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 第3章 现场危局

## 第一节

周正帆的公务车冲破层层警戒线，最终在距离火场仅一公里处再也无法前进。他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化学品焦糊味的热浪扑面而来，远处冲天的火光将夜空染成诡异的猩红色。

“秘书长，请戴上防护面具。”随行人员递过来一个防毒面具，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微弱不堪。

周正帆接过面具但没有立即戴上，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混乱的区域。应急车辆杂乱无章地停放着，闪烁的警灯映照出奔走的人影；消防水带像蟒蛇般蜿蜒在地面上，阻碍着通行；不同部门的指挥人员各自为政，拿着对讲机声嘶力竭地喊话，却明显缺乏统一协调。

“带我去见现场最高指挥官。”周正帆对迎上来的应急办副主任赵强说道，同时快步向前走去。

“现在现场情况很复杂，消防支队的王参谋长在火场西侧设立了一个临时指挥点，安监、环保、卫生的负责人也都到了，但...”赵强欲言又止。

“但什么？”周正帆厉声问道。

“但大家都在等市领导来做决定，很多关键决策没人敢拍板。”

周正帆眉头紧锁，这正是他最担心的情况。突发事件初期，如果缺乏强有力的统一指挥，再多的救援力量也只能是一盘散沙。

他们穿过一片狼藉的厂区外围，倒塌的栅栏和散落的设备零件使得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空气中弥漫的有毒物质让周正帆的眼睛感到刺痛，他这才戴上了防毒面具。

前方不远处，一群人围在一块临时搭建的遮阳布下，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周正帆认出那是消防支队长王建国、安监局局长刘明、环保局局长李建军和卫健委主任张红梅。

“我再说一遍，必须立即对下风向五公里范围内居民进行疏散！”李建军挥舞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实时空气质量监测数据，“苯浓度已经逼近危险值，一旦超标，后果不堪设想！”

“可大规模疏散需要市公安局配合，现在警力都用在维持现场秩序和疏通救援通道上！”张红梅反驳道，“而且我们连基本的安置点都没协调好，疏散出来的群众往哪里安置？”

“那就眼看着有毒气体威胁群众生命安全吗？”李建军情绪激动。

“好了，别吵了！”消防支队长王建国打断他们，“现在火势有向氯罐区蔓延的趋势，那才是真正要命的事情！我需要所有力量集中防止这种情况发生！”

“氯罐区？”周正帆快步走进人群，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秘书长，您可算来了！”王建国如释重负，“情况非常不妙，西北角的苯罐区火势没有得到有效控制，已经开始向中央区域的氯罐区蔓延。如果氯罐爆炸，泄漏的氯气将形成致命云团，波及范围将远超厂区！”

周正帆感到后背一阵发凉。氯气的毒性他再清楚不过，一旦大面积泄漏，伤亡将难以估量。

“现在采取了什么措施？”他强压内心的震动，保持声音的平稳。

“我们已经调集了所有高喷车在氯罐区西侧建立防线，持续对罐体进行冷却。但水量严重不足，现场水压已经下降到正常值的一半。”王建国指着火场方向，“更糟糕的是，由于爆炸导致厂区道路多处受损，重型消防设备无法进入核心区域。”

周正帆转身对赵强说：“立即通知水务集团，切断周边区域民用供水，全力保障消防用水。同时协调市政部门，调集所有可用的大型抽水设备，从附近的河道直接取水。”

“这...可能会影响周边居民正常用水。”赵强有些犹豫。

“照做！这是非常时期，必须优先保障灭火需要！”周正帆斩钉截铁，“还有，联系交通局，半小时内调集三台挖掘机到这里，清理出一条通往核心区的通道！”

“是！”赵强迅速记录并开始拨打电话。

周正帆又将目光转向其他人：“李局长，我要环保局每十分钟提供一次下风向空气质量数据，特别是氯气检测情况。张主任，卫健委立即启动周边医院应急接收机制，做好救治大批中毒群众的准备。刘局长，安监局负责搜集厂区平面图和危险化学品分布图，我要知道每一个潜在风险点！”

一连串指令清晰明确，让原本混乱的现场顿时有了主心骨。各部门负责人立刻分头行动，开始执行自己的任务。

“王支队，带我去前线看看。”周正帆对王建国说。

“秘书长，前面太危险了！温度极高，而且随时可能发生新的爆炸！”王建国试图劝阻。

“正因为我需要了解真实情况，所以才必须亲自去看。”周正帆已经向前走去，“如果连我都不清楚现场到底什么样，又怎么做出正确的决策？”

王建国只好快步跟上，同时示意几名消防员随行保护。

越是靠近火场核心，周正帆越是感受到这场灾难的严重性。眼前的景象堪比战争现场——扭曲的金属架构、烧焦的设备残骸、满地狼藉的碎石和玻璃。消防员们在灼人的热浪中坚持作业，他们的防护服已经被熏黑，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一阵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突然从火场中心传来，紧接着是又一声爆炸。周正帆本能地弯腰躲避，只见一个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照亮了整个厂区。

“是西南角的醇类储罐区！”王建国通过对讲机迅速了解情况后汇报道，“火势正在向东南方向蔓延！”

周正帆心头一紧：“东南方向有什么？”

“丙烯腈储罐...”王建国的声音沉重，“如果火势蔓延到那里，爆炸威力将不亚于一颗小型炸弹，而且会释放出剧毒的氰化物！”

周正帆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场灾难正在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每一个新的情况都比前一个更加危急。

“秘书长！秘书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正帆回头，看到秘书于晓伟正快步跑来，脸上满是汗水与烟尘。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指挥中心协调信息吗？”周正帆问道。

于晓伟喘着粗气：“周市长已经到了现场，正在组建现场指挥部，让我立即请您过去。而且...”他压低声音，“省委罗书记半小时后将通过视频连线听取汇报。”

周正帆点点头，又对王建国说：“王支队，这里交给你，务必守住氯罐区和丙烯腈罐区防线，我协调更多资源给你。”

“明白！只要我还有一个人在，就绝不会让火势蔓延到那两个区域！”王建国坚定地回答。

返回临时指挥点的路上，周正帆仔细观察着救援工作的开展情况。虽然他的指令已经下达，但执行层面的混乱依然存在：消防与医疗的衔接不畅，不同部门的通信设备不兼容，应急物资堆放无序...这些问题都在严重影响救援效率。

更令人担忧的是，他注意到现场媒体的数量正在增加，各路记者试图突破警戒线，获取第一手资料。在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这种重大事件的舆论引导至关重要，一旦失控，将引发社会恐慌。

“晓伟，通知市委宣传部和市政府新闻办，请他们立即派专人到现场组建新闻中心，统一发布信息。在新闻发布会召开前，任何部门和个人不得擅自接受媒体采访。”周正帆吩咐道。

“已经安排了，新闻办主任杨丽正在赶来。”

周正帆微微点头，对于晓伟的超前安排感到满意。这位年轻秘书的成长速度超出他的预期。

他们来到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这里已经搭建起数个大型应急帐篷，周市长正在其中一顶帐篷内与几位部门负责人交谈。看到周正帆进来，周市长立即招手让他过去。

“正帆，你来得正好。我刚听取了各部门的初步汇报，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峻。”周市长的声音沙哑，眼袋深重，但眼神依然锐利，“省委罗书记很快就要视频连线，我们需要给他一个全面的情况汇报和应对方案。”

周正帆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市长，我认为当前最关键的是建立统一的现场指挥体系。现在各部门各自为战，缺乏协调，导致救援效率低下。我建议立即成立现场指挥部，由您任总指挥，下设抢险救援、医疗救护、环境监测、群众疏散、后勤保障和信息发布六个工作组，明确各组职责和负责人。”

周市长赞许地点头：“就按你说的办。你来担任指挥部办公室主任，负责各组协调工作。”

“是。”周正帆毫不犹豫地接受任命，“另外，我认为有几个紧迫问题需要立即决定：第一，是否对下风向居民进行大规模疏散；第二，如何应对可能发生的氯气和氰化物泄漏；第三，现场媒体越来越多，需要统一信息发布口径。”

周市长沉思片刻：“群众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立即组织下风向五公里内居民疏散，我会协调武警和公安支援。对于氯气和氰化物泄漏风险，组建专家团队评估，制定应急预案。信息发布由你亲自把关，每两小时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确保信息透明准确。”

就在这时，环保局局长李建军急匆匆地闯入帐篷，脸色苍白：“周市长，秘书长，下风向两个监测点的苯浓度已经超过安全标准！必须立即扩大疏散范围！”

帐篷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市长和周正帆身上。

周正帆与周市长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坚定地说：“按照周市长刚才的指示，立即组织下风向五公里内所有居民疏散。李局长，请继续监测，有任何变化立即报告。”

命令下达后，现场立刻忙碌起来。但周正帆心中清楚，这仅仅是漫长夜晚的开始。在他们忙于应对眼前危机的同时，一个疑问始终萦绕在他心头：这场灾难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导致的悲剧？三个月前的那次安全检查，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 第二节

现场指挥部迅速组建完成，六个工作组的负责人齐聚最大的那顶应急帐篷。周正帆站在临时拼凑的指挥台前，背后是刚刚挂起的厂区平面图和危险化学品分布图。

“各位，我们现在开始指挥部第一次协调会议。”周正帆的声音在帐篷内回荡，“时间紧迫，我直接部署任务。”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消防支队长王建国、安监局局长刘明、环保局局长李建军、卫健委主任张红梅、公安局副局长陈志强、交通局局长王志军。

“王支队，你负责抢险救援组，首要任务是阻止火势向氯罐区和丙烯腈罐区蔓延。所有可用的高喷车和消防力量优先保障这个目标。”

王建国重重点头：“我已经从周边市区调集了更多特种消防车辆，预计半小时内到达。但现场水源不足仍然是大问题。”

“王局长，”周正帆转向交通局局长王志军，“你协调的挖掘机和推土机什么时候能到？”

“已经在路上了，十分钟内就能到达现场开始作业，清理通往罐区的道路。”

“好。”周正帆又看向环保局局长李建军，“环境监测组必须严密监控空气质量，特别是氯气和氰化物的检测。在下风向每公里设置一个监测点，数据每五分钟更新一次。”

李建军快速记录着：“我们已经增设了八个移动监测点，同时请求省环保厅支援了两台环境应急监测车。”

“张主任，医疗救护组要做好接收大批量伤员的准备。特别是如果发生氯气泄漏，可能会有数百人需要紧急救治。”

张红梅面色凝重：“周边五家医院已经进入应急状态，腾出了五百张床位，但如果伤亡人数超过这个规模，我们需要启动更远区域的医疗资源。”

“先按照这个方案准备，随时调整。”周正帆又将目光转向公安局副局长陈志强，“陈局，群众疏散和安全保障由你负责。我需要警力做好三件事：第一，保障疏散通道畅通；第二，维持现场秩序；第三，确保应急物资安全。”

陈志强立正回应：“已经调动了八百名警力，同时武警支队派出了三百人支援。我们在下风向设立了十五个临时集合点，调度了二百辆大巴车负责转运群众。”

会议简短而高效，不到十五分钟，各项任务已经部署完毕。各组负责人匆匆离去，帐篷内只剩下周正帆和几名指挥部工作人员。

“秘书长，省委罗书记的视频连线已经接通。”于晓伟拿着卫星电话快步走来。

周正帆整理了一下衣领，接过电话：“罗书记，我是周正帆。”

“正帆同志，现场情况怎么样？”省委书记罗明成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沉稳中带着紧迫。

周正帆深吸一口气，有条不紊地汇报：“罗书记，目前现场已成立指挥部，周市长任总指挥，下设六个工作组。火势暂时得到控制，但有两个重大风险点：一是氯罐区，如果火势蔓延过去，可能导致氯气泄漏；二是丙烯腈罐区，一旦爆炸会释放氰化物。我们已经调集了所有可用消防力量建立防线。”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汇报：“环保部门监测到下风向苯浓度超标，已启动五公里范围内居民疏散。医疗系统做好了接收大批伤员的准备。目前确认死亡人数为28人，重伤12人，轻伤35人，另有20余人失联。”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罗书记的声音再次响起：“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省委、省政府对奋战在一线的所有救援人员表示慰问和感谢。有几点要求：第一，全力以赴抢救生命；第二，采取一切必要措施防止次生灾害；第三，及时准确发布信息，维护社会稳定。”

“明白，我们一定落实罗书记的指示。”周正帆回答。

“另外，”罗书记的语气变得更为严肃，“事故原因调查要同步启动。这么大的事故，必须给人民一个交代。省委已经决定成立事故调查组，由省纪委、省安监局、省检察院联合组成，明天一早进驻。”

周正帆的心沉了一下：“是，我们会全力配合调查。”

结束通话，周正帆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事故调查组的介入意味着，在抢险救援的同时，他们这些相关责任人也将面临严格的审查。

他走出帐篷，望向依然在燃烧的厂区。黑夜中，冲天的火光映照出消防员们奋战的身影，水柱在火光中划出银色的弧线。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与死神的较量。

“秘书长，挖掘机已经到了，开始清理道路。”交通局局长王志军前来汇报。

“好，带我去看看。”周正帆说。

在前往道路清理现场的途中，周正帆注意到一群穿着金光化工工作服的人聚集在警戒线外，情绪激动。他改变了方向，朝那群人走去。

“我们是厂里的员工，我们的同事还在里面！”一个中年男子看到周正帆，大声喊道，“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救人？”

周正帆示意警卫放他们过来：“大家冷静，我是市政府秘书长周正帆。专业的救援队伍已经在里面全力施救，现在火场非常危险，不能让更多人冒险。”

“可是我们熟悉厂区布局，知道哪个区域可能有人被困！”另一个年轻员工激动地说。

这句话打动了周正帆。的确，在如此复杂的化工园区，内部员工的指引可能会大大提高救援效率。

“你们推选几个最熟悉储罐区布局的同事，配合消防支队制定救援方案。但必须听从统一指挥，绝对不能擅自进入火场！”周正帆做出决定。

很快，五名资深员工被带到了临时指挥部。他们提供了宝贵的厂区内部信息，包括可能的避难场所和紧急疏散通道。

“罐区东侧有一个防爆控制室，结构坚固，如果有人的话，可能会躲在那里。”一位老师傅指着平面图说。

王建国立刻调派一支消防小队前往该区域搜救。

就在这时，一阵强风突然刮过，火势顺势向东南方向猛扑过去。

“风向变了！”现场有人大喊。

周正帆心头一紧，东南方向正是丙烯腈罐区所在！

“王支队！全力守住东南防线！”周正帆通过对讲机大喊。

“我们在尽力！但风力太大，火势蔓延太快！”王建国的回应伴随着背景中剧烈的爆炸声。

周正帆眼睁睁看着火焰如巨浪般扑向丙烯腈罐区，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如果这些储罐爆炸，不仅现场救援人员将无一生还，整个城市都将面临一场空前的生态灾难。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空中传来。周正帆抬头，看到两架消防直升机正飞越火场上空，向火焰区域倾泻阻燃剂。

“是省里支援的航空消防队！”于晓伟兴奋地报告。

直升机一次又一次地往返于火场与水源之间，形成了一道空中灭火线。在它们的协助下，蔓延向丙烯腈罐区的火势终于得到了控制。

周正帆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

然而，还没等他完全放松，环保局局长李建军又带来了坏消息。

“秘书长，下风向苯浓度持续上升，已经达到立即危害生命健康的水平。而且...”李建军犹豫了一下，“我们在下风向西约三公里处，发现了一支自发前来支援的志愿者队伍，他们正好处在污染云团的行进路径上！”

周正帆的胃部一阵抽搐。这些热心市民的生命正面临严重威胁，必须立即通知他们撤离。

“能联系上他们吗？”

“尝试过了，但那片区域通信信号很差，一直无法接通。”

周正帆毫不犹豫地抓起一件防护服：“给我具体位置，我带人过去通知他们撤离。”

“太危险了！秘书长，让我去吧！”于晓伟阻拦道。

“没时间争论了，我熟悉那片区域。”周正帆已经开始穿戴防护设备，“指挥部暂时由于晓伟负责，有任何情况立即向我报告。”

说完，他带着两名警卫，驾车冲向那片被污染云团笼罩的区域。车窗外，夜色深沉，但远处的火光依然映照出天空中那团不祥的黄色烟雾，正缓缓向西方移动。

周正帆紧握方向盘，加速前进。在他的公务车冲破层层夜色的同时，指挥部里于晓伟接到了一通来自市公安局的紧急电话——金光化工董事长李建业在扣押处突发心脏病，已被送往医院抢救。

于晓伟握着电话，看着周正帆远去的方向，眉头紧锁。这个关键人物的突发状况，为事故调查增添了新的变数，但他此刻无法立即通知秘书长。

## 第三节

周正帆的公务车在夜色中疾驰，驶离火光冲天的厂区，向着被污染云团笼罩的区域前进。车内，他紧握方向盘，双眼紧盯前方道路，两名警卫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环境。

“秘书长，根据环保局的最新数据，污染云团的移动速度比预期要快，预计十五分钟内将覆盖我们正在前往的区域。”一名警卫看着平板电脑上的实时数据说道。

“我们必须赶在那之前找到那支志愿者队伍。”周正帆踩下油门，车速再次提升。

车窗外的景象逐渐变得荒凉，这里已经是城郊结合部，零散的厂房和居民楼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周正帆注意到空气中的刺鼻味越来越浓，即使关闭了车窗，通过空调系统仍能闻到那股化学品的特殊气味。

“看那边！”副驾驶座上的警卫指向左前方。

周正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隐约看到几束灯光在黑暗中晃动。他立即调转方向，朝灯光处驶去。

靠近后，他们看清那是一支由十多辆私家车组成的车队，车身上贴着“志愿者救援”的标语。大约三十多人正在从车上卸下矿泉水、方便面和简易医疗用品，显然是为疏散群众准备的物资。

周正帆停下车，快步走向人群：“谁是负责人？”

一个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的男子迎上来：“我是志愿者协会的刘志强。您是？”

“我是市政府秘书长周正帆。”他直接表明身份，“现在这里非常危险，一股有毒污染云团正在向这个方向移动，你们必须立即撤离！”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不少人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

“秘书长，我们是来帮忙的，不能就这么走了。”刘志强坚持道，“我们已经联系了一个临时安置点，正准备把这些物资送过去。”

周正帆强压焦急，耐心解释：“同志们，我理解你们的好意，但现在的形势真的很危险。化工厂爆炸产生的有毒气体已经超标，留在这里随时可能中毒。帮助的前提是确保自身安全！”

他拿出手机，调出环保局发来的实时监测图：“你们看，这片红色区域就是污染云团，它正以每分钟四百米的速度向这边移动。不到十五分钟，这里就会被完全覆盖。”

看到确凿的数据，志愿者们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慌乱起来。

“大家不要慌！”周正帆提高声音，“按照车辆原有顺序，立即掉头，向西北方向撤离。那边是上风向，相对安全。”

在周正帆的指挥下，志愿者车队开始有序掉头撤离。他站在路中央，亲自引导车辆，确保每一辆车都安全转向。

“秘书长，我们的车好像出了点问题。”最后一辆车的司机焦急地喊道。

周正帆快步走过去：“什么问题？”

“发动机异响，提不起速度。”

周正帆看了一眼时间，污染云团预计还有不到十分钟就会到达。“所有人立即上车，挤不下的上我的车！”他果断下令。

最终，那辆故障车上的三名志愿者挤进了周正帆的公务车，其余人则分摊到了其他车辆上。

“全速向西北方向前进！”周正帆通过车载电台向整个车队发出指令。

车队在夜色中疾驰，周正帆不时回头观察后方情况。在微弱的月光下，他能够看到那团黄褐色的污染云如同活物般缓缓推进，所经之处，街灯的光线都变得朦胧起来。

五分钟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周正帆让车队停在路边，清点人数，确认所有志愿者都已安全撤离。

“感谢秘书长的救命之恩。”刘志强握着周正帆的手，激动地说。

“应该是我感谢你们，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帮助他人。”周正帆真诚地说，“但现在请你们配合工作，到指定安置点去，那里需要人手。”

送走志愿者车队，周正帆立即联系指挥部：“晓伟，志愿者已经安全撤离。现场情况怎么样？”

于晓伟的声音透着焦虑：“秘书长，您快回来吧，这里出现了新情况。在清理通往氯罐区的道路时，救援队发现了更多遇难者遗体，目前确认死亡人数已上升至34人。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周市长接到省里通知，中央领导对此次事故高度重视，已经派出国务院事故调查组，明天就将抵达我市。”

周正帆感到一阵眩晕。国务院调查组的介入，意味着事故已经升级到最高级别，问责力度必将空前严厉。

“还有，”于晓伟继续说，“李建业在医院抢救过来了，但医生说他有严重的心脏病，需要静养，暂时不能接受询问。”

关键人物无法提供证词，这无疑会给事故调查增添难度。周正帆隐隐觉得，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我马上回来。”周正帆结束通话，吩咐司机立即返回现场。

回程的路上，周正帆心事重重。这场灾难已经造成了重大人员伤亡，而随着调查的深入，三个月前那次安全检查的决策过程必将成为焦点。他回忆起当时检查组内部的争论，特别是刘永春副市长坚持给予企业整改期限的态度，现在看来格外可疑。

但此刻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控制灾情，减少伤亡。

回到指挥部，周正帆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工作人员的神情更加凝重，沟通交流也更为简洁急促。事故规模的扩大和中央调查组的即将介入，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正帆，你回来得正好。”周市长一见到他，立即把他拉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情况越来越复杂了。除了国务院调查组，中纪委也可能派人参与调查。”

周正帆深吸一口气：“市长，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集中精力做好三件事：第一，全力继续救援，尽可能减少伤亡；第二，妥善安置受灾群众，确保社会稳定；第三，全面整理事故相关材料，特别是三个月前安全检查的全部记录。”

周市长赞许地点头：“你说得对。材料整理工作由你亲自负责，务必全面、准确，不留任何疑点。”

就在这时，安监局局长刘明匆匆走来，脸色异常苍白：“周市长，秘书长，我们有重要发现。”

他拿出一份文件：“这是在金光化工办公楼废墟中找到的部分安全检查记录复印件。三个月前的那次检查，其实发现了更多隐患，但在最终报告中，这些内容被删除了。”

周正帆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记录显示，当时检查组共发现二十三项安全隐患，其中七项被标注为“重大隐患”，建议立即停产整改。但在最终出具的正式报告中，只有十五项一般性隐患，重大隐患全部被降级处理。

“这份材料的真实性核实了吗？”周市长沉声问道。

“初步核实，与当时参与检查的一些技术人员回忆相符。”刘明回答，“但他们表示，最终报告的修改是上层领导决定的。”

周正帆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如果这份材料属实，那么不仅企业有责任，参与检查决策的政府官员也难辞其咎。

“谁知道这份材料的存在？”周市长问。

“目前只有我们三人。”刘明说，“材料是安监局的小王发现的，他直接交给了我，我还没告诉其他人。”

周市长沉思片刻：“材料暂时由正帆保管，在国务院调查组到达后直接交给他们。在此之前，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这个发现。”

刘明点头离去后，周市长转向周正帆，语气沉重：“正帆，看来这场事故不仅仅是意外那么简单。我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无论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

周正帆默默点头。他明白，自己三个月前作为检查组组长的角色，必将使他成为调查的重点对象。但在个人得失之外，他更关心的是真相和责任。如果确实存在人为因素导致隐患被掩盖，那么必须有人为此负责。

凌晨四点，天色依然漆黑，但东方的天际线已经隐约透出一丝亮光。周正帆站在指挥部外，望着仍在燃烧的火场。经过数小时的奋战，火势终于得到了初步控制，明火面积明显减小，但危险远未解除。

于晓伟走来，递给他一杯热茶：“秘书长，您休息一下吧，从昨晚到现在您一直没合眼。”

周正帆接过茶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暖：“晓伟，你说这场灾难本来可以避免吗？”

于晓伟沉默片刻，谨慎地回答：“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周正帆叹了口气：“是啊，为时过早。但在真相大白之前，已经有三十四条生命永远消失了。”

他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一直在想，如果三个月前我们坚持立即停产整改，今天的悲剧是否就不会发生？作为检查组组长，我是否太过妥协，太过考虑所谓的‘经济影响’而忽视了安全隐患？”

这是周正帆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露内心的自责。于晓伟不知如何回应，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晓伟，在官场待得越久，我越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最困难的不是在是非对错间做选择，而是在两种都有道理的价值间做权衡。”周正帆的声音带着疲惫，“三个月前，我们面对的是安全生产和地方经济发展的矛盾。金光化工是本市纳税大户，直接间接提供上万个就业岗位，全面停产整改影响巨大。但现在看来，我们当时的权衡可能错了，而且错得厉害。”

“秘书长，当时的决定是集体研究的结果，不是您一个人的责任。”于晓伟安慰道。

周正帆摇摇头：“作为检查组组长，我负有主要责任。这个责任，我不会推卸。”

就在这时，他们的对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环保局局长李建军气喘吁吁地跑来：“秘书长，不好了！氯罐区附近发现小规模泄漏，初步判断是阀门损坏！虽然我们已经启动了应急喷淋系统，但氯气浓度正在缓慢上升！”

周正帆立刻放下茶杯，所有的疲惫和内疚在瞬间被抛到脑后。新的危机已经出现，他必须立即行动。

“通知抢险救援组，立即组织应急处置小队前往氯罐区！同时通知医疗救护组，做好氯气中毒救治准备！”周正帆一边向指挥帐篷快步走去，一边下达指令，“晓伟，立即向周市长报告这一情况！”

新一轮的战斗打响了。周正帆知道，在这个漫长的夜晚结束之前，还会有更多的挑战和考验等待着他。个人责任、事故真相、背后的隐情...所有这些都必须让位于眼前的抢险救援。

但他的内心深处清楚，当黎明最终来临时，他必须面对自己作为决策者的良知，也必须面对那些在事故中失去生命的人们无声的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