘傩戏源头’之一……疑似有上古‘巫咸国’遗民或传承隐匿……凶险,勿轻往。”
“巫咸山?”王一凡心中一动,想起“玄黄”提到的“西南更深处的群山之间,云遮雾绕之处”。
“嗯。”阿雅点头,“奶奶年轻时为寻找更古老的绣纹灵感,曾冒险深入西南群山,远远望见过此山。她说那里给她一种极其古老、极其危险,但又仿佛同源相吸的感觉。她没敢深入,但笔记里记下了方位和一些她打听到的零星传说——传说那里是远古大巫‘巫咸’的居所,是许多巫傩技艺的源头之一,山中留有古老的祭祀遗迹和……可能还未断绝的传承。”
她看向王一凡:“‘玄黄’前辈所说的‘古老傩源’,很可能指的就是类似‘巫咸山’这样的地方。要解决沱江镇的隐患,彻底净化‘污染之种’,引导‘傀爷’残念,或许真的需要找到更完整的源头之力。”
王一凡接过笔记,仔细看着那幅简笔画和标注。山峰陡峭,云雾如带,给人一种既神秘又压抑的感觉。旁边还用小字写着一些注意事项:“入山需过‘三险’:毒瘴、迷径、守山灵……需备特定草药、掌握古步法、或有‘信物’……”
“信物?”王一凡注意到这个词。
阿雅指向笔记边缘一行更小的注释:“奶奶猜测,所谓‘信物’,可能是与巫傩源头相关的特定物品,比如某些古老的傩面、祭器、或者……传承者的血脉气息?”
王一凡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那件暗红傩袍和残破铜镜:“这两样东西,是那位古傩师前辈留下的,算不算‘信物’?”
阿雅接过,仔细感受了一下,点点头:“蕴含精纯的古傩祭祀气息,虽然残破,但本质很高。或许有用。但……”她犹豫了一下,“‘博士’既然知道我们的目标,他们会不会也前往巫咸山?或者,在路上设下更多埋伏?”
“很可能。”王一凡眼神沉静,“所以,我们不能直接去。我们需要一个幌子,一个能让‘博士’的目光暂时移开的诱饵,同时,我们需要更隐蔽的路线和……更快的恢复速度。”
他看向阿雅:“你的苗绣,除了‘封灵锁’,有没有能快速调理气血、恢复元气的纹样?不需要很持久,只要能在短期内让我们恢复行动力和一定自保能力就行。”
阿雅思索片刻,翻到笔记另一页,上面画着一种类似蔓藤缠绕、生机盎然的绣纹:“这是‘回春纹’,原本是绣在衣物上,长期佩戴可缓慢滋养身体。如果……如果以血为引,直接绣在皮肤表层关键穴位,配合特定草药激发,可以短时间内激发人体潜能,加速恢复。但这是透支之法,效果过后会有一段虚弱期,且对施术者要求很高,不能出错。”
“就它了。”王一凡果断道,“虚弱期总比现在任人宰割强。草药方面,这山里能找到替代品吗?”
阿雅又翻看笔记,对照着洞外一些植物的特征,点了点头:“有几味主药这附近可能有,辅药可以用其他性质相近的替代,效果会打折扣,但应该够用。”
“好,陈默,你负责警戒和简单处理草药。阿雅,你指导我辨认草药和准备绣纹。我来负责最后的‘刺绣’和实施。”王一凡快速分配任务。他知道阿雅现在状态无法亲自施为,而陈默对草药和绣纹一窍不通。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三人在山洞内外忙碌起来。陈默虽然笨手笨脚,但在阿雅清晰的指点和王一凡的督促下,总算将几种所需的草药采集、清洗、捣碎成汁液备用。
阿雅则用一根树枝,在洞内的沙土地上,仔细画出“回春纹”的简化版本和需要刺绣的穴位图——主要在双手腕、心口、丹田、双脚涌泉等几处大穴。她讲解着每一针的走向、深浅、以及灵力注入的节奏,王一凡凝神记忆,【技近乎道】系统全力辅助解析、模拟。
准备就绪。王一凡深吸一口气,先按照阿雅说的方法,将混合好的草药汁液涂抹在自己手腕、心口等位置,一股清凉中带着微微刺痛的感觉传来。
然后,他取出阿雅那枚传承骨针——经过之前的消耗,骨针灵光黯淡,但本质仍在。他咬破指尖,将血抹在针尖,看向阿雅:“开始吧。”
阿雅盘坐在他对面,脸色凝重,开始用清晰而平稳的语调,引导王一凡下针:
“第一针,左手腕‘内关穴’,入肉三分,针走弧形,意注‘疏导’、‘回环’……”
王一凡手腕稳定如铁,针尖精准刺下!一丝混合了血灵与草药气息的微光,随着针尖没入穴位。他按照阿雅的指引,控制着极其微弱的灵力,沿着特定的纹路走向,在皮肤下层“绣”出第一段“回春纹”!
过程缓慢而精细,每一次落针都牵动着气血和神经。王一凡额头冷汗涔涔,但手稳如初。阿雅的指引如同最精密的导航,而他的执行则分毫不差。
一针,又一针。
当最后一针在右脚涌泉穴完成,所有绣纹通过隐形的灵力“丝线”在体内串联成网的刹那——
嗡!
王一凡身体猛地一震!涂抹草药的位置传来灼热感,体内仿佛有无数道温和而有力的暖流被瞬间激活,沿着绣纹构成的网络奔腾流转!透支的灵力开始快速恢复,疲惫的肌肉重新充满力量,连精神上的沉重感都一扫而空!一股充沛的、甚至带着些许亢奋的生机,从他体内勃发而出!
“成功了!”阿雅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随即被担忧取代,“记住,这种状态大概能维持六个小时。时间一到,会立刻陷入至少十二小时的深度虚弱,动弹不得。必须在这之前找到绝对安全的地方。”
王一凡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久违的力量感,点了点头。他又看向阿雅和陈默:“你们也需要恢复。阿雅,我先帮你处理一下外伤和稳定情况。陈默,你最后一个。”
就在王一凡准备为阿雅处理伤口时,洞口负责警戒的陈默忽然低呼一声:“外面……有动静!好像是什么东西在飞,声音很轻,但……很多!”
王一凡神色一凛,立刻闪到洞口,透过藤蔓缝隙向外望去。
此时已是下午,阳光透过林隙洒下斑驳光影。只见林子上空,大约几十米高处,三四个拳头大小、形如蜂鸟、通体银灰色、几乎与天空背景融为一体的微型飞行器,正以极低的速度、毫无规律地掠过,机腹下微小的镜头不时转动,扫过下方的山林。
“侦察无人机!‘博士’的人!”王一凡心头一沉。对方果然没有放弃,正在大面积搜索他们的踪迹!这些无人机显然具有极高的隐蔽性和侦查能力!
“它们好像还没发现这个山洞,但在逐步缩小搜索范围。”陈默紧张道。
王一凡快速思考。硬拼不行,暴露位置更危险。必须引开它们,或者让它们“失效”。
他目光扫过洞内,看到地上剩余的草药汁液和捣药的石臼,又看看阿雅之前画在沙地上的绣纹图,一个主意浮现。
“阿雅,有没有一种绣纹,或者简单的巫傩符号,能制造小范围的、针对这种精密电子设备的‘失灵’或‘误导’效果?不需要强,只要能让它们暂时‘看不到’这个洞口区域就行。”王一凡快速问道。
阿雅蹙眉思索,手指在沙地上快速划动,画出一个极其简化的、由三个同心圆和几个扭曲短线构成的符号:“这是一个古老的、用于‘避兽’和‘隐藏气息’的巫符简化版,结合苗绣中对能量场的轻微干扰原理……或许可以试试。但需要载体和能量激发……”
王一凡立刻从背包里翻出最后一张普通黄纸,又捡起几片宽大的树叶。他按照阿雅画的符号,用指甲蘸着剩余的、混合了自己和阿雅少许血液的草药汁液,快速在黄纸和树叶背面刻画起来!
刻画完成,他将其分别贴在洞口内侧几个不起眼的位置,然后,他将最后一点灵力,混合着“回春纹”刚刚激发的蓬勃生机中的一缕“隐匿”之意,注入这些符文中!
符文微微一亮,随即光芒内敛,仿佛与周围的山石、藤蔓气息融为一体。一股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带着“此处无害”、“气息混淆”意念的波动,以洞口为中心,扩散出约五米的范围。
几乎就在这波动成型的下一秒,一架银色微型无人机悄无声息地飞到了洞口正上方,镜头转动,对准了下方的藤蔓……
镜头停留了两秒,似乎有些“疑惑”地微微调整焦距,但最终,它没有发出警报,也没有降低高度仔细探查,而是如同什么都没发现般,轻盈地转向,朝着另一个方向飞走了。
另外几架无人机也在附近盘旋一阵后,逐渐飞远。
洞内三人,同时松了口气。
“有效!它们被误导了!”陈默惊喜道。
“只能暂时骗过它们的自动扫描程序。如果是人工仔细分析,或者有更高级的探测手段,还是会被发现。”王一凡没有放松警惕,“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趁‘回春纹’效果还在,在天黑前尽可能远离这片区域,然后……想办法弄到交通工具和伪装身份,前往巫咸山方向。”
他看向阿雅:“你的身体,能承受短途疾行吗?”
阿雅感受了一下体内被王一凡简单处理后的状况,点了点头:“可以,但需要你或陈默稍微搀扶。”
“好。”王一凡决断道,“休息十分钟,然后出发。陈默,你把洞内我们留下的痕迹尽量清理掉。”
十分钟后,三人悄然钻出山洞。王一凡背着必要的物品,搀扶着阿雅,陈默在一旁警戒。他们利用林木和地形的掩护,朝着与无人机搜索方向相反的、更深的密林潜去。
“回春纹”带来的充沛体力让他们行进速度很快,但王一凡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博士”的侦察无人机如同附骨之蛆,内部叛徒的阴影挥之不去,前路巫咸山更是吉凶未卜。
他们就像行走在钢丝上,下方是万丈深渊,而对手,正在暗处,用冰冷的科学之眼,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们这只“样本”的每一次挣扎。
但他握紧了拳,眼神越发坚定。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向前。用这身传承自先祖的技艺,在这条遍布荆棘的路上,闯出一条生路,也为那些被盯上的、散落的文明之火,闯出一片薪火相传的天空!
夕阳西下,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向前方幽暗的、仿佛巨兽张开大口的深山密林。
而在他们刚刚离开不久的那个山洞洞口,那片被王一凡刻画了巫符的树叶,无风自动,轻轻翻转。
树叶背面,那个用血药混合液刻画的简化巫符中心,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米粒大小的银色光点,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再无痕迹。
仿佛从未存在过。
【本章核心爽点总结】
阿雅苏醒显神通,以苗绣“灵光探脉”之术诊伤驱邪,更献出奶奶秘传“回春纹”。王一凡现学现用,以血药为墨,骨针为笔,于自身穴位绣纹,激发生机潜能,非遗技艺化身为最精妙的医疗与续航手段!
【下章预告】
深山夜行,危机四伏。为摆脱追踪,王一凡不得不再次动用剪纸神通,却引来了林中更为“原始”的注视。而阿雅怀中奶奶的笔记,在月光下悄然浮现出新的、关于“巫咸山”入口的隐秘线索……下一章:《月下剪纸,林间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