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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帆! 第90章 风暴之眼

作者:东莱文砚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2-22 03:36:21

## 第一节 回马枪

回到江市的第三天,早晨七点。

周正帆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市政府大院陆续亮起的灯火。三天前从省城返回时的那种沉重感,已经被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冲淡了不少。但他清楚,这不过是风暴眼中的短暂平静。

桌上摊开着三份刚送来的文件。

第一份是市公安局关于“高速出口摩托车事件”的初步调查报告:三辆摩托车均为失窃车辆,车牌伪造,作案人员戴全盔无法识别,现场遗留的传单印刷于外地,追查难度大。结论是“有组织的滋事行为”,建议“加强领导安保”。

第二份是市纪委关于近期干部状态的内部简报:陈明被带走后,市政府系统内有七名处级干部“因病请假”,三名局办主要负责人“申请外出考察”,还有更多人处于“观望状态”。简报最后用加粗字体写道:“人心浮动,工作推进受阻。”

第三份最薄,只有一页纸,是张正华手写送来的密报:“孙建军之子孙晓军昨晚抵达深圳,入住福田香格里拉酒店。今晨与一名中年男子会面,经辨认,该男子系我省驻深办副主任赵某。已安排监控。”

周正华拿起红笔,在第三份的“驻深办副主任赵某”下面划了两道横线。

驻深办……那是省政府派驻外地的机构,归省政府办公厅直管。一个地级市规划局副局长的儿子,到深圳第一天就能见到驻深办副主任?这不符合常理。

除非,孙建军背后的人,能量已经渗透到了省政府的派出机构。

他拿起加密手机,给张正华发了条信息:“查赵某与吴家、陈明及‘导师名录’上人员的关联。注意方式。”

几乎是秒回:“明白。另,马国强那边有突破,沈默硬盘的自毁程序已由省厅专家解除,发现新线索,您何时有空?”

“上午八点半,老地方。”

周正帆放下手机,开始批阅今天的日常文件。虽然专案在身,但江市的运转不能停。发改委报来的重点项目进度、财政局送来的月度收支简报、环保局呈报的江水治理周报……每一份都需要他签字或批示。

这就是市长的日常——无论背后有多少惊涛骇浪,面上该推进的工作一样不能少。

七点四十分,秘书于晓伟轻手轻脚地进来,把保温杯和当天的报纸放在桌角。“市长,早餐给您放休息室了。八点十分开市长碰头会,九点半接待省工商联调研组,十一点……”

“调研组接待让李副市长去。”周正帆头也没抬,“我上午有别的安排。”

于晓伟愣了一下,但很快点头:“好的,我调整一下。”

“还有,”周正帆抬起头,“最近送到我这儿来的文件,除了正式行文的,那些‘直送’‘专报’‘呈阅’的,都先让办公室按程序过滤一遍。不符合公文报送规范的,一律退回。”

这话说得平淡,但于晓伟听出了其中的分量——这是要收紧文件流转口径,防止某些人通过非正规渠道传递信息或施加压力。

“明白。我会严格按照《党政机关公文处理工作条例》把关。”

于晓伟离开后,周正帆才起身去休息室。简单的白粥馒头,他吃得很快,脑子里却在梳理今天要处理的事情:见马国强、研究新线索、下午开安全生产专题会、晚上还要去金光化工受灾居民安置点看看……

手机震了。是妻子林晓薇发来的微信:“女儿昨晚做噩梦了,说梦到你被坏人追。老周,你一定要小心。”

周正帆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慢慢回复:“告诉女儿,爸爸是抓坏人的。周末我一定回家陪她。”

发送完,他看着屏幕上女儿的照片——十岁的小姑娘,笑得很甜。这笑容是他坚持下去的重要理由之一。他要让女儿知道,这个世界虽然有阴影,但总有人在努力把光照进来。

八点整,周正帆拿着公文包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已经有不少工作人员在走动,见到他都恭敬地打招呼:“市长早。”“周市长。”

他一一颔首回应,脚步不停。经过常务副市长办公室时,门虚掩着,里面传出说话声——是李副市长在和什么人通话:“……放心,周市长那边我会盯着的,不过现在风声紧,你们也收敛点……”

周正帆脚步没有停顿,径直走向电梯。

李副市长,李明德,五十岁,在江市耕耘多年,人脉深厚。陈明倒台后,他是接任常务副市长的最热门人选。但从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来看,这位李副市长似乎并不单纯。

电梯下行到地下车库。安保组长已经在车旁等候,见周正帆出来,迅速拉开车门。车队驶出市府大院,却不是往公安局方向,而是拐向了城东的老城区。

“市长,我们去哪儿?”司机问。

“市档案馆。”

---

市档案馆后楼三层,一间不起眼的资料整理室。

马国强和张正华已经等在里面。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份打印出来的材料,房间窗户拉着厚厚的窗帘。

“市长。”两人起身。

“坐。”周正帆脱下外套,“有什么突破?”

马国强打开电脑:“沈默硬盘里那个‘导师名录’文件夹,只是冰山一角。省厅专家破解了隐藏分区,里面还有一个加密数据库,记录了近十年来吴家及相关企业所有的‘关系维护支出’,涉及金额……”他顿了顿,“九千七百多万。”

九千七百万。

周正帆在椅子上坐直了:“详细说。”

“这笔钱以各种名目支付:课题经费、咨询费、项目合作款、学术资助、甚至包括‘文物鉴定劳务费’。收款方除了之前名单上的十七人,还有另外三十多个账户,其中十二个是境外账户。”马国强调出一张关系图,“更关键的是,数据库里记录了每一次支付的‘事由’和‘效果’。比如这笔——2018年3月,支付给杨天明五十万,事由是‘省委政策研究室关于民营经济调研报告定向修改’,效果是‘报告删除对吴氏集团关联交易的风险提示’。”

张正华接话:“这已经不仅是贿赂,而是系统性操纵政策研究和决策咨询。”

“还有更致命的。”马国强点开另一个文件,“数据库的日志显示,沈默在遇害前一周,曾尝试访问一个云端存储。我们追踪了他的网络活动,发现他通过多层代理,最终连接到了一个位于海外的加密服务器。服务器需要双重验证,我们进不去,但沈默的访问记录里有一个线索——”

他放大屏幕上的字符串:“这个服务器地址的前缀,是‘teachercloud’。”

teachercloud。

老师云。

周正帆感觉心脏猛跳了一下:“‘老师’的云存储?”

“极有可能。”马国强说,“如果这个服务器里存放着‘老师’的所有秘密,那它就是这个**网络最核心的中枢。谁掌握了它,谁就能把整个网络连根拔起。”

“沈默拿到访问权限了吗?”

“从日志看,他尝试了三次,都失败了。服务器要求的口令不是常规密码,而是一道动态谜题,每次登录都会变化。”马国强调出截图,“看,第一次的谜题是:‘春风不度玉门关,下一句是什么?’”

周正帆皱眉:“这是唐诗,王之涣的《凉州词》。下一句是‘羌笛何须怨杨柳’。”

“对。但沈默输入这句后,系统提示错误。第二次谜题换了:‘三人同日去观花,打一字。’”

“春字。”

“也错了。”马国强摇头,“第三次谜题更怪:‘甲方乙方,缺一不可。打一职务。’沈默输入了‘秘书长’,还是错。然后他的访问权限就被暂时锁定了。”

张正华分析道:“这些谜题看起来简单,但答案肯定不是字面意思。‘老师’设置这样的登录验证,一是为了安全,二可能也是一种身份识别——只有知道背后规则的人,才能答对。”

周正帆沉思片刻:“谜题会不会和‘账在云里’有关?陈明说过这句话,沈默地图上也写了‘账分七处’。”

“我们也在往这个方向想。”马国强说,“但需要时间破解谜题的规律。另外,还有个情况……”他看向周正华,有些犹豫。

“说。”

“我们追查沈默遇害前的行踪时,发现他在爆炸发生前三小时,去过一趟市图书馆古籍部,调阅了几本地方志。我们查了借阅记录,他看的都是关于江市历史沿革、地名变迁的资料。”

“地名变迁?”

“对。特别是老城区街巷名称的演变。”马国强拿出一份复印件,“这是沈默做的笔记,很潦草,但能看出他在重点关注几个点:龙泉街原名‘云门巷’,白鹤路旧称‘观花路’,还有‘三合街’最早叫‘甲乙巷’……”

周正帆猛地抬头。

春风不度玉门关——玉门?

三人同日去观花——观花?

甲方乙方,缺一不可——甲乙?

“这些谜题的答案,会不会是地名?”他脱口而出,“玉门、观花、甲乙——对应的就是玉门街、观花路、甲乙巷!”

马国强和张正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如果真是这样,”张正华声音发紧,“那‘老师’设置的登录谜题,答案就是江市的老地名。这意味着……”

“意味着‘老师’很可能在江市生活或工作过很久,对这里的老地名非常熟悉。”周正帆接话,“甚至可能,他就是江市人。”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这个推断如果成立,那么一直隐藏在幕后的“老师”、**网络的核心“c05”,可能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省部级高官,而是一个与江市有着深厚渊源的人。

“马上查这三个老地名现在的具体位置。”周正帆下令,“特别是周边有什么重要单位、历史建筑,或者……和名单上那些人有什么关联。”

“明白。”

“还有,”周正帆站起身,“沈默去图书馆查地方志,说明他也在破译这个谜题。他很可能已经接近答案了,所以才被灭口。你们继续沿着这条线查,但要绝对小心——对方既然能杀沈默,就不会对我们手软。”

马国强重重点头:“安保已经全面升级,您放心。”

周正帆看了看表,九点二十。“我先回市里,下午的安全生产会不能缺席。有任何进展,随时密报。”

走出档案馆时,阳光有些刺眼。周正帆眯起眼睛,看着老城区那些斑驳的旧建筑,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些隐藏在现代化楼宇背后的老街旧巷,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老地名,可能正静静诉说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听懂这些沉默的诉说。

车队驶回市府大院。刚进办公室,于晓伟就匆匆进来:“市长,出事了。”

“怎么了?”

“省工商联调研组那边……李副市长接待时,有企业家当场发难,指责市政府在金光化工事故后‘过度执法’‘打压民营企业’,还说要在省里反映情况。现场气氛很僵,李副市长压不住,调研组组长让我赶紧请您过去。”

周正帆脸色一沉。

这是第二波舆论攻势——从网络谣言升级到当面发难了。

“调研组组长是谁?”

“省工商联副主席,王建业。”

王建业……周正帆想起这个名字。省工商联副主席,同时也是省政协委员,据说和吴家走得很近。这次调研,恐怕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考察。

“告诉李副市长,我马上到。”周正帆整理了一下衣领,眼神冷了下来,“既然有人想当面较量,那我就奉陪到底。”

## 第二节 正面交锋

市政府贵宾接待室,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长条会议桌一侧坐着省工商联调研组五人,为首的副主席王建业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透着精明。他身边的企业家代表有三位,都是江市本地知名民企的老板,此刻脸上或多或少带着不满。

另一侧,李副市长和市工商联的负责人努力维持着笑容,但额角已经见汗。

周正帆推门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王主席,各位企业家,抱歉来晚了。”周正帆在主位坐下,语气平静,“刚才在处理一些紧急公务。听说大家对江市的工作有意见?欢迎直言。”

王建业笑了笑,笑容很官方:“周市长言重了。我们这次来,主要是调研后疫情时代民营企业的发展环境,听听大家的呼声。刚才几位企业家确实反映了一些问题,我们也是本着‘建言献策’的初衷……”

“王主席,”一位头发花白的企业家直接打断了他,看向周正帆,“周市长,我是宏大集团的刘宏伟,在江市干了三十多年企业。我就直说了——自从金光化工出事之后,市里各个部门对我们民营企业就像防贼一样!环保检查翻倍,安监抽查一个月来三次,消防、税务、工商轮番上阵。是,安全生产很重要,但也不能搞‘一刀切’啊!我们正规经营的企业,凭什么要替那些黑心企业背锅?”

话说得很冲,但周正帆听出了其中的委屈。

他示意秘书给刘宏伟添茶:“刘总,您说的问题,我听到了。首先我要澄清一点——市政府从来没有出台过‘一刀切’的政策。事故后的安全生产大排查,是针对所有化工、危化企业,目的是消除隐患,不是针对民营企业。”

“可下面执行起来就是变味了!”另一位年轻些的企业家接话,“我是新源科技的赵斌。上周安监局来检查,说我们实验室的通风系统不符合最新标准,要我们停产整改。可我们去年才按照当时的标准改造过!标准说变就变,我们企业怎么跟得上?”

李副市长想打圆场:“赵总,标准更新也是为了安全嘛……”

“安全我们支持!但能不能给个缓冲期?能不能提前通知?”赵斌情绪有些激动,“我们刚接了一个海外大单,现在停产,违约损失谁承担?”

会议室里又安静下来。

周正帆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他在思考——这些企业家的抱怨,哪些是真实困难,哪些是被刻意煽动的情绪?更重要的是,背后有没有人指使他们今天发难?

“刘总,赵总,还有这位……”他看向第三位一直没说话的女企业家。

“周市长,我是华美服饰的林薇。”女企业家说话很温和,但语气坚定,“我们服装厂不属于高危行业,但最近也被频繁检查。我想反映的不是检查本身,而是某些检查人员的态度——好像我们企业生来就有原罪,不找出点问题就不罢休。这种氛围,让我们这些真心想做好企业的人很寒心。”

周正帆点了点头。

他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各位反映的问题,我归纳一下:一是检查频次过高,影响正常经营;二是标准变化过快,企业难以适应;三是部分执法人员态度生硬,缺乏服务意识。对吗?”

三位企业家相互看了看,都点了点头。

“好,问题我认。”周正帆说得干脆,“作为市长,我首先向各位道歉——如果我们的工作在方式方法上出了问题,给企业造成了困扰,这是我的责任。”

这话一出,连王建业都愣了一下。他们没想到周正帆会直接认错。

“但是,”周正帆话锋一转,“我也希望各位理解政府的难处。三个月前,金光化工的爆炸声,到现在还在我耳边回响。十九个生命,十九个家庭,就因为安全隐患没有被及时发现和整改,永远地消失了。”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敲在人心上:“事故发生后,省委省政府要求我们彻查整改,国务院安委会挂牌督办。我们加大检查力度,更新安全标准,不是为了刁难企业,而是为了避免悲剧重演。今天各位坐在这里,还能为自己的企业经营操心;可那十九个遇难工人,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刘宏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低下了头。

“我理解企业的难处。”周正帆继续说,“所以下一步,市政府会做三件事:第一,梳理各类检查事项,能合并的合并,能精简的精简,避免重复检查、多头检查;第二,标准更新会提前公示,设置合理过渡期,并组织培训帮助企业适应;第三,开展执法队伍教育整顿,坚决纠正简单粗暴、以罚代管的行为。”

他看向三位企业家:“这些措施,会在一周内形成方案,征求企业意见后实施。但是——”他加重了语气,“安全生产的红线,任何时候都不能碰。该查的必须查,该改的必须改。在这点上,没有商量余地。”

林薇轻轻点头:“周市长,我们不是不讲理。只要政府能一视同仁、依法依规,我们企业愿意配合。”

“对,一视同仁很重要。”赵斌也缓和了语气,“就怕有的企业关系硬,检查走过场;我们老实,就被盯得紧。”

这话意有所指。

周正帆看向王建业:“王主席,您这次调研,应该也听到了各方面的声音。您觉得,政府和企业在安全生产这个问题上,应该如何找到平衡点?”

问题抛回来了。

王建业推了推眼镜:“周市长刚才说的我很赞同。安全是底线,服务是宗旨。我们工商联的立场,一向是既要维护企业合法权益,也要引导企业履行社会责任。今天这几位企业家反映的问题,我看更多是沟通和执行层面的,不是原则对立。调研组会把情况如实带回去,也相信江市能妥善解决。”

很官方的回答,挑不出毛病,但也没什么实质内容。

周正帆笑了:“那就感谢王主席的理解了。其实我今天来,也有个问题想请教各位企业家——在当前的营商环境下,大家最希望政府提供什么样的支持?”

话题被巧妙转移了。接下来的半小时,讨论回到了正常的调研轨道:融资难、招工难、技术创新支持……气氛渐渐缓和。

会议结束时,周正帆亲自送王建业一行到电梯口。握手道别时,王建业突然压低声音:“周市长,有些事,不宜过刚。官场讲究平衡,企业讲究生存,大家都不容易。”

周正帆笑容不变:“王主席说得对。但平衡不等于放弃原则,生存也不能践踏底线。您说呢?”

王建业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电梯。

回到办公室,李副市长跟了进来,欲言又止。

“李副市长,有话直说。”

“市长,刚才王主席私下跟我说……省里有些领导,对江市最近的事不太满意。说我们动作太大,搞得人心惶惶,影响经济发展。”李明德小心翼翼地说,“您看,是不是可以适当……缓一缓?”

周正帆转过身,看着这位可能接任常务副市长的同僚:“李副市长,你觉得金光化工的事,能‘缓’吗?十九条人命,能‘缓’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周正帆语气依然平静,但目光锐利,“经济发展很重要,但发展的前提是安全。如果连工人的生命安全都保障不了,谈什么发展?又发展给谁看?”

李明德额头冒汗:“市长批评得对,是我考虑不周。”

“不是批评,是提醒。”周正帆走到窗前,背对着他,“你是老同志了,在江市工作多年,人脉广,情况熟。我希望你能把这份经验和资源,用在正道上——帮政府更好地服务企业,而不是帮某些人传递不该传递的话。”

这话说得很重。

李明德脸色变了变,最终低下头:“我明白了。”

“下午的安全生产会,你主持。把今天企业家反映的问题,作为会议讨论内容之一。我要看到实实在在的改进措施,不是空话套话。”

“好的,我马上去准备。”

李明德离开后,周正帆才在椅子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刚才那场交锋,看似他占了上风,但实际消耗的心力只有自己知道。王建业最后那句话,明显是替某些人传话——“不宜过刚”。这是警告,还是威胁?

手机震了。是张正华发来的加密信息:

“查清了。玉门街现为解放南路三段,周边主要是商业区和老旧居民楼,无特殊单位。观花路现为白鹤路,沿线有市中级人民法院、市检察院。甲乙巷现为三合街,街口正对着——市委党校。”

周正帆盯着最后三个字。

市委党校。

全省干部培训的基地,理论上最不该有问题的地方。

但正因为如此,才最可疑。

他回复:“重点查党校。特别是近十年来的培训记录、学员名单、教职工档案。注意,秘密进行。”

刚发送,于晓伟敲门进来,脸色不太好:“市长,网上又出事了。”

“说。”

“一个名叫‘江市良心’的自媒体账号,半小时前发了篇长文,标题是《周正帆市长,您到底在查什么?》。文章质疑您借事故调查之名,行排除异己之实,列举了陈明被带走后,七名处级干部‘被谈话’、三名局办主任‘被调整’的情况。还暗示您和某些企业家有利益往来,所以才会在今天的调研会上‘惺惺作态’。”

周正帆接过平板,快速浏览那篇文章。写得很刁钻,三分真七分假,把正常的工作调整渲染成政治清洗,把他对企业家的合理回应扭曲成作秀。评论区已经炸了,支持者和反对者吵成一团。

“查到账号背景了吗?”

“正在查,但账号注册信息是假的,服务器在境外。文章传播很快,已经有好几个本地大V转发了。”

周正帆把平板还回去:“通知宣传部和网信办,启动应急预案。但不要简单删帖,要以事实回应。”

“怎么回应?”

“把我今天在会上承诺的三条改进措施,原原本本发出去。同时,让工商联整理今天企业家的合理诉求,一并公布。”周正帆思路清晰,“舆论战不能只防守,要主动设置议题。大家关心政府怎么对待企业,我们就告诉大家——我们倾听、我们认错、我们改进。至于那些阴谋论,越是回应越给它们热度。”

于晓伟点头:“我明白了。还有,要不要让公安局查一下这个自媒体?”

“查,但不要大张旗鼓。重点是查资金流向——这种专业级别的抹黑文章,背后肯定有金主。”

于晓伟离开后,周正帆独自在办公室坐了很久。窗外的天阴了下来,似乎要下雨了。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刚当上副县长时,老领导说过的一句话:“在官场,做事难,做对事更难。因为对的事,往往要触动错的利益。”

现在他触动的,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人的利益,而是一张经营了十年、渗透到各个层面的网络。

这张网的反扑,只会越来越猛烈。

下午两点,安全生产专题会准时召开。周正帆走进会议室时,明显感觉到气氛和往常不同——平时开会前总有人低声交谈,今天却安静得出奇。参会人员个个正襟危坐,翻文件的动作都格外小心。

他知道为什么。那篇《周正帆市长,您到底在查什么?》的文章,肯定已经在这些干部中传遍了。现在每个人都在观望,看他会怎么反应。

周正帆在主位坐下,开门见山:“开会前,我先说两句题外话。今天网上有篇文章,大家可能看到了。写的是什么,我不评价;但我想借此机会,重申一个原则——江市政府的任何工作,都是为了这座城市的发展和人民的福祉,不是为了任何个人或小团体的利益。”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安全生产大排查,是为了不再发生金光化工那样的悲剧;干部调整,是为了优化队伍、提升效能。如果有人觉得这些工作触及了自己的利益,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的利益本来就不该存在,要么你误解了政府的意图。”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好了,题外话说完,现在开会。”周正帆翻开文件夹,“李副市长,你先汇报今天调研会上企业反映的问题,以及我们初步的改进方案。”

李明德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他的方案做得很详细,看得出用了心。周正帆一边听,一边在心里评估——这位李副市长,刚才在办公室被他敲打后,至少表面上是收敛了。但真实想法如何,还需要观察。

会议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结束时,周正帆做了总结:“今天的会议形成三点决议:一是建立涉企检查统筹协调机制,由市营商办牵头;二是制定标准更新过渡期管理办法;三是开展为期一个月的执法作风整顿。各部门一周内拿出具体落实方案。”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最后我强调一点——所有工作,都必须依法依规、公开透明。谁敢在整顿中搞形式主义、阳奉阴违,或者借机打击报复、谋取私利,我第一个处理他。”

散会后,干部们鱼贯而出。周正帆故意放慢动作,等大部分人走了,才起身离开。经过走廊时,他听到两个局长在小声议论:

“……这次动真格的了。”

“是啊,那篇文章一出来,我还以为会收敛点,没想到更硬气了。”

“嘘,小声点……”

周正帆面无表情地走过。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所有人知道,无论舆论怎么攻击,他的决心不会动摇。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于晓伟送进来一份特急件:“市长,省委办公厅刚发来的通知,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全省安全生产电视电话会议,要求各市市长、分管副市长、相关部门主要负责人参加。”

周正帆看了看通知内容,是常规会议,但时间点很微妙。

“回复:准时参加。”

“还有,”于晓伟压低声音,“马局那边有消息了,说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情况。想当面汇报。”

“让他晚上八点,老地方见。”

于晓伟离开后,周正帆走到窗前。雨已经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把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他突然想起沈默地图上的第七个点位——江边码头。

那个只写了“码头”二字,没有具体名称的点位。

账分七处,水火不侵。

如果前六个点位都和老地名有关,那么第七个“码头”,会不会也是某个老码头的旧称?

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档案馆的号码:“我是周正帆。请帮我查一下,江市历史上所有码头的名称、位置和变迁情况。特别是已经废弃不用的老码头。”

挂断电话后,他站在窗前,看着雨幕中的城市。

那些被遗忘的老地名,那些消失的老码头,就像这个城市的记忆断层。而现在,他要从这些断层里,挖出一个隐藏了十年的秘密。

一个可能让很多人寝食难安的秘密。

## 第三节 码头夜雨

晚上七点五十,雨下得更大了。

周正帆的车队悄然驶出市府大院,没有开往公安局,而是拐向城西的老工业区。这一带曾经是江市的繁华地段,遍布纺织厂、机械厂、货运码头。但随着产业升级和城市扩张,大部分工厂已经搬迁,码头也废弃多年,只剩下一些破旧的仓库和锈蚀的吊机。

车队在一处废弃的货运站台前停下。这里远离主干道,周围没有居民区,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在雨幕中发出惨淡的光。

马国强从阴影里走出来,撑着一把黑伞:“市长,这边。”

两人走进一栋废弃的二层小楼。楼里已经被简单清理过,一楼摆着几张折叠桌和椅子,墙上挂着江市地图和几张放大的照片。张正华也在,正对着电脑屏幕研究什么。

“什么情况?”周正帆脱下湿了肩头的外套。

马国强指着墙上的地图:“您让我查老码头,我查了。江市历史上主要有四个货运码头:城东的一号码头、城南的二号码头、城西的三号码头,还有这个——”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临江的位置,“四号码头,1958年建成,主要运输建材和煤炭。1987年废弃,后来这一片被规划为滨江公园,但实际上一直荒着。”

周正帆走近地图:“四号码头……有什么特别的?”

“两个疑点。”张正华接话,“第一,这个码头虽然废弃了,但土地权属一直很模糊。名义上是市城投公司的储备用地,但实际上近十年有三家公司先后申请过这块地的开发权,最后都不了了之。第二,我们调阅了当年的建设档案,发现四号码头的设计图纸和实际建成规模有出入——图纸上只有两个泊位,但老工人的回忆录里说,实际有三个泊位,第三个是‘专用的’。”

“专用的?给谁用?”

“不知道。档案里没有记载,当年的管理人员也大多不在了。”马国强调出几张老照片,“不过我们找到了这个。”

照片拍的是一个生锈的铁牌,上面的字迹已经斑驳,但还能辨认:“四号码头3号泊位——内部专用,闲人免进。”

“这块牌子是在码头旧址的一个废弃岗亭里发现的。”马国强说,“更奇怪的是,我们下午去实地勘察,发现那个所谓的3号泊位位置,现在是一个混凝土平台,看上去是后来浇筑的。用探测设备扫描了一下,平台下面……是空的。”

周正帆瞳孔一缩:“空的?”

“对,有一个地下空间,面积大约两百平米。入口应该被混凝土封死了,但设备显示下面有金属结构和……好像是货架之类的东西。”

张正华补充道:“我们查了城建档案,这个混凝土平台是2009年浇筑的,项目名称是‘滨江公园观景台基础加固’。施工单位是……吴氏集团旗下的建筑公司。”

时间点对上了。

2009年,正是吴家开始大规模扩张的时候。也是“导师名录”上最早出现资金往来的年份。

“有没有办法进去?”周正帆问。

“强行破拆可以,但动静太大。”马国强摇头,“而且如果下面真是藏东西的地方,很可能有报警装置。一触动,对方就知道了。”

周正帆盯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点。四号码头,3号泊位,地下空间……如果这里真是“账分七处”中的一处,那么下面藏着的,可能就是吴家最核心的账目、证据,甚至是“老师”的身份线索。

但怎么进去,是个难题。

“沈默地图上只写了‘码头’,没具体指明是哪一个。”他沉思道,“如果他早就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没有在笔记里详细记录?”

“也许他知道,但没来得及写。”张正华分析,“或者,他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只是从父亲那里听说‘码头有一处’。”

窗外雨声潺潺,屋里陷入沉默。

许久,周正帆开口:“不能强攻,就智取。既然这里是吴家建筑公司施工的,那就从施工档案入手。查2009年那个‘观景台加固工程’的所有资料:设计图纸、施工日志、监理记录、验收报告……特别是变更签证——如果他们要偷偷挖一个地下室,一定会通过工程变更来掩饰。”

马国强眼睛一亮:“对!工程档案里一定有蛛丝马迹!”

“还有,”周正帆继续部署,“查那三家申请开发这块地的公司,看它们和吴家有什么关系。另外,派人二十四小时监控码头区域,但要保持距离,不能让对方察觉。”

“明白。”

“沈默硬盘里那些谜题,破解有进展吗?”

张正华摇摇头:“我们试了几种思路,把老地名对应的现在地址都试了一遍,都不对。谜题的答案可能不是简单的地理位置,而是某种代号或者暗语。”

周正帆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写下那三个谜题:

1. 春风不度玉门关——?

2. 三人同日去观花——?

3. 甲方乙方,缺一不可——?

“玉门、观花、甲乙……”他喃喃自语,“如果这不是地名,那会是什么?”

马国强突然说:“市长,您说……会不会是人名?”

“人名?”

“对。‘玉门’——有没有人名字里有‘玉’或者‘门’?‘观花’——有没有人叫‘观’什么或者‘花’什么?‘甲乙’就更明显了,可能姓‘贾’‘易’,或者名字里有‘甲’‘乙’字。”

这个思路让周正帆心头一震。他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导师名录”上的名字:杨天明、孙建军、郭明……没有直接对应的。

但如果是代号呢?

“查。”他果断下令,“把近二十年来,在江市任职过的、副处级以上的干部名单全部调出来,看有没有名字带这些字的。同时查吴家的核心成员、关联企业负责人。”

“范围会不会太大?”

“不大。”周正帆眼神锐利,“‘老师’能设置这样的登录谜题,说明这些代号对他有特殊意义。可能是他亲近的人,也可能是他的身份线索。我们必须抓住这条线。”

张正华和马国强同时点头。

布置完任务,周正帆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半了。“我先回去,你们继续。注意安全,保持联络。”

走出小楼时,雨小了些,但风更冷了。马国强送他上车,在关门前低声说:“市长,还有件事……我们监控孙晓军时,发现他今天下午见了第二个人。”

“谁?”

“一个女的,三十多岁,开一辆白色宝马。我们拍了照片,经过比对——”马国强把手机递过来,“是吴天雄的女儿,吴婷婷的表妹,吴雨欣。”

照片上,一个打扮时尚的女子正在和孙晓军说话,两人都戴着口罩,但轮廓清晰可辨。

“吴雨欣……”周正帆记得这个人。吴家二代的代表人物之一,负责家族的海外业务,常年在国外,很少回国。她突然出现在深圳,还秘密会见孙晓军,绝对不是偶然。

“她什么时候回国的?”

“三天前,从新加坡飞深圳。用的是化名和护照,我们也是比对了好久才确认。”

三天前,正是他从省城返回江市的时候。

时间点再次吻合。

“继续监控,但要加倍小心。吴雨欣突然回国,肯定有重要任务。”周正帆顿了顿,“另外,查一下她入境后所有的通讯记录、资金往来。特别是和江市这边的联系。”

车队驶离废弃码头,融入了夜色。周正帆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四号码头的地下室、沈默的谜题、吴雨欣的突然回国、省工商联的施压、网络上的抹黑文章……所有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背后都有一条线连着。

那条线的尽头,就是“老师”。

手机震了一下,是妻子发来的微信:“女儿睡了,睡前说想爸爸。你还在忙吗?”

周正帆看着那行字,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回复:“刚开完会,在回去的路上。告诉女儿,爸爸周末一定陪她去动物园。”

发送完,他望着窗外飞逝的街灯,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陪家人过一个完整的周末了。上次答应女儿去动物园,还是两个月前的事,后来因为金光化工爆炸,承诺就成了空话。

官场二十年,他学会了谨慎、学会了权衡、学会了在复杂局面中寻找最优解。但有些东西,是不能权衡的——比如底线,比如良心,比如对家人的承诺。

如果连这些都可以放弃,那这个官当得还有什么意义?

车队驶入市区,雨已经完全停了。街道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霓虹灯倒映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像一条条流淌的光河。周正帆让司机放慢车速,他想看看这座自己治理的城市,在夜晚是什么样子。

经过市中心广场时,他看到还有三三两两的市民在散步,孩子们在喷泉边嬉戏,情侣坐在长椅上窃窃私语。这些都是最普通的生活场景,但此刻在他眼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珍贵。

他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让这样的平静生活能够继续吗?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张正华的加密信息:

“紧急情况。五分钟前,我们监控到吴雨欣在深圳的酒店房间,有一个加密电话拨出,接收方在江市。通话时长三分钟。技术组正在定位江市这边的信号源,但对方用了反追踪设备,需要时间。”

周正帆回复:“全力追踪。同时,加强对吴家所有在江人员的监控。”

信息刚发送,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

“怎么回事?”周正帆抬头。

安保组长回头,脸色严峻:“市长,前面有辆车横在路中间,好像是抛锚了。我下去看看,您待在车里。”

周正帆透过车窗看去,大约五十米外,一辆黑色轿车斜停在路中央,打着双闪。司机正焦急地检查引擎盖。

这个路段很偏僻,不是主干道,晚上车流量很少。一辆车刚好在这个时候抛锚,刚好挡在他的车队前面……

太巧了。

“别下车。”周正帆命令,“倒车,换条路走。”

司机刚要倒车,后视镜里突然出现两道刺眼的远光灯——另一辆车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堵住了退路。

前后夹击。

安保组长立刻按下紧急按钮,同时拔出配枪:“所有人警戒!呼叫支援!”

周正帆的手机在这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他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接通,但没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电子音:“周市长,掉头回去吧。有些地方,你不该去;有些事,你不该查。这是最后的警告。”

“你是谁?”周正帆声音平静。

“一个希望你平安退休的人。”电子音说,“你女儿很可爱,妻子也很贤惠。何必为了些陈年旧事,毁了自己的家庭呢?”

**裸的威胁。

周正帆的手握紧了手机,但语气依然平稳:“我也给你一个警告——如果你敢碰我的家人,我保证,你和你背后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笑:“有胆色。那我们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电话挂断了。

几乎同时,前面那辆“抛锚”的车突然启动,迅速开走了。后面的车也掉头离开。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街道又恢复了空旷。

安保组长松了口气,但脸色更凝重了:“市长,这是示威。他们知道我们的行踪,连这条路都算准了。”

周正帆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漆黑的街道。对方说得对——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示威。不是为了伤害他,而是为了告诉他:你的行踪在我们掌握中,你的家人也在我们视线内。适可而止。

“市长,要不要加强您家里的安保?”安保组长问。

“要,但不要太明显,别吓到孩子。”周正帆顿了顿,“另外,查一下今天晚上,有哪些人知道我的行程。”

“您的行程只有市政府办公厅和安保组知道……”

“所以问题可能出在这两个地方。”周正帆眼神冷了下来,“查,一查到底。”

车队重新上路,这次速度更快。周正帆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刚才的威胁没有让他恐惧,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斗志。

对方越是这样不择手段,越说明他查的方向是对的。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老师”,那个经营了十年的**网络,已经开始慌了。

慌了好。

慌了就会露出破绽。

他拿出手机,给张正华发了条信息:“刚才有人威胁我,提到了我的家人。这说明,对方已经黔驴技穷了。继续查,加大力度。他们越怕什么,我们越要查什么。”

发完信息,他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夜景,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这场较量,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第9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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