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虞衡司的值房里,算盘声噼啪作响,衙署内的几名书吏忙得额头见汗,点验了整整一日,银票数到手抽筋,才将三省二百七十余县的代理费清点完毕。
“大人,总计……一百零六万八千两!”
严邵庆拿起最后汇总的账目,不知怎的,心中莫名的一阵激动。
可能是因为穿越到大明后,第一次不靠权势压人,不靠巧取豪夺,而是凭着超越时代的认知和实实在在的产品,正大光明赚来的第一桶金吧,关键还不少,百万两白银!
虽然,严邵庆对大明此时的物价不算精通,对于大明这个时候的金钱体系也不是太多的了解。这也导致以后给自己挖了坑,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但前段时间赈灾采买,对米价倒是清楚:京城上等白米一石一两二钱,中等一两,糙米八钱。一石约一百一十八斤,折算下来,一两银子差不多能买一百斤上等白米。
若按后世寻常米价类比买一百斤,这一两银子的购买力,相当于四百块钱(这个是按自己的生活的城市计算的哈)。不可否认,后世的寻常米远超大明的上等白米的,这要感谢袁爷爷!
那么眼前这一百多万两……
“相当于,四个小目标啊!”
“嘿嘿……”
严邵庆想想又忍不住傻笑起来,一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成就感和喜悦。
“哈哈,我儿这是捡着金元宝了?笑得这般开心。”
严邵庆抬头,就见老爹严世蕃红光满面,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庆儿,昨日西郊神泥厂这代理费的收获,为父听说了,真是了不得!我儿这般有本事,生财有道!爹心里真是……欣慰得很呐。”
严世蕃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朝那几口大木箱走去,伸手就要盖上箱盖,看向严邵庆的目光都愈发慈爱。
“不过,这钱数目太大,放在你虞衡司,难免招人眼红。你还年轻,不知官场险恶。这样,爹先帮你收着,保管得妥妥帖帖,等你何时要用,再到爹这里支取,如何?”
这套路……严邵庆先是一愣!仔细回味一番,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小时候压岁钱妈妈先帮你存着。然后,存着存着就没了......没想到堂堂工部左侍郎的老爹也干这种骗小孩子钱的手段!
“不行!”
严邵庆护犊子似的挡住那箱子银票,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爹,这钱是工部的,是虞衡司的!要管也是交给舅老爷保管!您……又不是工部堂官!”
随即,又小声嘀咕补了一句:哪怕有一天老爹是工部堂官,我也不给!
严世蕃被儿子这毫不留情的拒绝噎了一下,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嘿!你这孩子,怎么分不清里外?你舅老爷是我亲舅!我管和他管,能有多大区别?还不是一样!再说了,爹还能贪了你的不成?”
“区别大了!舅老爷若管着,必会支持我改造北京外城!爹您呢?您根本不懂!
去岁春节,孩儿亲眼所见,外城污水横流,棚屋连片,百姓蜗居其中,与牲畜何异?那时孩儿便立下心愿,有朝一日,定要让外城焕然一新!这点钱,怕是连个开头都勉强!”
“还有,孩儿还要办工部希望小学,让王恭厂、军器局、神泥厂那些匠役的子弟,也能有书读,明事理,将来未必不能成为国之栋梁!光是这两桩事,这点银两就已是捉襟见肘,根本不够孩儿做事……”
严世蕃听得眼睛越瞪越大,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儿子。
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你要拿这白花花的银子,去修那破败外城?
还要给那些匠户的崽子建学堂?他们读得懂圣贤书吗?读了又能如何,还能去考科举不成?简直是荒唐,庆儿,你是不是数钱数魔怔了?”
“不考科举,孩儿办的小学,又不学四书五经,学的是科学,学以致用。就连胡都督也说过圣人的书是拿来给旁人看的,拿来办事是百无一用!”
“科……科学是什么学?”
严世蕃一脸茫然,随即转为愤慨,“离经叛道!你这又是什么歪门邪道?定是那胡宗宪,把我儿都给带偏了!迟早找他算账!”
“科学,就是研究像神泥这样东西的学问!”
严邵庆试图解释,但看严世蕃那恼怒的表情还是算了。
知道一时半会儿很难说清,便换了个说法:
“爹,您看神泥好不好用?赚不赚钱?孩儿的军器局、王恭厂,还要研究更厉害的火铳、大炮呢!这些哪一样研究不烧钱?实话跟您说,就这点银子,远远不够,就算给孩儿一千万两,我也花得完!”
“一千万两?你还要拿一千万两进去玩个炮?”
严世蕃倒吸一口凉气,痛心疾首地捶着胸口,“败家!真是败家啊!我严世蕃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
“怎么就生了个这么有志气的孙子?”
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严世蕃的抱怨。原来是新任工部尚书欧阳必进迈着方步也走了进来。
“舅老爷!”
“舅舅!”
严邵庆和严世蕃同时喊道。
欧阳必进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又扫过那几箱惹眼的银票,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看来,元辅平日里对你们的教诲,在官称礼仪上还是有所疏漏。在这工部衙署之内,该称职务。”
严邵庆立刻反应过来,躬身行礼,姿态恭谨:“下官参见部堂大人!”
严世蕃也收敛了方才的气急败坏,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含糊道:“部堂。”
“嗯。”
欧阳必进微微颔首,走到主位坐下:
“庆儿,你方才所言改造外城,兴办小学,研制火器……志向确实不小。
只是,这些皆是耗资巨万、且难在短期内见到成效之事。如今国库空虚,朝廷度支艰难,你应当清楚。将如此巨款投于这些……值得么?朝中诸公,又会作何看待?”
欧阳必进是从地方一步步升上来的官员,曾任浙江布政使、郧阳巡抚,乃至两广总督,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
他为官期间务实,曾治理黄河、兴修水利,并非迂腐之吏,却也深谙为官之道,明白有些事,往往吃力不讨好。
此刻这番话,既带着长辈对晚辈的考较,也含着一部主官对下属规划的审视和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