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 第50章 旧疾与新伤

## 第一节

**清晨六点三十分，周正帆的加密手机发出急促的震动，将他从浅眠中惊醒。** 屏幕上显示的是省政府值班室主任李国强的名字。这个时间点，来自省政府的电话，让周正帆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接通电话，语气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稳：“李主任，早。”

“周市长，抱歉这么早打扰您。”李国强的声音透着紧张和疲惫，“出事了。大概有二百多名江市的群众，聚集在省政府正门广场，他们打着横幅，说是金光化工爆炸事件的受害者，要求见省领导，解决环境污染和健康赔偿问题。”

周正帆的呼吸微微一滞，握紧了手机。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现场情况怎么样？”他迅速问道，同时起身下床，走向衣帽间。

“情况比较棘手。”李国强语气沉重，“群众情绪激动，横幅上的措辞很尖锐。他们点名提到了您和周启年市长，说政府当年承诺的善后措施没有完全落实，导致现在很多居民出现健康问题。省委罗书记和刘省长都已经得到汇报，要求江市立即派人前来妥善处理，务必确保不激化矛盾，不影响省政府正常办公秩序。”

周正帆能感觉到电话那头传递过来的巨大压力。他沉声回应：“明白了。我马上安排，亲自带人过去。请省里放心，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

“周市长，省领导特别交代，要注重方式方法，既要解决问题，也要维护稳定。”李国强补充道，“罗书记说，这是检验江市党委政府执政能力和公信力的关键时刻。”

“请转告罗书记，我们明白。”周正帆挂断电话，深深吸了一口气。

窗外，江市的天空刚刚泛白，城市尚未完全苏醒。但周正帆知道，一场新的风暴已经降临。金光化工爆炸事件，那个曾经几乎将他政治生涯摧毁的噩梦，在看似平息一年多后，以这样一种方式，带着更复杂的矛盾和更深刻的伤痕，重新回溯。

他快速穿好衣服，一边拨通市长周启年的电话。

“启年市长，省府门口的事，你知道了么？”电话接通，周正帆直入主题。

“刚接到通知。”周启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焦虑，“正帆，这事麻烦了！当年事故善后，我们投入了那么多精力物力，补偿标准也是按最高走的，怎么还会出这种问题？这下好了，直接捅到省里去了！罗书记刚才亲自给我打电话，语气很重！”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处理问题。”周正帆冷静地说，“我准备立刻带人赶去省里。家里需要你坐镇，统一口径，同时立刻组织一个工作组，由分管环保、卫生的副市长牵头，环保、卫健、信访、还有当初事故善后小组的负责人参加，马上梳理当年所有善后政策的落实情况，重点是环境监测数据和居民健康档案。”

“好，家里交给我。”周启年稍微镇定下来，“你去了省里，一定要冷静，先把人劝回来。需要什么支持，随时给我电话。”

**结束通话，周正帆又连续拨出几个电话，迅速部署。** 他叫醒了秘书长于晓伟，让他立刻通知市信访局局长张斌、市环保局局长马东、市卫健委主任赵雪梅，以及市政府办公室相关人员，一小时后在市政府大院集合，紧急赶往省城。同时，他特意交代，通知刚刚上任改革试验区党工委书记不到一个月的魏长明也一同前往。

选择魏长明，周正帆有自己的考量。一方面，魏长明在基层工作经验丰富，处理过不少复杂的群众矛盾；另一方面，这次事件也是对魏长明的一次重要锻炼，让他直面更宏观层面的治理难题。

**七点整，周正帆下楼，司机和于晓伟已经等在楼下。** 坐进车里，于晓伟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是省政府门口现场的实时画面和初步收集到的信息。

画面中，二百多人聚集在省政府气派的门楼前，拉着数条白底黑字的横幅——“还我健康家园，追究污染责任”、“政府承诺为何成空文？”、“严查官商勾结，杜绝二次伤害”。人群前方，几位老人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神情激动地向维持秩序的警察诉说着什么。一些媒体记者已经在周边架起了设备。

“初步了解，来的主要是金光化工爆炸核心区下风向，清河苑、枫林景秀两个小区的居民。”于晓伟汇报着，“他们反映的核心问题有两个：一是怀疑周边土壤和水源还存在污染，导致近年来小区居民，特别是儿童和老人，呼吸道疾病和奇异皮肤病发病率明显偏高；二是认为当年的健康赔偿范围划定过窄，很多当时没有明显症状，但后续出现健康问题的居民被排除在赔偿之外。”

周正帆眉头紧锁，盯着屏幕上那些模糊而激动的面孔。清河苑和枫林景秀，他记得这两个小区。当年爆炸发生后，应急指挥部确实组织过环境评估，结论是大气污染已基本扩散沉降，对周边土壤和水体未造成持续性严重污染，因此除了紧邻厂区的极少数住户外，大部分小区未被列入长期健康监测和赔偿范围。

难道当时的评估有误？或者，环境的影响存在延迟效应？

“当年的环境评估报告和专家论证意见，有存档吗？”周正帆问。

“有的，已经让环保局紧急调阅电子档，在来的路上了。”于晓伟回答，“马东局长初步回忆，当时请的是省环科院的专家团队，评估程序是规范的。”

周正帆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但他清楚，无论原因为何，当数百名群众选择以这种方式表达诉求时，本身就说明政府的善后工作存在瑕疵，或者至少与群众的感受和期待存在巨大落差。

**车队在晨雾中疾驰，驶向省城。** 周正帆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思绪翻腾。他想起金光化工爆炸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想起后续处理中经历的种种明枪暗箭，想起为了平息事态、落实善后所付出的巨大努力。本以为那场风暴已经过去，他可以专注于推动江市的改革和发展，没想到，旧疾未愈，又添新伤。

公共治理，从来就没有一劳永逸的终点。任何一个重大决策的后果，都可能像潜伏的火山，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积蓄能量，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再次喷发。这对执政者的责任心、前瞻性和解决问题的韧性，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周市长，魏书记的车在前面路口等我们。”于晓伟的话打断了周正帆的思绪。

周正帆睁开眼，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魏长明站在车旁。车队停下，魏长明快步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周正帆的车里。

“周市长。”魏长明脸上带着征尘和忧虑。

“长明，情况都了解了吧？”周正帆直接问道。

“来的路上，于秘书长已经把基本情况跟我同步了。”魏长明点头，“这事确实棘手。群众跑到省里，说明他们对市一级的解决渠道已经失去了耐心和信任。”

“是啊，信任一旦失去，重建起来就难了。”周正帆叹了口气，“我叫你一起来，是想借助你在基层处理复杂问题的经验。到了现场，多看，多听，少说。我们要弄清楚，群众的核心诉求到底是什么，是环境问题确实存在，还是赔偿问题，或者是两者叠加，又或者…背后有其他因素。”

魏长明若有所思：“我明白。周市长，我觉得当前最重要的是展现诚意。既然群众来了，我们就要面对面倾听，不能回避矛盾。”

**上午八点四十分，周正帆的车队抵达省政府区域。** 在距离正门广场还有一个路口时，他们就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增加了警力在路口疏导交通，不少行人和车辆放缓速度，好奇地望向广场方向。

周正帆让车队在稍远的地方停下，他需要先观察一下情况，再决定以什么方式介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是省委秘书长秦怀远打来的。

“正帆，到了吗？”秦怀远的声音透着严肃。

“秦秘书长，我们到了，正在外围观察情况。”

“罗书记和刘省长的意思，让你们不要直接到广场上与群众对峙，以免刺激情绪。”秦怀远指示，“省政府办公厅已经协调了旁边的省信访局接待中心，有一个大会议室可以使用。你们先去那里，我们会安排群众选派代表，过去与你们面对面沟通。”

这是个稳妥的安排。周正帆立刻同意：“好的，我们马上去信访局接待中心。”

**省信访局接待中心的大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周正帆带着魏长明、于晓伟以及几位局长坐在长方形会议桌的一侧，等待着群众代表的到来。窗外，还能隐约听到广场上传来的口号声。

周正帆看了一眼身边的魏长明，发现这个年轻人虽然面色凝重，但眼神沉稳，不见慌乱。他心中稍稍安定。危机时刻，身边能有几个得力的助手，是莫大的安慰。

“同志们，”周正帆环视自己带来的团队，“待会儿群众代表来了，大家要记住几点：第一，态度要诚恳，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吵架的；第二，倾听要耐心，不管对方说话多难听，都要让人把话说完；第三，答复要谨慎，不清楚、不掌握的情况不要轻易承诺，但已经明确的问题，要表明解决的态度和方向。明白吗？”

“明白。”众人纷纷点头。

**九点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在信访局工作人员引导下，十几位群众代表走了进来。他们年龄各异，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面色憔悴的中年人，也有几个神情愤慨的年轻人。为首的一位老人，约莫七十岁年纪，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虽然穿着朴素，但自有一股沉稳气度。

周正帆站起身，主动迎上前：“各位乡亲，大家好，我是江市常务副市长周正帆。这位是我们改革试验区的魏长明书记，这几位是市里相关部门的负责人。我们今天过来，就是专门听取大家意见，和大家一起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

那位为首的老人看着周正帆，目光锐利：“周市长，我们知道你。金光化工爆炸那天晚上，你在现场。我们今天来这里，不是来闹事的，是来讨个公道，讨个说法！”

“老先生，您请坐，我们慢慢说。”周正帆态度谦和，请老人和其他代表坐下。

双方落座，气氛依然紧张，但至少对话的渠道建立了。

“我叫陈树民，原江市第二中学的退休教师，住在清河苑小区。”为首的老人自我介绍，声音洪亮，“周市长，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很简单，就两点：第一，要求政府重新对金光化工周边，特别是我们清河苑、枫林景秀这几个小区，进行彻底、公开、透明的环境检测，包括空气、土壤和地下水！我们要知道，我们每天生活的环境到底安不安全！”

“第二，”陈树民顿了顿，情绪有些激动，“要求重新评估和扩大健康受损人员的认定范围和赔偿标准！我们小区，从去年开始，光是查出来白血病的孩子就有三个！各种怪病的老人更多！这难道都是巧合吗？当年你们说没问题，可现在呢？政府当年的承诺，到底还算不算数？！”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周正帆心中激起惊涛骇浪。三个白血病患儿？如果情况属实，这绝不是小事！

周正帆面色凝重，看向卫健委主任赵雪梅。赵雪梅显然也被这个信息震惊了，连忙低声对周正帆说：“周市长，我们掌握的统计里，没有这么集中的白血病病例报告。需要立刻核实。”

周正帆点点头，转向陈树民，语气诚恳：“陈老师，各位乡亲，首先，我要代表江市政府，向大家表示歉意。无论原因如何，让大家舟车劳顿来到这里，反映问题，这说明我们的工作确实还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对于大家提出的两点诉求，我在这里先做个初步回应。第一，关于重新进行环境检测，我完全同意！而且，我承诺，这次的检测，将邀请省内乃至国内最权威的第三方机构独立进行，整个过程向群众代表公开，检测结果无条件向社会公布！如果确实存在问题，政府绝不回避，将立即启动环境修复程序！”

这个表态，让在场的群众代表们神色稍缓。

“第二，关于健康问题和赔偿，”周正帆语气更加沉重，“您刚才提到的白血病患儿情况，我们之前没有掌握如此具体的信息。我在这里郑重承诺，回去后立即组织最权威的医疗专家团队，对相关小区居民，特别是儿童和老人的健康状况，进行全面的流行病学调查和免费体检。如果科学证据表明确实存在与历史污染相关的健康影响，我们将重新研究赔偿和救助方案，绝不让任何一个受害者被遗忘！”

周正帆的回应，态度明确，没有推诿，让陈树民等人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周市长，有你这句话，我们心里稍微踏实了点。”陈树民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是，我们怎么相信这次不是敷衍了事？当年的事故报告，不也是专家论证，说没问题吗？”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政府的公信力。

周正帆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群众代表，声音清晰而坚定：

“陈老师，各位乡亲，我无法用言语来完全取信于大家。信任，是靠行动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我恳请大家给我们一个机会，也用你们的眼睛，来监督我们接下来的每一个行动。”

“我提议，今天就成立一个‘金光化工遗留问题处置工作组’，我亲自担任组长。同时，邀请包括陈老师在内的五位群众代表，作为工作组的监督员，全程参与后续的环境检测、健康调查和方案制定过程！所有会议，只要不涉及国家秘密，都对监督员开放！所有数据，都对监督员公开！”

这个提议，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连周正帆身边的官员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邀请群众代表全程监督，这意味着政府将把决策过程部分透明化，将自身置于群众的直接监督之下。

陈树民愣住了，他仔细打量着周正帆，似乎想从这位常务副市长的脸上看出真诚与否。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树民和周正帆身上。

良久，陈树民缓缓站起身，向周正帆伸出了手：“周市长，我代表今天来的乡亲们，接受你的提议。我们希望，这次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政府，一个真正把老百姓健康放在心上的政府。”

周正帆紧紧握住老人的手：“谢谢陈老师的信任。我周正帆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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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初步达成共识后，周正帆立刻在现场展开工作。** 他让于晓伟当场草拟了一份情况说明和初步处置方案，由他和陈树民共同签字确认。随后，他亲自陪同陈树民等几位核心代表，来到省政府广场，向仍在聚集的群众宣布了这一结果。

当听到周正帆承诺邀请第三方权威机构检测、组织免费全面体检、并邀请群众代表全程监督时，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议论声。积聚的对抗情绪明显缓解。在陈树民等人的劝说下，聚集的群众开始有序散去。

**处理完现场最紧迫的问题，周正帆马不停蹄地赶往省委。** 他需要当面向罗书记和刘省长汇报情况和处理思路。

在省委罗治国书记的办公室里，气氛严肃。罗书记听完周正帆的汇报，沉默了片刻。

“正帆同志，你今天的处置是得当的，及时控制了事态，没有让矛盾激化。”罗治国首先肯定了周正帆的工作，“你敢于直面问题，主动邀请群众监督，这个姿态也很好，体现了我们政府解决问题的诚意。”

周正帆心中稍安，但知道后面还有“但是”。

果然，罗治国话锋一转：“但是，你想过没有，邀请群众代表全程监督，意味着我们将工作完全暴露在阳光下，任何一点瑕疵都可能被放大，这会让我们非常被动。而且，环境问题和健康问题的关联性极其复杂，科学上很难给出一个百分之百确定的结论。如果最终的调查结果，无法完全支持群众的诉求，你怎么办？到时候，刚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可能会瞬间崩塌，引发更大的矛盾。”

周正帆认真倾听着，他知道罗书记的担忧绝非多余。他沉稳地回答：“罗书记，您指出的问题非常关键。我之所以提出这个方案，是基于两点考虑。”

“第一，信任危机必须用超常规的透明和诚意来化解。群众之所以走到省府门口，根本原因是对基层政府的不信任。如果我们继续沿用关起门来调查、然后公布结论的传统方式，无论结论如何，都很难取得群众的信任。只有让他们参与进来，亲眼看到我们是如何工作的，才有可能重建信任。”

“第二，关于科学结论的不确定性，我会在工作组第一次会议上就向群众代表坦诚说明。我们会秉持科学精神，尊重客观数据。如果最终科学证据无法证明健康问题与历史污染存在直接关联，我们也会如实公布，但同时，对于确实存在健康困难的家庭，政府也不会袖手旁观，会通过社会救助、医疗援助等其他渠道予以帮扶。我们不能让科学的局限性，成为推卸人道主义责任的借口。”

罗治国听着，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看来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很好，既然你已经有了通盘考虑，省委省政府就支持你按这个思路去做。记住，正帆，处理这类历史遗留问题，考验的不仅仅是能力，更是担当和智慧。要把这件事作为提升江市治理能力和公信力的一个重要契机，而不是单纯的麻烦去应付。”

“请罗书记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妥善处理好这件事。”周正帆郑重承诺。

**从省委出来，周正帆又拜会了刘省长，得到了类似的指示和支持。** 下午两点，他带着团队返回江市。

在返程的车上，他顾不上休息，立即通过电话部署下一步工作。

“晓伟，通知下去，今天晚上七点，在市政府一号会议室，召开‘金光化工遗留问题处置工作组’第一次全体会议。工作组全体成员，还有五位群众监督员，务必全部到场。”

“马局长，你立刻联系省环科院，不，联系国家环境科学研究院，请他们派出最权威的专家组，尽快进驻江市，对金光化工旧址及周边区域，开展全面、独立的环境质量评估。评估方案要事先征求群众监督员的意见。”

“赵主任，你负责联系省人民医院、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组建最强的医疗专家团队，制定详细的居民健康筛查方案，重点是血液系统、呼吸系统和皮肤疾病。筛查范围先定为清河苑、枫林景秀两个小区全体居民，视情况扩大。同样，方案要请群众监督员参与讨论。”

“张局长，信访局要立刻在清河苑、枫林景秀两个小区设立临时接待点，24小时值班，畅通群众反映问题的渠道，同时收集整理所有相关诉求。”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地发出，整个政府机器围绕着这个突发事件高速运转起来。周正帆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承诺容易，落实难。如何平衡科学客观与群众感受，如何协调各部门高效运转，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都是摆在面前的巨大挑战。

**魏长明坐在周正帆旁边，默默观察和学习着。** 他感受到周正帆身上那种临危不乱、举重若轻的气度，也体会到处理这种复杂民生问题的艰难。

“周市长，有个想法，不知道是否合适。”魏长明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你说。”周正帆鼓励道。

“我觉得，除了环境检测和健康筛查，或许还应该关注一下群众的心理需求。”魏长明说道，“经历这样的事件，很多居民，尤其是家里有病人的，长期生活在焦虑和恐惧中。是否可以考虑引入专业的心理咨询团队，为有需要的居民提供心理疏导？同时，也可以组织一些社区活动，重建邻里信任和社区凝聚力。”

周正帆眼前一亮，赞赏地看了魏长明一眼：“长明，你这个建议非常好！考虑得很周全。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协调落实，可以联系高校的心理学院或者专业的社工机构。”

“好的，周市长。”魏长明感受到信任，用力点头。

**晚上七点，市政府一号会议室，灯火通明。** 工作组第一次全体会议准时召开。长条会议桌一侧，坐着以周正帆为首的政府官员和各领域专家；另一侧，则坐着陈树民等五位群众监督员，他们的表情严肃中带着一丝审视。

会议气氛一开始有些微妙。双方虽然坐在了一起，但无形的隔阂依然存在。

周正帆亲自主持会议。他首先再次明确了工作组的目标和原则——尊重科学、公开透明、以人为本、务求实效。然后，他让环保局马东和卫健委赵雪梅，分别详细介绍了环境检测和健康筛查的初步方案。

两位局长的介绍专业而详细，但使用的专业术语较多，群众监督员们听得似懂非懂，眉头微皱。

轮到监督员发言时，陈树民直接提出了质疑：“马局长，你说了这么多点位布设、检测指标，我们老百姓听不懂。我就问一句，你们怎么保证这次检测是真实的？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找来的专家和你们…”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马东脸色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陈老师，这次我们请的是国家级的权威机构，他们的信誉是国际公认的…”

“信誉？”另一位监督员，一个名叫李娟的中年女性打断了马东，“当年省环科院信誉不好吗？结果呢？”她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怨气，她的女儿去年被查出患有再生障碍性贫血。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

周正帆抬手，制止了想要继续解释的马东。他看向陈树民和李娟，语气平和而诚恳：“陈老师，李女士，马局长和赵主任介绍的，是专业层面的操作方案。关于如何确保公信力的问题，我来回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周正帆身上。

“我无法向你们打包票，说某个专家、某个机构绝对不会有问题。因为任何由人执行的程序，都存在理论上的风险。”周正帆坦诚得让人意外，“所以，我们才需要监督，需要你们五位监督员，用你们的眼睛，去盯住每一个关键环节。”

他具体说道：“比如环境检测，从采样点的选择，到采样过程，到样品送检，到实验室分析，到最后的数据出具，每一个环节，都欢迎你们全程跟随、记录、甚至拍照录像。你们认为哪个点位需要增加，可以提出来讨论。你们对采样过程有疑问，可以当场提出。拿到检测报告，如果你们看不懂，我们可以请第三方专家为你们专门解读。”

“同样的，健康筛查也是如此。专家团队的组成，你们可以参与评议。筛查的过程，你们可以监督。检查结果，你们有权知晓。”

周正帆环视五位监督员：“我把监督的权力实实在在地交给你们。这不是作秀，而是希望借助你们的力量，帮助我们确保整个过程的公正和透明。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你们发现任何不妥、任何疑点，请随时向我本人直接反映！”

这番坦诚布公的话，起到了效果。陈树民等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们感受到，周正帆不是在空口许诺，而是给出了具体、可操作的监督路径。

“好，周市长，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就信你一次。”陈树民代表监督员表态，“我们会认真履行监督职责，既对乡亲们负责，也对事实负责。”

**接下来的讨论变得顺畅了许多。** 监督员们就检测范围、筛查项目、工作进度等提出了很多具体建议，其中不乏真知灼见。周正帆指示工作人员一一记录，并要求相关部门认真研究吸纳。

会议持续到晚上十点多才结束。送走群众监督员后，周正帆又把政府这边的成员留下来，开了个短会。

“大家都看到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心里是有杆秤的。”周正帆语气严肃，“我们接下来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经得起检验。马局长，赵主任，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请周市长放心，我们一定把事情办好！”马东和赵雪梅齐声表态。

“另外，”周正帆看向魏长明，“长明，你除了负责心理疏导和社区重建那块，还要帮我盯着整体工作的进度和协调，及时发现可能存在的问题。你现在在改革试验区，相对超脱，看问题可能更客观。”

魏长明明白，这是周正帆对他的进一步锻炼和信任：“好的，周市长，我会尽全力。”

**深夜，周正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办公室。** 于晓伟为他泡了一杯浓茶。

“周市长，您今天太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于晓伟关切地说。

周正帆摇摇头，喝了一口苦涩的茶汤，提了提神：“还不到休息的时候。晓伟，你帮我调一下当年金光化工爆炸后，所有的善后处理文件，特别是关于环境评估和健康赔偿的决策过程纪要。”

于晓伟愣了一下：“周市长，您是想…”

“我要复盘。”周正帆目光深邃，“看看当年，我们到底在哪个环节留下了隐患，或者说，哪些我们当时认为正确的决策，在今天看来可能存在问题。只有弄清楚病因，才能避免将来再犯同样的错误。”

于晓伟肃然起敬：“我马上去办。”

**办公室里，周正帆独自翻阅着于晓伟找来的厚厚卷宗。** 泛黄的纸张和熟悉的签名，将他带回到一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时期。他看着当时专家组的评估结论，看着常委会上关于赔偿范围的讨论记录，看着那份最终定稿的善后工作报告…

有些决定，在当时看来是平衡了各方利益、控制了社会风险的最优解。但时过境迁，站在新的问题面前回望，或许就能发现其中的局限和不足。比如，为了尽快稳定人心，环境评估的周期是否被压缩了？为了控制赔偿总额，健康影响的认定标准是否过于严苛了？

治理的复杂性就在于此，很多时候，没有完美的方案，只有权衡和取舍。而执政者的责任，就是要为这些权衡和取舍可能带来的长远后果负责。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是妻子林晓薇发来的信息：“爸晚上心脏有点不舒服，吃了药睡了。小雅学校下周家长会，你有时间吗？没事，你忙你的，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周正帆看着短信，心中涌起一阵愧疚。父亲年事已高，身体一直不好，女儿正处于成长的关键期，而他却总是被各种突发事件缠身，对家庭的照顾少之又少。

他回复道：“知道了，明天我给爸打个电话。家长会我尽量，你先答应着。”

放下手机，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旧疾与新伤，不仅困扰着这座城市，也交织在他个人的生活里。但他知道，自己此刻没有退缩的余地。

**窗外，夜已深沉。** 周正帆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四个字：责任、透明、科学、耐心。

这将是处理金光化工遗留问题的核心原则。他深知，重建信任之路，注定漫长而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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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节

**工作组高效运转起来，但其过程远比预想的更加复杂和曲折。**

国家环境科学研究院的专家组如期抵达，但在确定检测方案时，就与群众监督员产生了分歧。专家们基于科学规范和既往数据，认为按照标准网格布点采样即可。但以陈树民为首的监督员们坚持，必须增加几个他们怀疑的“问题点位”，特别是小区内儿童经常玩耍的绿地和小公园的土壤。

“专家同志，你们的标准我们尊重，但我们老百姓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和身体感受到的！”陈树民态度坚决，“那几个地方，草都长不好，夏天还有怪味，不查清楚，我们没法安心！”

专家组长是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对此有些不满，认为这不专业，会影响整体评估的客观性。场面一度陷入僵持。

周正帆得知情况后，亲自赶到环保局召开的协调会。

“王教授，各位专家，辛苦了。”周正帆首先对专家团队表示尊重，然后话锋一转，“科学规范是重要的，但解决实际问题，有时候需要兼顾民意的合理性。我认为，增加几个群众强烈关注的点位，并不会影响整体评估的科学性，反而能够更有针对性地回应群众关切，打消他们的疑虑。这对于整个工作的顺利推进，至关重要。”

他看向老教授，语气诚恳：“您看这样是否可行？主要检测方案严格按国家标准执行，确保数据的科学性和可比性。同时，在群众要求的几个补充点位进行采样检测，数据作为参考和补充分析。这样既维护了科学的严谨，也体现了对民意的尊重。”

老教授沉吟片刻，看了看态度坚定的群众代表，又看了看从中斡旋的周正帆，最终点了点头：“周市长考虑得周全，就按这个方案办吧。科学不应该高高在上，也应该服务于人民的需求。”

**环境采样当天，周正帆出人意料地出现在了清河苑小区。** 他没有通知媒体，只带了于晓伟和魏长明。他穿着普通的夹克，和几位群众监督员一起，跟在检测团队后面，看着他们按照方案钻孔、取样、封存、记录。

当检测人员来到小区中心那个儿童游乐场，采集沙坑里的沙子样本时，周围聚集了不少带着孩子的家长。大家神情紧张，议论纷纷。

周正帆走过去，蹲下身，和一个正在玩沙子的小男孩平视，温和地问：“小朋友，几岁啦？喜欢在这里玩吗？”

小男孩怯生生地回答：“五岁。喜欢…但妈妈不让多玩。”

男孩的母亲，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连忙走过来，脸上带着忧色：“周市长，不是我们矫情，实在是害怕啊。隔壁楼栋有个孩子，以前也常在这里玩，去年查出了白血病…我们这心里，每天都像揣着块石头。”

周正帆站起身，看着这位年轻的母亲，又环视周围那些充满担忧和期待的面孔，心中沉重。他提高声音，对聚集的居民们说：

“各位邻居，请大家放心。今天采集的样本，会送到最好的实验室去分析。我向大家保证，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如实公布。如果确实有问题，政府一定会负责到底，该修复修复，该治理治理！如果没有问题，也请大家安心生活。孩子的健康，是天大的事，我们绝不会掉以轻心！”

他的话音不高，但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居民们安静地听着，脸上的紧张神色舒缓了一些。

陈树民站在周正帆身边，看着他和居民们的互动，微微点了点头。这位常务副市长，似乎和以前接触的那些官员，确实有些不一样。

**环境检测在磕磕绊绊中推进，健康筛查那边同样不轻松。** 大型医院的专家团队进驻小区，设立临时筛查点，为居民进行免费体检。一开始，居民参与踊跃，但随着检查的深入，问题也暴露出来。

首先是医疗资源的挤兑。两个小区居民加起来近万人，虽然筛查分批次进行，但依然对医疗团队造成了巨大压力。一些居民为了尽早检查，凌晨就来排队，引发了新的怨言。

其次，是沟通解释的困难。很多居民对复杂的医学术语不理解，拿到检查报告后，看到几个指标异常就惊慌失措，纷纷围住医生要求解释，严重影响了筛查进度。

更棘手的是，随着筛查的深入，确实发现了一些健康问题集中的趋势。虽然暂时无法确定与环境污染的直接因果关系，但这种“集群现象”本身就足以引起恐慌。

“周市长，这样下去不行。”卫健委主任赵雪梅疲惫地向周正帆汇报，“医疗团队超负荷运转，居民情绪焦虑，万一处理不好，可能会引发新的群体**件。”

周正帆皱着眉头，在办公室里踱步。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了健康问题本身的复杂性和对群众心理的冲击力。

“调整方案。”周正帆果断决定，“第一，立刻从市内其他医院增调医护力量，加快筛查进度，减少居民等待时间。第二，组织一支专门的医生解说团队，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为每一位拿到异常报告的居民进行一对一解释，缓解焦虑。第三，通知魏长明书记，他协调的心理疏导团队立刻介入，重点对检查结果异常、情绪不稳的居民进行心理干预。”

“另外，”周正帆补充道，“通知宣传部门，组织一批科普文章，通过社区公告栏、微信群等渠道，向居民普及相关医学常识，引导大家科学看待检查结果。”

**魏长明协调的心理咨询团队和社工机构很快到位。** 他们在社区活动中心设立了“心灵驿站”，接待来访的居民。同时，组织了一些轻松的社区活动，如健康讲座、亲子游戏、老年人书画班等，试图冲淡弥漫在小区里的焦虑和恐慌情绪。

这些举措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周正帆知道，最根本的，还是要等待环境和健康两方面的最终科学结论。

**等待是煎熬的。** 在这期间，各种流言和小道消息在小区里传播。有人说检测结果早就出来了，污染非常严重，政府压着不敢公布；有人说某个专家私下透露，健康问题就是化工厂爆炸引起的；还有人说政府只是在拖延时间，最后肯定会不了了之。

群众监督员内部的意见也开始出现分歧。陈树民相对理性，主张相信程序，等待最终结果。而李娟等家里有重病患者的监督员，则越来越急躁，不断给工作组施压，要求尽快给出说法。

周正帆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一方面要稳住监督员和居民的情绪，另一方面还要应对来自政府内部的不同声音。

在一次市政府常务会议上，分管财政的副市长就提出异议：“正帆市长，这次环境检测和健康筛查，投入巨大，这钱花得是不是有点…如果最终结论和当年差不多，我们怎么向全市人民交代？其他急需资金的项目怎么办？”

周正帆平静却坚定地回应：“我认为这笔钱必须花，而且花得值！这不仅仅是为了解决金光化工的遗留问题，更是为了挽回政府的公信力！公信力是无价的。如果因为心疼钱而糊弄群众，失去的民心，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来！”

**就在各种压力积聚，几乎要达到临界点时，转机出现了。**

首先是环境检测的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国家环科院的王教授亲自带着报告来到江市，向工作组和群众监督员进行通报。

通报会现场，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

王教授站在投影前，语调平缓而客观：“经过严格的采样和分析，我们对金光化工旧址及周边区域，包括清河苑、枫林景秀等小区，进行了全面的环境质量评估。”

他展示着一系列数据和图表：“总体来看，区域大气环境质量符合国家标准。土壤和地下水方面，在金光化工旧址厂区内，确实检测出部分污染物超标，需要进行修复治理。但是——”

这个“但是”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在清河苑、枫林景秀等居民小区，”王教授切换了幻灯片，“我们采集的土壤和地下水样本，各项指标均在国家标准限值之内，未发现普遍性的污染超标现象。”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政府这边的官员们暗暗松了口气，而群众监督员们，特别是李娟，脸上露出了失望和不信的神色。

“不过，”王教授再次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在居民强烈要求增加的几个补充点位，比如清河苑儿童游乐场的沙坑土壤中，我们检测到了苯系物和少量重金属的含量，虽然仍未超过国家土壤环境质量标准的限值，但明显高于背景值和周边其他点位。”

他展示出具体数据对比：“这说明，历史爆炸事件可能对局部小范围的表层土壤造成了轻微影响，但这种影响从整体和标准上看，尚未构成污染。”

科学结论是严谨而克制的。它既没有完全否定群众的担忧，也没有支持“严重污染”的说法。

陈树民沉吟着问道：“王教授，按照您的专业判断，这种轻微影响，会对居民健康，特别是儿童健康，构成威胁吗？”

王教授推了推眼镜，谨慎地回答：“从环境健康学的角度看，任何化学物质的暴露都存在剂量效应关系。根据我们检测到的含量水平，以及这些物质的理论毒理学数据，理论上造成群体性、特别是像白血病这样重大健康影响的可能性，是极低的。但是，环境与健康的关系非常复杂，存在个体差异和不确定性，我们无法就此给出百分之百否定的结论。科学的结论是：风险很低，但不能完全排除个别敏感个体受到影响的可能。”

这个回答，虽然依旧带着科学的谨慎，但相比于当年那份斩钉截铁说“无持续性严重影响”的报告，已经有了微妙而重要的变化。它承认了“可能性”，尽管很低。

**紧接着，健康筛查的流行病学初步分析报告也出来了。** 结果显示，相关小区居民在呼吸系统疾病和某些皮肤病的发病率上，确实略高于江市平均水平，但统计学差异不十分显着。而在白血病等血液系统疾病方面，目前掌握的病例数，经过年龄标准化处理后，与全市发病率相比，并未显示出异常的聚集性。

但是，专家组同样强调，流行病学调查存在滞后性，无法捕捉到所有历史病例，且无法对个体病例进行归因。

两份科学报告摆在面前，它们没有提供简单的“是”或“否”的答案，而是描绘了一幅充满复杂性和不确定性的图景。

**如何解读和运用这些科学结论，成为了对周正帆和政治智慧的最大考验。**

在工作组内部会议上，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

一种意见认为，既然科学检测表明小区环境整体达标，健康影响无明确聚集性证据，那么政府就应该理直气壮地公布结论，安抚民心，事件可以告一段落。至于那几个白血病患儿，可以作为个别 humanitarian case (人道主义个案) 进行处理。

另一种意见则认为，科学结论的“不确定性”本身，就是政府需要承担责任的理由。既然无法完全排除历史污染与健康问题的关联，政府就应该采取更积极的姿态，扩大关怀和救助的范围。

所有人都看着周正帆，等待他的决断。

周正帆看着手中两份沉甸甸的报告，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眼神中充满期盼、焦虑甚至绝望的群众监督员们。他想起了那个在沙坑边玩耍的小男孩，想起了李娟女儿苍白的脸，想起了陈树民那句“信任是靠行动建立的”。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清晰而坚定：

“科学告诉我们风险很低，但科学无法完全消除不确定性带来的恐惧和痛苦。而政府的责任，恰恰就在于要弥补科学的局限性，去安抚那些被不确定性伤害的心灵。”

“我决定，采取以下措施：”

“第一，如实、完整地向社会公布环境和健康两份评估报告，不回避任何数据和不确定性。同时，组织专家进行通俗解读。”

“第二，立即启动对金光化工旧址的污染土壤和地下水修复治理工程，彻底消除污染源。”

“第三，对于清河苑、枫林景秀等小区，尽管环境整体达标，但鉴于历史事件和居民的心理感受，政府将投入资金，协助小区进行环境提升改造，包括更换部分表层土壤、优化绿化等，打造真正的‘安心社区’。”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周正帆语气加重，“重新定义‘健康受损’范围。不再拘泥于严格的科学因果关系证明，而是采用更宽泛的‘事实认定’原则。所有在爆炸后定居相关小区、并经指定医院确诊患有报告所列相关疾病（包括白血病等血液疾病、严重呼吸系统疾病、特定皮肤病等）的居民，均可申请政府专项医疗救助和困难帮扶。对于前期已发生的巨额医疗费用，经审核后给予一定比例的报销和补助！”

这个决定，意味着政府将承担起远超严格法律和科学意义上的责任。会场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周市长，这…这财政压力太大了！而且没有先例啊！”分管财政的副市长忍不住开口。

“先例是人创造的。”周正帆沉声道，“财政压力大，我们可以想办法调剂、申请上级支持。但如果民心失了，是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责任，我来承担！”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陈树民和李娟等监督员脸上。李娟的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陈树民则郑重地向周正帆点了点头，那是一种历经波折后，终于被理解和尊重的动容。

**工作组的最终方案经过完善后，正式向社会公布。** 出乎一些人的意料，并没有引发巨大的争议或效仿效应。反而是周正帆和政府这种敢于担当、不推诿、以人为本的态度，赢得了社会各界的广泛理解和赞许。就连一开始持怀疑态度的媒体，也纷纷发表评论，肯定江市处理历史遗留问题的诚意和智慧。

金光化工的旧疾，在引发新的伤痛之后，终于开始朝着愈合的方向发展。

**晚上，周正帆再次站在办公室的窗前。** 城市的灯火温柔而宁静。他知道，类似的公共治理难题，在未来绝不会少。旧疾会复发，新伤也会出现。但经过这一次，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只要秉持着对人民高度负责的精神，秉持着公开透明的原则，秉持着尊重科学、关爱个体的态度，就没有渡不过的难关。

治理之路，道阻且长，但行则将至。

**就在这时，于晓伟拿着一份新收到的函件走了进来，面色有些古怪：“周市长，省政府办公厅刚发来的通知，关于下周召开‘全省城市公共安全与应急管理经验交流会’的，指定要您在会上做重点发言，介绍…介绍我们处理金光化工遗留问题的经验和教训。”**

周正帆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笑容。看来，他们这段艰难的经历，真的要成为全省的“典型案例”了。

“好，我知道了。”他平静地回答，“我们是该好好总结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