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死一般的寂静。
瘫在地上的钱通,感觉自己浑身的肥肉都在发抖,一股尿骚味不受控制地从身下传来。
云苓嫌弃地捏住了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啧,真是晦气。”她踢了踢脚边的一颗小石子,石子正好滚到钱通的手边,“钱大人,别在地上躺着了多凉啊。再说了你挡着本郡主进府的路了。”
钱通闻言,浑身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却因为太过肥胖和恐惧,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小翠站在云苓身后,看着自家小姐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明明是抄家夺权的大场面,怎么从小姐嘴里说出来,就跟赶走一只挡路的肥狗一样轻松?
就在这时,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风暂身后,动作整齐划一,仿佛从未离开过。
其中一名暗卫上前一步,手中托着一串沉甸甸的钥匙,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郡主,城中武库、粮仓已全部接管。这是库房的钥匙,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钱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云苓伸出纤细的手指,从暗卫手中拈起那串黄铜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钱大人,本郡主还没进城,你就把库房钥匙揣在怀里,这是准备亲自为我开门吗?”
她笑吟吟地走到钱通面前,蹲下身,与他对视。
“你这份心意,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钱通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眼前这张纯真无害的笑脸,比暗卫首领那张冰冷的面具还要可怕。
“来人,”云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指着不远处那座明显奢华气派的府邸,“把钱大人‘请’进城主府,本郡主要亲自听他汇报工作。”
“等等!”云苓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把他弄干净点,我这新家可不想沾上什么奇怪的味道。”
风暂对着手下微微颔首。
立刻有两名暗卫上前,像拎一只肥硕的鸡仔一样,架起瘫软如泥的钱通,毫不拖泥带水地朝着城主府走去。
城门口那些小吏和看热闹的百姓,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纷纷低下头生怕被这位新来的郡主注意到。
云苓满意地环视一圈,这才慢悠悠地,带着小翠,走进了那座本该属于她的府邸。
城主府内雕梁画栋,陈设奢华。院子里的假山流水,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从南方运来的。
云苓一屁股坐进正厅那张铺着整张虎皮的太师椅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不错不错,这钱大人还挺会享受的。”她摸着光滑的扶手,对小翠说,“这椅子,比我马车上那三层软垫还舒服。”
小翠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屋子,再想想刚才那破败的小院,气不打一处来:“小姐!这姓钱的也太坏了!他自己住这么好的地方,却让您去住那种破屋子!”
“别生气嘛,”云苓拿起桌上摆着的精致点心,塞了一块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他要是不贪,我上哪儿找这么好的理由,名正言顺地把他家给抄了?”
小翠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小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讲道理!
此时,风暂带着几名暗卫走了进来。
“郡主,”他声音平稳,“库房已经清点完毕。”
“这么快?”云苓有些惊讶,不愧是皇家特种部队,这办事效率就是高。
风暂没有回答,只是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了上来。
云苓接过来翻了翻,好看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册子上记录的,是暗卫们在半个时辰内清点出的库房现有物资。其中,最重要的那一百万两白银,账面上只剩下不到五万两。
其余大部分,都被换成了各种名贵的丝绸、玉器、古玩,还有几张地契,地段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
“王八蛋!”云苓猛地一拍桌子,把小翠吓了一跳。
“小姐,您别气坏了身子!”小翠赶忙上前帮她顺气。
“我能不气吗!”云苓指着账本,痛心疾首,“我那冬暖夏凉的琉璃花房!我那引流活水的温泉池子!还有我专门用来种金丝蜜瓜的八百亩良田!全都没了!”
这一百万两,她早就规划好了要怎么花了。结果现在,全变成了一堆没用的奢侈品!
小翠:“……”
原来小姐气的不是国库亏空,而是自己的享乐计划泡汤了。
风暂站在一旁,看着她那副“我的钱飞了”的悲愤模样,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
很快,被“请”去沐浴更衣的钱通,被带了上来。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但脸上的惊恐却丝毫未减,一进大厅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下官……下官是一时糊涂!”
云一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走到钱通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肩膀。
“钱大人,别光顾着磕头。本郡主是个讲道理的人,咱们来算笔账。”
她拿起那本册子,一条一条地念给他听。
“上等蜀锦三百匹,南海珍珠五大箱,前朝王羲之的字帖一幅……啧啧,钱大人你这日子过得比皇帝还滋润啊。”
“你告诉我,这些东西你是准备用来修城墙,还是准备发给将士们当抚恤金?”
钱通汗如雨下,磕头如捣蒜:“下官……下官知错了!这些……这些都是下官准备孝敬给郡主您的啊!”
“孝敬我?”云苓笑了,“本郡主可没这么大的脸。我只要现银,听得懂吗?金子也行。”
“那九十多万两白银,你藏哪儿了?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不然……”
云苓顿了顿,眼神变冷。
“风暂,你们暗卫司审犯人,都用什么手段来着?”
风暂言简意赅:“点天灯,凌迟,剥皮,种类繁多,可供犯人自行选择。”
钱通一听,两眼一翻,差点又晕过去。
“我说!我都说!”他再也不敢有半点侥幸心理,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如何勾结商号,将库银转移出去,换成各种古玩珍宝,准备运回老家的事情,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连自己在哪几个宅子里藏了小妾,私房钱藏在哪块地砖下面,都说了出来。
云苓听完,点了点头。
“不错,态度很诚恳。”她看向风暂,“派人去把他说的那些地方,都抄了。一根针都别落下。”
“是。”风暂领命,转身安排人手。
大厅里只剩下云苓和小翠,还有瘫软在地的钱通。
云苓重新坐回太师椅上,揉了揉发酸的脖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当个土皇帝,怎么这么累啊。”
她本来以为,到了瀚城她就可以过上吃了睡、睡了吃的神仙日子。没想到,第一天就得加班处理这种破事。
“本郡主的咸鱼人生,真是道阻且长啊。”
她拿起一块桂花糕,刚要往嘴里送,风暂却去而复返。
“郡主,”他站在厅中,“您饿了?”
云苓眨眨眼:“对啊。干了这么多活,能不饿吗?”
风暂沉默片刻,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来。
云苓好奇地打开,一股熟悉的香甜气息扑鼻而来。
纸包里,竟然是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
“你……”云苓愣住了。
“路上买的。”风暂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备用。”
云苓看着手里的烤红薯,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人,忽然觉得,这活阎王,好像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她掰开红薯,将大的那一半递了过去。
“喏,加班费。”
风暂看着递到眼前的金黄薯肉,没有立刻去接。
“怎么?嫌弃啊?”云苓挑眉,“这可是本郡主亲手掰的,别人想吃还没有呢。”
风暂沉默着,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半块滚烫的红薯。
他的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了少女温软的指腹。
两人都是一顿。
风暂迅速收回了手,仿佛被烫到了一般。
云苓则大大方方地收回手,咬了一大口自己的那半块红薯,含糊道:“行了,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跟那帮王八蛋斗智斗勇!”
看着少女那毫无心机的吃相,风暂握着那半块红薯,久久没有动。
面具之下,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