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距离龙泉古镇尚有三十公里的秘密军用机场降落。夜色如墨,山风凛冽,带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金属锈蚀和湿土淤泥的混杂气味。
前来接应的还是雷烈。短短几日,这个精干的汉子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显然压力巨大。“情况恶化了。”他开门见山,声音沙哑,“两天前开始,镇子外围那种‘铁锈雾’浓度增加了至少三倍,而且……开始有‘东西’从雾里出来。”
他调出平板上的夜视监控画面。画面中,几个行动僵硬、关节处闪烁着暗红锈迹的“人影”,正漫无目的地在古镇外围游荡。它们动作迟缓,但力大无穷,能轻易掀翻汽车。子弹打在它们身上,发出“叮当”脆响,只能留下浅痕,除非击中头部疑似核心的暗红锈斑,否则难以彻底停止其行动。
“我们称它们为‘锈傀’。初步判断,是镇子里部分未能及时撤离或被控制的居民,被那种‘铁锈’能量侵蚀、异化而成。”雷烈表情沉重,“更麻烦的是,欧氏老宅区域,磁场和能量干扰已经强到我们的无人机靠近五十米就会失控坠毁。里面的具体情况……完全未知。”
王一凡看着监控画面中那些失去神智、沦为怪物的身影,又想起景德镇地宫里那些陶俑,胸口一阵闷痛。他深吸一口气:“欧氏还有活人吗?”
“有迹象。”雷烈调出另一段模糊的红外影像,是昨天深夜捕捉到的。欧氏老宅深处某个院落,曾短暂爆发出一点极其锐利、炽热的白金色光芒,瞬间驱散了小片区域的锈雾,但很快又被更浓的锈雾重新覆盖。“这应该是欧氏传承者还在抵抗的信号。但频率越来越低,间隔越来越长……”
“必须尽快进去。”苏清漪蹙眉,腕间青龙印记对周围环境中弥漫的、克制木行的“金锈”与“污浊水煞”感到本能不适,“青龙魄的感应很模糊,白虎的锋芒被压制得很厉害,但确实还在‘跳动’,就像……被层层铁链锁住的心脏。”
陈默则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地上的尘土,放在鼻尖轻嗅,又仔细观察。“泥土里有很淡的……血腥味,还有一股奇怪的、类似劣质油漆或……‘釉’烧制时的化学气味。”他站起身,眼中寒光一闪,“‘釉彩’……他们已经开始了。这味道,和景德镇那些邪釉不完全一样,更‘新鲜’,更……有‘生命感’。”
没有时间休整。三人拒绝了雷烈派小队跟随的提议——普通战士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率太低,反而可能成为累赘。他们只携带了必要的装备和少量高能补给,便趁着夜色,向着被锈雾笼罩的古镇潜行。
越是靠近古镇,那股金属锈蚀和湿淤泥的气味就越发浓重刺鼻。空气中飘浮着肉眼可见的暗红色“铁锈”微尘和灰黑色的湿气颗粒,能见度不足二十米。王一凡不得不持续激发“心源纸”散发一层微弱的白焰光晕笼罩三人,才能驱散这些侵蚀性能量,保护神智不受影响。
古镇入口处,几具“锈傀”在徘徊。它们似乎对光晕有些畏惧,但并未远离,空洞的眼眶“望”着光晕方向,发出“嗬嗬”的低吼。
“不能惊动太多。”陈默低语,双手一翻,数片薄如蝉翼、边缘锋利的黑色皮影悄无声息地滑出。这些皮影在锈雾中穿行,精准地贴附在几具锈傀的后颈——那里是暗红锈斑的核心。皮影微微震动,一股阴柔的震荡之力透入,几具锈傀动作一僵,眼中暗红光芒熄灭,缓缓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只是暂时封闭了它们的能量节点,不是击杀。我们时间不多。”陈默解释。
三人迅速穿过古镇外围。街道两旁,明清风格的建筑大多门窗紧闭,不少已被破坏,墙壁上留下了巨大的抓痕和撞击凹陷。一些店铺的招牌歪斜,青石板路缝隙里长出了暗红色的、如同铁锈般的苔藓,踩上去滑腻恶心。整个镇子死寂得可怕,唯有风吹过锈蚀金属和空洞门窗时发出的呜咽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非人的低沉嘶吼。
苏清漪按照青龙魄的微弱感应引路。青龙属木,主生发与感知,虽然被金煞克制,但对生机(哪怕是顽强的抵抗生机)的捕捉依旧敏锐。
他们避开了几处锈傀密集的区域,穿过几条小巷,逐渐靠近镇子中心,也是欧氏老宅所在的区域。这里的锈雾浓得几乎化不开,“心源纸”的光晕被压缩到仅能笼罩身周三米范围。雾气中开始出现更诡异的东西——不是锈傀,而是一些漂浮的、半透明的、仿佛由铁锈和污水构成的扭曲“触须”或“面孔”,它们没有实体,却不断尝试钻入光晕,发出无声的精神尖啸,试图污染心神。
“是‘锈瘴’和‘水煞’凝聚的怨念残响。”苏清漪脸色发白,不断以青龙之力净化侵入的负面精神冲击,“死在这里的人……怨气被环境吸收,化成了这种东西。”
王一凡的压力最大。维持光晕、抵御环境侵蚀、还要时刻警惕,让他本就未愈的伤势隐隐作痛。但他眼神专注,不断调整着光晕的强度和频率,像最精密的仪器,在锈雾的海洋中寻找着那微弱的“生路”。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片高耸的、爬满暗红色锈迹和灰黑苔藓的封火墙,墙后是连绵的黑瓦屋顶——欧氏老宅到了。然而,老宅的入口,被一层更加凝实、如同暗红铁水浇铸而成的“锈壳”彻底封死!锈壳表面,还有粘稠的、灰黑色如同石油的“淤泥”在缓缓流动、渗透。
“就是这里!封锁的核心!”苏清漪肯定道,“白虎的波动被锁在里面,那点‘跳动’就是从这后面传来的!”
陈默上前,尝试用特制的“破煞影刃”切割锈壳。影刃锋利无比,切入锈壳寸许,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难以深入,而且被切开的缝隙立刻被流动的“淤泥”填补、修复。
“硬来不行。这锈壳和淤泥已经形成了一个活性的、自我修复的封印体系。”陈默摇头。
王一凡仔细观察着锈壳和淤泥的流动规律,精神力沉入“心源纸”和胸中那缕微弱的心火。他回忆着在景德镇“裁剪”混沌能量的感觉,尝试解析眼前这个“封印”。
“金生水,水润土,土晦金……”他喃喃自语,“这是一个利用五行相生相克原理,但完全走向反面、用于‘腐朽’与‘禁锢’的邪阵。‘腐朽之金’(铁锈)催生‘污秽之水’(淤泥),‘污秽之水’反过来侵蚀、加重‘腐朽之金’,形成一个死循环,死死锁住内部本应‘锋锐’、‘阳刚’的金铁之气(白虎)。”
他看向苏清漪:“苏姑娘,青龙属木,木克土,亦能疏导水。这‘淤泥’本质是污秽水土,你的青龙之力,能否暂时‘疏导’或者‘吸引’开一部分,为我们打开一个缺口?哪怕只有几秒钟?”
苏清漪沉吟片刻,点头:“可以试试。但青龙之力被金煞克制,我无法持久,而且可能会引来更强的反噬。”
“几秒就够了。”王一凡眼神锐利,转向陈默,“陈默,等缺口打开,你用最快的速度,将你的‘影刃’或者最具穿透力的皮影送进去,目标是……感应到的最强的白虎锋芒所在!不是攻击,是‘共鸣’与‘定位’!为我们引路!”
“明白!”
计划已定。苏清漪深吸一口气,走到锈壳前,双手结印,腕间青龙印记青光大盛!一条略显虚幻的青龙虚影浮现,发出一声清越龙吟,猛地冲向锈壳上“淤泥”流动最密集的区域!
“青龙秘法·万流归引!”
青龙虚影并非硬撞,而是如同灵蛇入水,缠绕、引导着那片区域的“淤泥”!污秽的灰黑色水流被青龙生机吸引,竟暂时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向着旁边“流淌”过去,露出了下方暗红色的锈壳本体!一个直径约半米的、暂时没有淤泥覆盖的区域出现了!
但正如苏清漪所料,青龙之力立刻引来了“铁锈”金煞的疯狂反扑!周围锈雾剧烈翻腾,无数暗红锈蚀尖刺从锈壳上暴起,刺向青龙虚影和苏清漪!苏清漪闷哼一声,嘴角溢血,青龙虚影迅速黯淡。
就是现在!
陈默眼中精光爆射,三枚薄如蝉翼、却凝聚了他全部穿透意境的“破虚影针”化作三道几乎看不见的黑线,从那个缺口电射而入!影针进入的瞬间,陈默便闭上了眼睛,全部心神附着在影针之上,感知着内部那被重重封锁的、微弱却无比锐利的白金色锋芒!
王一凡也没闲着!在缺口出现的刹那,他已将一张“心源纸”折叠成一个极其复杂、内蕴“破界”、“洞穿”意念的锥形结构——“破煞纸锥”!纸锥边缘燃烧着微弱的白焰,紧随影针之后,射入缺口,狠狠刺在那片裸露的锈壳上!
“嗤——!”
不同于影针的无声无息,纸锥与锈壳接触,爆发出剧烈的能量冲突声!白焰与暗红锈蚀疯狂互相湮灭!纸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但也在锈壳上,硬生生钻出了一个手指粗细、深不见底的小孔!
这个小孔,暂时无法被流动的淤泥迅速修复!
“找到了!”陈默猛地睁眼,指向老宅内部东南方向,“最强的锋芒反应,在那边!地下!距离大约……八十米!但路径上充满阻碍,我的影针只前进了不到二十米就失去联系了!”
“有方向就行!”王一凡喝道,“苏姑娘,撤!”
苏清漪立刻收回青龙虚影,踉跄后退,被王一凡扶住。她脸色惨白,显然消耗巨大。
缺口迅速被重新涌来的淤泥覆盖,锈壳恢复原状。但那个被纸锥钻出的小孔,虽然细小,却像一个“坐标”,清晰地指示着内部白虎锋芒的方向。
“接下来怎么办?硬闯?”陈默看着那厚重的锈壳。
王一凡没有回答,他盯着那个小孔,又看了看手中的“心源纸”,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回想起石爷爷曾经教他的一种最基础、也最考验耐心和精微控制的剪纸技法——“毫芒镂空”,即在极小的纸面上,镂刻出极其复杂精细的图案。
“或许……不用硬闯。”他眼神亮了起来,“既然他们用‘腐朽’和‘污秽’来封锁‘锋锐’,那我们……就用更极致的‘锋锐’和‘精微’,从内部瓦解它!”
他盘膝坐下,不顾伤势,将全部心神沉入手中的“心源纸”。这一次,他没有剪任何具体形态,而是将精神力化作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意念刻刀”,开始在那张纸上,进行一种近乎“微观雕刻”的操作!
他要剪的,不是图案,而是一个极度复杂、蕴含“无物不破”锐意的——“锋锐法则”的微缩投影!
这需要难以想象的精神集中和技艺掌控。汗水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刚刚止住的伤口再次崩裂渗血。苏清漪和陈默紧张地护在他身边,警惕着四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一凡手中的“心源纸”表面,渐渐浮现出无数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细密到极致的交错纹路,这些纹路组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令陈默和苏清漪都感到皮肤微微刺痛的“锐意”!
就在王一凡即将完成这不可思议的“微雕”时——
“嘻嘻嘻……找到了,三只可爱的小虫子。”
一个娇媚、甜腻,却带着无尽扭曲恶意的女声,突兀地在浓雾中响起!
雾气的颜色变了!从暗红与灰黑,瞬间染上了一层妖异而绚烂的彩色!如同打翻了调色盘,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鲜艳到刺目、极不协调的色彩在锈雾中晕染、流淌、混合,最终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无数种颜料搅拌在一起的、污浊又华丽的“脏彩”!
伴随着色彩变化,三个“人影”,从脏彩迷雾中缓缓浮现。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她穿着极其夸张、色彩斑斓、如同戏服又像某种怪异礼服的拖地长裙,脸上化着浓艳到恐怖的小丑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她的双手、脖颈、甚至部分脸颊的皮肤上,都覆盖着一层湿漉漉的、闪烁着七彩油光的“釉质”!
她身后,站着两个身形高大、沉默不语的“护卫”。这两个“护卫”全身都覆盖着厚重的、颜色混杂的“釉质铠甲”,铠甲造型扭曲狰狞,关节处有粘稠的彩色“釉滴”不断渗出、滴落。它们没有五官,只有铠甲面部位置,有两个不断旋转的、浑浊的彩色旋涡。
“我是‘疯嚣庭院’的‘釉彩使’,你们可以叫我……‘斑斓’。” 浓妆女人笑嘻嘻地转了个圈,裙摆飞扬,洒出点点彩色光尘,这些光尘落在周围地面和墙壁上,立刻将接触到的物质“染”上同样妖异的彩色,并开始缓慢地“融化”、“变形”。
“奉‘庭院主人’之命,来为这无趣的铁锈世界……增添一些‘艺术’的色彩。”她的目光落在王一凡手中的“心源纸”上,眼中闪过贪婪与疯狂,“哦?这就是那把特别的‘钥匙’吗?居然在尝试这么有趣的‘微雕’?你的‘色彩’……一定很美味!”
她舔了舔嘴唇,那舌头竟然也是覆盖着七彩釉质的!“抓住他们!那个男的(王一凡)要活的,‘钥匙’必须完整!另外两个……可以做成我的新‘收藏品’!就用他们,来完成我对这潭死水的‘铁锈’,进行最后的‘上色’吧!”
两个“釉彩铠甲护卫”无声地动了!它们迈着沉重而诡异的步伐,地面被它们踩过,留下一个个彩色融化的脚印,直扑王一凡三人!浓重的、带着甜腻化学气味的彩色釉质气息扑面而来,比之前的锈瘴更加令人作呕和危险!
陈默和苏清漪瞬间挡在正在关键时刻的王一凡身前。
战斗,一触即发!
而王一凡,对逼近的危险似乎毫无所觉。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张即将完成的、承载着“极致锋锐”的“心源纸”上。
只差……最后一刻!
下章预告:
釉彩缠身,斑斓噬魂!当“疯嚣”的扭曲艺术撞上传承的极致锋锐,是色彩污染一切,还是一剪破万法?生死瞬间,王一凡的“微雕”能否完成?下章,《一剪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