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 第4章 首次交锋

## 第一节

凌晨四点三十分，化工厂现场的火势仍在肆虐，但应急指挥部内的气氛比火灾更加灼热。周市长站在临时拼装的操作台前，面前摊开着厂区地图和各应急小组的部署情况图。几位副市长和关键部门负责人围拢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写满疲惫与焦虑。

同志们，周市长声音沙哑但语气坚定，根据突发事件应对规定，我现在宣布成立金光化工新区爆炸事故现场应急指挥部。我任总指挥，全面负责事故处置工作。

现场一片寂静，只听得见远处消防车的鸣笛声和对讲机里传来的嘈杂汇报。周正帆站在周市长身侧，敏锐地注意到分管安全生产的刘永春副市长微微皱了下眉头。

指挥部下设六个工作组。周市长继续部署，抢险救援组由消防支队王建国参谋长负责；医疗救护组由卫健委张红梅主任负责；环境监测组由环保局李建军局长负责；群众疏散组由公安局陈志强副局长负责；后勤保障组由发改委马文涛主任负责。

当念到最后一个组时，周市长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周正帆：信息发布和协调组，由周正帆秘书长担任组长，负责统筹各工作组信息，统一发布口径，并协调应急处置中的各类问题。

这一任命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在场人员神色各异。几位部门负责人明显松了口气——有秘书长在一线协调，资源调配和部门协作肯定会顺畅许多。但刘永春副市长的脸色却瞬间阴沉下来，他微微侧过头，对着身旁的安监局刘明局长低语了一句，声音虽轻，但周正帆清晰地捕捉到了二字。

周正帆心中了然。按照常规分工，安全生产事故应由分管副市长牵头处置，信息发布和协调的重任自然也应由刘永春承担。周市长的这一安排，无疑传递出对刘永春的不信任。而这微妙的权力调整，必将在这场危机处置中激起不小的波澜。

正帆，周市长转向他，信息发布和协调组是指挥部的神经中枢，我要你确保每一个指令准确传达，每一条信息及时汇总，各部门之间不能有任何推诿扯皮！

明白，市长。周正帆沉稳应答，我将立即搭建工作组架构，设立信息收集、分析研判、发布协调和部门联动四个小组，确保指挥体系高效运转。

会议结束后，周正帆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他将指挥部角落的一片区域划为信息发布和协调组办公区，调集了市政府办公厅最得力的几名干部，同时从宣传部、应急管理局等部门抽调专业人员加入。

晓伟，你负责信息收集，我要各工作组每半小时报送一次最新进展，重大情况随时报告。周正帆对于晓伟吩咐道，随后又转向刚刚赶到的新闻办主任杨丽，杨主任，请你草拟第一份新闻通稿，三十分钟后我要审阅。同时准备一小时后召开首次新闻发布会。

就在工作组紧张搭建的同时，刘永春副市长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王支队，消防通道堵塞的问题为什么还没解决？如果救援设备进不来，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消防支队长王建国一脸为难：刘市长，交警部门已经尽力在疏导了，但现场媒体车辆和围观群众太多...

我不要听理由！半小时内必须打通生命通道！刘永春严厉地说完，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周正帆的方向。

周正帆心知肚明，刘永春表面上是在督促消防部门，实际上是在提醒他这位协调组长工作有疏漏。他不动声色地对于晓伟说：联系交警支队增派力量，对现场三公里范围内实行交通管制，除应急车辆外一律不得入内。同时请公安局协助，劝离围观群众。

命令刚下达，环保局局长李建军就急匆匆地走来，直接奔向刘永春：刘市长，下风向空气质量监测数据显示苯浓度再次升高，建议立即扩大疏散范围！

刘永春看了一眼监测报告，眉头紧锁：现在疏散范围已经是五公里，再扩大的话需要调动更多安置资源，这个决定不是轻易能做的。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这样重大的决策，应该由指挥部集体研究，特别是要听取周秘书长的协调意见。

这把棘手的难题直接抛到了周正帆面前。他走到两人身边，平静地接过监测报告：李局长，我要最新的气象数据和污染物扩散模拟结果。刘市长的顾虑很对，扩大疏散范围事关重大，我们必须有充分的科学依据。

就在周正帆协调环境监测组提供更多数据时，他的余光注意到刘永春悄然走到指挥部的另一端，与安监局局长刘明低声交谈着什么。刘明不时点头，表情严肃。

周正帆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刘永春在事故处置的关键时刻，不仅没有全力支持指挥部工作，反而频频表现出不配合的态度，这背后一定另有隐情。他回想起三个月前对金光化工的安全检查，当时刘永春确实为企业的整改期限说过话，但如果仅仅因为这个，不至于让他在如此重大的事故面前如此失态。

秘书长，周市长请您过去。于晓伟的通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周市长正在与省委书记进行视频连线，见到周正帆过来，立即向他招手：正帆，向罗书记汇报一下当前的人员伤亡和救援进展。

周正帆深吸一口气，站到镜头前：罗书记，目前确认死亡34人，重伤12人，轻伤35人，尚有20余人失联。现场明火已控制60%，但氯罐区和丙烯腈罐区仍受威胁。已疏散群众约八万人，设置安置点12个...

他条理清晰的汇报让周市长微微点头表示满意，但周正帆自己也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刘永春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视频连线结束后，周市长把周正帆拉到一边：正帆，刘副市长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省里已经注意到三个月前那次安全检查存在的问题，在这个时候，指挥部的团结尤为重要。你要多担当，但不能越位，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周正帆简短回答。他深知周市长这番话的深意——既要确保事故处置顺利进行，又要维持领导班子表面团结，这个度极难把握。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指挥部入口处传来。几位记者突破了外围警戒线，试图闯入指挥部区域，被安保人员拦下后，他们大声嚷嚷着：

我们要见指挥部领导！现在网络上传言死亡人数超过百人，是不是真的？

有群众反映疏散安置点物资短缺，政府有没有应对措施？

听说化工厂三个月前就查出安全隐患，为什么没有及时整改？

记者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现场工作人员一时无法应对。刘永春站在原地，丝毫没有上前解围的意思，反而将目光投向周正帆，仿佛在说：这是你信息发布组的分内工作。

周正帆整理了一下衣领，大步向记者们走去。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语气沉稳而有力：各位媒体朋友，我是市政府秘书长、应急指挥部信息发布和协调组组长周正帆。大家请冷静，指挥部高度重视信息发布工作，一小时后我们将举行首次新闻发布会，届时会详细回答各位的问题。

他顿了顿，继续道：在此之前，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网络上关于死亡人数超过百人的传言完全不实。指挥部有严格的信息统计和报告制度，所有数据都经过多方核实。关于安置点的情况和事故原因调查，新闻发布会会有更详细的说明。

记者们还想再问什么，但周正帆已经转身对工作人员吩咐：请带媒体朋友到新闻发布区休息，提供必要的饮水和工作条件。杨丽主任会对接后续工作。

化解这场小风波后，周正帆回到指挥中心，发现刘永春正在与抢险救援组的王建国激烈讨论着什么。

王支队，我再说一遍，必须集中所有力量阻止火势向氯罐区蔓延！其他区域可以暂时放一放！刘永春的语气强硬。

但刘市长，苯罐区的火势如果得不到控制，会产生更多有毒气体，对下风向群众威胁更大...王建国试图解释。

按我说的做！氯罐一旦爆炸，半个城市都将面临灾难！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刘永春几乎是在吼叫。

周正帆走上前去，平静地插入对话：王支队，刘市长的顾虑很有道理。不过我想了解一下，如果我们调派部分高喷车加强氯罐区防护，苯罐区的火势会不会失去控制？

王建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正是我担心的。现在消防力量已经捉襟见肘，如果再分散，恐怕两边都保不住。

周正帆转向刘永春：刘市长，我认为这个问题需要指挥部集体研判。我建议立即召集环保、消防、安监的专家进行紧急会商，十分钟后向周市长和我们汇报最优方案。

刘永春盯着周正帆看了几秒，最终勉强点头：好吧，就按秘书长的意见办。但在他转身离开时，周正帆清晰地听到他低声嘟囔：真是会找时机表现。

周正帆没有理会这明显的挑衅，他现在全部心思都在如何平衡各方救援力量上。作为信息发布和协调组长，他不仅要确保指挥畅通，还要在各部门和各领导之间找到最佳平衡点，这比单纯的灭火救援更加复杂和艰难。

正当他准备前往参加紧急会商时，于晓伟匆匆走来，递给他一份刚收到的传真：秘书长，省委办公厅转来的国务院安委会急电，要求我们每两小时直接向安委会办公室汇报处置进展。另外...于晓伟压低声音，中办调研组已经到达省城，预计明天将抵达我市。

周正帆的心猛地一沉。中办调研组的到来意味着中央对此事高度重视，事故已经不仅是一场灾难，更可能演变成一场政治风暴。而在风暴眼中，他这位被推到前线的秘书长，既要协调复杂的救援工作，又要应对更加复杂的官场博弈。

更让他警觉的是，于晓伟随后补充的信息：刚才刘市长的秘书私下告诉我，刘市长已经让安监局把三个月前安全检查的所有原始记录整理出来，说是要全面复核

周正帆望向远处刘永春的背影，心中明白了这位副市长今日异常表现的深层原因——他正在为即将到来的责任追究做准备，而任何可能威胁到他的人，都将成为他的对手。

**危机在化工厂的熊熊烈火中燃烧，也在应急指挥部的人心暗流中蔓延。** 周正帆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危机处置。无论未来如何，此刻他的职责是明确的——控制灾情，减少伤亡，维护稳定。而他与刘永春之间的首次交锋，仅仅是这场漫长战役的开始。

## 第二节

应急指挥部内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弦。周正帆刚结束与各工作组长的短会，就看到新闻办主任杨丽步履匆匆地走来，脸上带着难色。

秘书长，新闻发布会准备就绪，但记者提问比预想的尖锐。杨丽递过一份清单，这是收集到的主要问题，除了事故本身，很多是针对三个月前安全检查和应急响应不及时的质疑。

周正帆快速浏览清单，眉头越皱越紧。记者们的提问直指要害——为何隐患未及时整改应急响应是否延迟市政府是否存在监管失职。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利剑，指向市政府的管理能力，更隐隐指向分管安全的刘永春副市长。

按计划开发布会，回答把握两个原则：一是坦诚已掌握的情况，不回避问题；二是强调当前以救援为重，全面调查后将严肃追责。周正帆指示道，特别注意，不要对任何可能涉及责任认定的问题做具体回应。

杨丽刚离开，刘永春就走了过来，语气冷淡：周秘书长，我建议新闻发布会还是由我主持比较好。安全生产是我分管的领域，我对情况更了解。

周正帆不动声色地回应：刘市长，指挥部分工是周市长亲自定的。您在一线督导抢险责任重大，信息发布这种具体工作就由我们组承担吧。如有需要您出面解释的问题，我会及时向您请示。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刘永春的提议表面合乎逻辑，实则想重新掌控信息发布主导权，周正帆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我希望发布任何与安全隐患相关的内容前，秘书长都能与我沟通。毕竟，有些信息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解。刘永春说完转身离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环保局局长李建军小跑过来，神色紧张：秘书长，下风向苯浓度监测值逼近临界点，必须立即决定是否扩大疏散范围！

与此同时，群众疏散组的陈志强也传来消息：现有安置点已接近饱和，若再扩大疏散范围，需要启用更多场所和资源。

周正帆陷入两难。扩大疏散意味着承认事态恶化，可能引发恐慌；不疏散则可能危及群众安全。更棘手的是，这个决定本应由刘永春这样的分管领导提出，但现在压力全落在了他这个协调组长身上。

给我五分钟。周正帆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拨通了气象局局长电话，我要未来两小时精确的风向风速预测，特别是污染物扩散路径的分析。

挂断电话后，他立即召集环保、卫生、应急部门的专家进行紧急会商。专家意见分歧：一部分认为应当立即扩大疏散，宁可过度防范不可掉以轻心；另一部分则担心大规模疏散可能造成踩踏和交通瘫痪，引发次生灾害。

如果按现有趋势，污染云团将在什么时间到达居民区？周正帆问环保专家。

根据目前风速，大约一小时四十分钟后到达最近居民区，但浓度随着距离增加会衰减。

周正帆沉思片刻，做出决定：通知下风向八至十公里范围内社区、村庄，做好立即疏散准备。环保部门加大监测密度，每十分钟报告一次数据。一旦浓度超过安全阈值，立即启动疏散！

这是一个平衡风险与实际的决策，既不做惊弓之鸟，也不掉以轻心。在场的专家都松了口气，唯有李建军仍忧心忡忡：秘书长，这个方案科学上是合理的，但万一出现意外...

责任由我承担。周正帆斩钉截铁，现在各部门按此执行。

就在命令下达的同时，周正帆注意到刘永春正在指挥部另一端通电话，语气急促且音量控制得极低。直觉告诉周正帆，这通电话非同寻常。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于晓伟带来消息：刘永春的秘书正在调取三个月前安全检查组的所有成员名单和工作笔记。

周正帆不动声色，私下吩咐于晓伟：把我们组掌握的所有安全检查相关资料整理好，特别是当时检查组内部对限期整改的不同意见，形成一份完整档案。

要交给刘市长吗？

不，单独保管。除非周市长或省委调查组要求，否则不向任何人提供。

周正帆清楚，刘永春已经开始为责任追究做准备，而他这个当时的检查组组长，很可能成为某些人眼中的替罪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新闻发布会现场传来消息，有记者直接质疑市领导与金光化工存在利益关联，并出示了刘永春参加企业活动的照片。杨丽一时语塞，现场气氛紧张。

周正帆立即指示：告知媒体，指挥部高度重视所有质疑，事故调查组将全面核查任何可能存在的违规违纪问题。但现在，我们的焦点是救援。

刚处理完这场风波，后勤保障组又传来坏消息：主要安置点医疗物资告急，特别是治疗呼吸道感染的药品严重短缺。

为什么现在才报告？周正帆难得地提高了声音。

按照程序，物资申请需要分管领导签字，但刘市长一直没批...工作人员小声解释。

周正帆立刻明白了问题所在。刘永春显然是在用拖延战术，让协调组工作受阻，从而证明周市长人事安排的错误。

立即调用应急储备，我事后向周市长汇报。周正帆打破常规，同时，以指挥部名义通知市医药公司，紧急调拨所需药品，款项事后结算。

这...符合程序吗？

非常时期，非常措施。人民生命安全重于程序！周正帆语气坚定。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周正帆像陀螺一样高速运转：协调消防力量增援氯罐区防线，督促医疗组做好中毒人员救治准备，指示宣传部门加强网络舆情引导，安排受灾群众家属接待工作...

在连续处理十几项紧急事务后，他难得有片刻休息时间，倒了杯水站在指挥部帐篷口。夜色渐淡，黎明将至，但火场的红光依然映照着天空，如同他内心无法平息的风暴。

于晓伟悄悄走近：秘书长，接到省委办公厅正式通知，中办调研组已在来我市的路上，预计上午十点到达。另外...他犹豫了一下，刘市长半小时前秘密会见了金光化工的副总王某，谈话内容不详。

周正帆眼神一凛：王某现在在哪？

已被公安局控制，但刘市长指示安监局对他进行，而不是配合公安调查。

这明显违反了重大事故调查程序——涉案企业负责人应由公安机关第一时间控制审讯。刘永春的举动越发可疑。

密切关注，但不要贸然行动。周正帆吩咐，目前集中精力在事故处置上。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话音刚落，抢险救援组传来紧急消息：氯罐区附近再次发生爆炸，两名消防员受伤，氯气泄漏风险急剧增加！

整个指挥部瞬间进入最高应急状态。周市长亲自赶到指挥台，连续下达指令。刘永春作为分管领导，理应提出专业处置方案，但他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频频查看手机。

刘市长，你对氯罐区处置有什么意见？周市长直接发问。

刘永春如梦初醒：我认为应当立即组织敢死队，强行关闭泄漏阀门。

这等于送死！消防支队长王建国反驳，现场温度和环境根本不允许人员接近！

那就调用更多消防车降温！

水源已经不足！

两位领导在指挥台前争执起来，危机迫在眉睫，宝贵的时间却在一点点流逝。

周正帆默默观察片刻，然后走到专家团队中，与环保、消防的几位资深专家快速交流。随后，他拿着一份刚刚草拟的方案走到周市长面前：

市长，我建议采用泡沫覆盖与高压喷淋相结合的方式，先控制气体扩散，同时调用全省储备的液氮进行强制冷却。省消防总队有类似处置经验，可以立即请求技术支持。

周市长眼睛一亮：立即执行！正帆，你协调落实。

刘永春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在关键时刻，他被周正帆抢了风头，这在官场上极为丢面子。他冷冷地看了周正帆一眼，转身离开指挥台。

周正帆无暇顾及刘永春的情绪，立即投入到协调工作中。联系省消防总队，调集液氮储备，组织特种消防设备运输...一道道指令从他这里发出，各个工作组应声而动。

一小时后，氯罐区的险情得到初步控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唯独刘永春站在角落，面色阴沉。

天已微亮，周正帆连续工作超过十小时，体力接近极限。但他知道，更艰巨的挑战还在后面——中办调研组的到来，必将揭开事故背后的深层问题；而他与刘永春之间的暗流涌动，也将在调查中浮出水面。

于晓伟为他送来早餐，他勉强吃了几口，就接到周市长召见的通知。

走进周市长的临时办公室，周正帆发现刘永春也在场，气氛凝重。

正帆，永春，周市长语气严肃，中办调研组三小时后到达。省委要求我们两人分别准备事故前期处置情况汇报，特别是三个月前安全检查的决策过程。

周正帆心中一沉，这分明是要分别听取汇报，对比说辞。

永春负责汇报全市安全生产监管体系运行情况，正帆你重点汇报本次应急指挥部的运作和协调机制。周市长继续分工，但补充了一句，至于安全检查部分，由你们各自准备，调查组可能会分别询问。

从市长办公室出来，刘永春在走廊上停下脚步，第一次用平和语气对周正帆说：正帆秘书长，我们都是为工作，有些情况可能引起误会，还望客观陈述。

周正帆点头回应：刘市长放心，我会实事求是。

**但两人心照不宣——一场关乎责任与前途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周正帆手中的那份安全检查档案，已然成为这场较量中的重要筹码。

## 第三节

上午七点，应急指挥部迎来了短暂的平静。火势得到基本控制，大规模泄漏风险降低，各组工作有序展开。但指挥部内的气氛却更加凝重——中办调研组即将抵达，每个人都感受到无形的压力。

周正帆利用这宝贵间隙，召集信息发布组开短会。他双眼布满血丝，声音沙哑但思路清晰：过去六小时，我们协调解决了十七项跨部门问题，信息流转效率比初期提升三倍。但接下来才是真正考验。

他部署任务：杨主任，继续每两小时新闻发布会，重点宣传救援中的正能量故事；李局长，环境监测不能松懈，特别是地下水和土壤污染要纳入监测范围；晓伟，信息收集组要增加网络舆情分析，特别是对领导责任的质疑要重点跟踪。

话音刚落，刘永春副市长不请自来，身后跟着安监局局长刘明和一位戴金丝眼镜的陌生中年男子。

正帆秘书长，打扰你们开会了。刘永春语气出奇地客气，这位是省安委会的特邀专家孙教授，参与过多起重大事故调查，我特地请他来为我们的应急处置提供建议。

周正帆起身与孙教授握手，心中警铃大作。刘永春在这个时候引入外部专家，目的绝不单纯。

孙教授对化工事故应急处置有丰富经验，刘永春继续说，特别是对应急指挥体系的构建有很多研究。我建议信息发布和协调组听取一下孙教授的意见，优化当前工作流程。

表面上合情合理，实则是想借专家之口指出协调组工作的，为即将到来的调查做铺垫。周正帆不动声色：欢迎孙教授指导。正好我们准备向指挥部汇报前期工作总结，请孙教授一并指正。

他巧妙地将听取意见转化为汇报工作，掌握了主动权。刘永春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恢复如常。

汇报过程中，孙教授确实提出几个专业问题，周正帆均对答如流。当问到为何未在事故初期就组织更大范围疏散时，周正帆清晰列举了当时的监测数据、专家意见和决策依据，补充道：应急决策必须在科学评估和实际风险间平衡，过度反应可能造成次生灾害。这一点，刘市长当时也是认可的。

他把刘永春拉入决策责任圈，刘永春只得勉强点头。

汇报结束后，刘永春把周正帆拉到一边，首次用近乎坦诚的语气说：正帆，你我心里都清楚，这次事故追责不可避免。我是分管副市长，责任难逃。但你要知道，三个月的限期整改决定，并非我一人之意。

周正帆谨慎回应：刘市长，检查组当时提出了立即停产的建议，但最终尊重了市里的整体考虑。

整体考虑...刘永春轻笑一声，你我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金光化工是市里利税大户，关停一天损失数百万，哪个领导敢轻易拍板？现在出了事，却要我们承担责任。

这话几乎挑明了：当时的决定有更高层领导的默许，但现在却要由他们这些执行者担责。

周正帆沉默片刻，道：现在讨论责任为时过早，当前首要任务是完善应急处置，减少伤亡损失。

刘永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上午八点，周正帆接到省委调查组的正式通知：中办调研组将单独听取他的汇报，重点了解指挥部运行情况和部门协调效果。这印证了周市长的预告——调查将非常细致深入。

更让他意外的是，于晓伟悄悄告知：秘书长，刘市长的秘书刚才向安监局调取了您三个月前带队检查的工作日志和所有批示复印件。

周正帆心中一凛。刘永春显然在收集对他不利的证据，重点是证明他作为检查组组长，对隐患整改不力负有直接责任。

把我们组保存的当时会议记录和不同意见整理好，特别是那份建议立即停产的原始报告，一定要妥善保管。周正帆吩咐道，没有我的直接指令，任何人不得调阅。

九点整，前线传来好消息：明火已扑灭90%，氯罐区和丙烯腈罐区全面降温，泄漏威胁基本解除。现场响起疲惫但欣慰的掌声，连日奋战终于取得阶段性胜利。

然而，周正帆的轻松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环境监测组报告：在厂区西侧发现不明液体泄漏，初步判断是爆炸导致的地下管道破裂，污染物可能已渗透土壤和地下水。

几乎是同时，群众疏散组报告：安置点部分群众出现头晕、恶心症状，疑似轻微中毒，已引发恐慌情绪。

这两条消息如同冷水浇进热油，指挥部瞬间炸开。更糟糕的是，不知哪位工作人员走漏风声，媒体很快得知了这一情况，要求指挥部立即回应。

刘永春第一时间找到周正帆，语气严厉：秘书长，信息发布组必须立即控制舆论，不能让人借题发挥！这些所谓症状很可能是心理作用，或者普通身体不适！

周正帆反对：刘市长，隐瞒或淡化问题只会适得其反。我们应该主动公布情况，说明已采取的措施，让群众安心。

你懂什么！刘永春终于撕破脸皮，事故快处理完了，现在爆出新的污染和中毒事件，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别人会怎么说？会说我们应急处置不力，后果评估不足！

但事实就是事实，掩盖不了。周正帆坚持，我们应该做的是积极应对，而不是掩盖问题。

两人争执不下，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敢插话。最终，周正帆做出妥协：这样吧，我先组织环保和卫生部门核实情况，一小时内向您和周市长汇报。在此之前，暂不对外发布。

刘永春勉强同意，但补充道：所有发布内容必须经我审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于晓伟匆忙走来，附在周正帆耳边低语：秘书长，刚得到消息，金光化工董事长李建业已苏醒，但拒绝配合调查，只要求见刘市长一人。

周正帆瞳孔微缩。李建业苏醒本是好事，但他只见刘永春，这其中的玄机令人玩味。

公安局那边什么意思？

陈局长很为难，按规定询问需多方在场，但刘市长坚持要单独会见。

周正帆沉思片刻，道：告诉陈局长，按程序办。如有必要，我可请周市长直接干预。

处理完这一连串突发事件，周正帆感到太阳穴阵阵作痛。他走到指挥部门口，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试图理清思绪。

杨丽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轻声说：秘书长，新闻发布会还有二十分钟。我们收到更多关于安全检查和应急响应延迟的质疑，特别是有关刘市长的问题。

周正帆望向远处，刘永春正与一群干部交谈，神态自若，仿佛之前的争执从未发生。

按计划开发布会，坚持我们的原则。周正帆指示，对于涉及领导个人的问题，一律回应事故原因正在全面调查中

杨丽犹豫了一下：但有些记者手上有刘市长与金光化工高管交往的照片，甚至包括一次海外的合影。我们完全回避恐怕不行。

周正帆沉吟片刻：如果问题确实无法回避，可表示 指挥部高度重视任何违规违纪线索，已请纪检监察部门介入调查。务必强调，一切以正式调查结论为准。

杨丽领会了其中的分寸，匆匆离去。

周正帆回到指挥中心，准备向周市长汇报最新情况。推开临时办公室的门，他发现周市长正在通电话，脸色异常严肃。

...我理解上面的担忧，但基层同志已经竭尽全力...是，我知道责任追究不可避免，但请考虑当时的客观情况...

通话结束，周市长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对周正帆说：省委罗书记亲自来电，中办调研组对事故初期应急响应速度不满意，特别是从爆炸发生到启动应急响应的那三十五分钟。

周正帆心中一震。那三十五分钟的延迟，正是刘永春当初犹豫是否启动高级别应急响应所致。而当时，周正帆曾多次建议立即启动。

周市长，当时的决策过程有详细记录...周正帆谨慎提醒。

周市长抬手打断：我知道。但现在的问题是，调查组认为作为秘书长，你本可以更果断地协调，甚至直接向我汇报。

周正帆感到后背发凉。原来，不仅刘永春在推卸责任，更高层也在寻找担责者，而他这个协调各方却又非最终决策者的秘书长，成了合适人选。

我尊重调查组的意见，也会如实汇报当时情况。周正帆不卑不亢。

周市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正帆，我欣赏你的担当。但官场有时候...需要智慧。

离开周市长办公室，周正帆心情复杂。他明白周市长的暗示——过分的担当可能成为别人的替罪羊。但作为秘书长，协调各方、承担责任本就是他的职责。

上午九点三十分，中办调研组车队抵达现场。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调研组抵达后首先会见的不是周市长，也不是刘永春，而是周正帆。

周秘书长，我们是中办调研组的。带队的是位神情严肃的中年人，想重点了解应急指挥部的决策机制，特别是初期的协调工作。

周正帆平静地点点头，准备如实汇报。他注意到，刘永春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地望着这一幕。

调研组的第一个问题就直指核心：作为市政府秘书长，你为何未在事故发生后第一时间建议启动最高级别应急响应？

周正帆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将直接影响责任认定。他面前有两条路：如实说明刘永春的犹豫，将主要责任引向分管副市长；或承担部分责任，维护班子表面团结。

**他的选择，将决定这场交锋的最终走向，也将决定他自己的仕途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