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莺!小栀!备水!快备热水!”
“少爷回来啦!”
小莺和小栀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可还没靠近,两人就齐齐刹住了脚步,小手捂住了鼻子,大眼睛里写满了嫌弃。
“少爷,您在贡院这几天是干嘛了呀?身上带着股味儿像外面的清粪夫一样……”
小栀在一旁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虽然臭,小莺还是手脚利落地帮严邵庆褪下那身散发着异味的外袍。
“别提了,你家少爷我在贡院守着臭号过了九天,这味都快发霉了!”
不到一会儿,小栀已指挥着粗使婆子将热水提了进来,哗啦啦倒入浴池,又拿起香胰子,气鼓鼓地跺脚:
“哪个黑了心的把少爷安排去那种地方?真是欺人太甚!少爷您受苦了……”
严邵庆没心思多说,摆摆手,径直钻进了早已备好热水的浴池中。
直到整个人沉入浴池,温热的水流包裹住疲惫的身躯,才感觉那附着在皮肤上、萦绕在鼻尖的秽气终于被慢慢驱散。
此时,小莺和小栀早已褪去外衣,两人一起站在浴池里,露出两截白嫩嫩的手臂,小莺用香胰子细细揉搓着严三少的头发,小栀拿着丝瓜瓤,用力帮他擦洗后背。
严邵庆闭着眼,任由两个丫头伺候着,老管家严年还在外面等候着,严邵庆也无心和两丫头嬉闹!
足足洗了半个时辰,严邵庆才觉得浑身清爽,重新变回了那个清俊的严府三少爷,只是一头长长的黑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也顾不得要出门。
“三少爷,不差这一时半刻,头发务必擦干些。若是着了风寒,这些下人可担待不起。”
“是啊!少爷。”
“知道了,年伯,我这就擦干。”
小莺、小栀感谢的给严管家施了一礼,拿起布巾揉了揉严邵庆的头发。
严年和严邵庆刚准备走出梅香院,林文静带着个提着食盒的丫鬟迎面走来。
“庆儿!”
林文静见到儿子,脸上立刻笑出花来,快步上前拉住严邵庆的手上下打量。
“可算从贡院出来了,才几天不见就瞧着都清减了些,娘特意让小厨房炖了人参鸡汤,快,先跟娘回去喝一碗,补补元气……”
“娘,鸡汤我先不喝了。”
严邵庆心里惦记着爷爷呼唤自己有事,歉然道。
“爷爷在听雨楼等着我呢,说有急事。”
一旁的严年适时地补充道:“二夫人,老太爷确实吩咐了,让三少爷一回来就过去。”
林文静手上的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化为理解和关切。
“老太爷找你定是正事,快去吧。这鸡汤娘让人给你温在灶上,你回来记得喝。”
林文静又仔细替儿子理了理并无形乱的衣襟,轻声叮嘱,“你爹爹也在老太爷那里,好好说话,不要顶撞知道吗?”
“诶,知道了娘。”
严邵庆应了一声,对严年点点头,两人快步向听雨楼走去。
这才刚踏进听雨楼书房,严世蕃就笑出声,打趣道:
“我们小严郎中,严面衣严大人回府啦!”
严世蕃坐在茶桌的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两核桃,笑得见牙不见眼。
“哈哈……你小子去贡院当个提调官,都能混出个名震京城的雅号!袁炜那老匹夫,别的不行,起诨名的本事倒是一流!严面衣,哈哈哈哈哈……”
严邵庆的脸瞬间就黑了,这外号传得也太快了!
无奈地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爷爷严嵩,带着几分委屈告状:
“爷爷,您看看我爹!孙儿在贡院那臭号区被活活熏了九天,人都快馊了,我爹他还取笑我!”
严嵩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平静的看着眼前小孙子。
只见严邵庆眼底带着明显的青黑,面色也有些疲惫的苍白,虽然洗漱干净,但那股由内而外的倦色是掩不住的。
“会试九天锁院,值守确实辛苦。袁炜此举,格局是小了些。不过,浊处持身,亦是修行。你此番也算经过历练了,更加明白读书人科举不易。”
“爹,您就别跟他说这些大道理了!”
严世蕃冲着严邵庆一扬下巴,语气护短又霸道。
“我儿这回受了大委屈!放心,这口气爹给你记下了!袁炜那老匹夫,仗着会写几句青词,真当自己是盘菜了?竟敢给你穿小鞋!等着,迟早寻个由头,让他去浣衣局刷马桶!”
严邵庆心里微微一暖,这才是自己的亲爹!
“不过庆儿,那些都是小事,暂且搁一边。眼下有桩天大的喜事!你鄢懋卿世叔,要回来了!”
一说到鄢懋卿,严世蕃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颇为得意的在严嵩面前讨好表功。
“爹!景卿这回可是立下了泼天的大功!非但把淮安那桩无头案里的五十万两官银,一分不少地追了回来,更是在两淮、两浙等地,以雷霆手段厘清盐引,追缴欠税!
三艘大船呐,从扬州出发,载着整整三百三十万两雪花银回京!”
“有了这笔钱,朝廷多少难处都能迎刃而解!庆儿,方钝从你那虞衡司借走的银子,也能立刻还上!算算日程,景卿还有五日就到京了!庆儿,到时候咱爷俩一起去码头,亲自迎接我们的大功臣!
等到回归那日,庆儿你就算给你鄢叔磕个头都不为过!哈哈哈……”
严邵庆却听得心头剧震,撇撇嘴,心里一阵嘀咕。
“还磕头,这是到坟头上磕吧。鄢懋卿,冒青烟啊!”
“三百三十万两?爹,这数目不对!这已不是功劳,是催命符啊!”
“嘿!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
严世蕃脸上的笑容一僵,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天大的功劳,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催命符了?规矩我们岂能不懂!按老规矩,二百三十万两明账入户部,堵住那些清流的嘴!一百万两送入宫里……陛下龙心大悦,定有重赏!这朝廷,终究还是离不开我们老严家操持!哈哈哈……”
“爹!此一时彼一时!孩儿不是这意思。”
严邵庆急的抓住严世蕃的手臂。
“爹,孩儿不是问这三百三十万两?是另外还有那两百万两呢?”
严世蕃一怔,这小子哪里得到的消息,居然知道还有两百万。
严嵩也是略感意外的看了一眼严邵庆,具体数额的消息严年都不知道,庆儿居然知晓。
严世蕃以为是严嵩告诉严年,那小子知晓也就理所当然了。随即又有些得意说道:
“嘿嘿……你小子!你鄢叔额外筹措的另外两百万两,已经走另一路,稳妥地运回江西老家了。放心,亏待不了咱们自己人!”
“不行!绝对不行!爹!您糊涂啊!”
“什么不行!”
严世蕃脸一沉,不高兴的说道:
这盐政本就是肥差,上下打点、人情往来,哪一样不要钱?我们严家为他鄢懋卿铺路多年,也该收回些本钱。
这次我们严家分一百万两,另外一百万两,分润给你鄢叔,还有下面出力的兄弟们,不给跟着我们严家的官员分一些,往后老严家的队伍还怎么带……”
这老爹一时半会儿的掉进钱眼里,说不通,严邵庆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严嵩。
“爷爷,您看看我爹!他和鄢叔真的敢私吞下这两百万两!照爹爹这算法,我们严家分两百万,只给陛下一百万!还要陛下感谢他,嘉奖他?这哪里是功劳,这是欺君!欺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