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岭大胜的欢呼与战歌余音尚未散去,另一场更为隐蔽、却同样残酷的战争,在弥漫着血腥与呻吟的清军伤兵营中打响。胜利的代价,是数以千计的伤员。缺胳膊断腿的重伤者暂且不论,更多是刀枪箭矢造成的开放性创伤。在这个时代,这种伤口几乎等于死神缓慢而痛苦的请柬——感染、溃烂、高烧,最终在无药可医的折磨中死去,能熬过来的十不存一。
临时搭建的巨大毡帐内,气味令人作呕。汗味、血味、排泄物的臭味,以及伤口腐烂特有的甜腥气混合在一起。痛苦的呻吟、压抑的哭泣、医官和助手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那偶尔传来的一声垂死惨叫,构成了胜利背后最真实的底色。
几名随军的太医署医官和民间征召的郎中忙得脚不沾地,额头见汗,但脸上大多带着无能为力的麻木与疲惫。他们用清水(有时甚至只是随便擦擦)冲洗伤口,敷上常见的金疮药粉或草药膏,再用还算干净的布条包扎起来。剩下的,便只能听天由命,看伤者自己的“火气”旺不旺了。
“让开!快让开!林先生来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呼喊和马蹄声,几辆满载着木箱的大车在格物院护卫和几名学子的护送下,径直冲到了伤兵营外。林晚晚从车上跳下,她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被营内的景象和气味冲击到了,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指挥着随行人员将木箱卸下打开,里面是一个个密封良好的陶罐。她找到正在给一个腿部刀伤深可见骨的士兵包扎的医官——那是太医署派来的陈姓医官,素以手法老练着称。
“陈大人,”林晚晚开门见山,指着那些陶罐,“我带来了高纯度的‘酒精’,就是格物院之前提纯的那种。请立刻用它来清洗所有伤员的伤口,包括器械和医者双手,然后再进行包扎。”
陈医官正忙得焦头烂额,闻言头也不抬,语气带着烦躁:“酒精?就是那个能点燃的‘烈水’?胡闹!此物性烈如火,用以清洗伤口?岂不是雪上加霜,徒增伤员痛楚?我等自有金疮圣药,不劳林先生费心!” 他说着,又将一撮不知道什么成分的褐色药粉撒在那士兵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那士兵顿时疼得浑身抽搐,惨叫出声。
林晚晚看得眉头紧锁,她上前一步,语气急促但清晰:“陈大人!您看这伤口,污秽不堪,直接用这些药粉覆盖,确实可能止血,但更大的可能是将脏东西一起封在里面,不出两日,必会红肿溃烂,引发高烧!酒精可以杀灭……呃,可以祛除邪毒,虽一时疼痛,却能极大降低后续溃烂的风险!这是格物院多次试验验证过的!”
“验证?用什么验证?兔子还是老鼠?”陈医官终于抬起头,花白的胡子气得翘起,“人体岂同儿戏?老夫行医三十载,见过的伤患比你见过的男人都多!自有法度!你这黄毛丫头,懂什么岐黄之术?休要在此扰乱救治!”
周围的医官和助手也大多投来怀疑甚至不屑的目光。一个摆弄奇技淫巧的女子,居然来指点他们这些正经医官如何治伤?简直荒谬!
林晚晚知道光靠嘴说无用。她目光一扫,看到旁边一个年轻士兵手臂上有一道不算太深、但沾满泥土沙砾的划伤,正在排队等待处理。她立刻走过去,对那有些惶恐的士兵道:“兄弟,信我一次,用这个给你清洗,会有点疼,但能保你胳膊不会烂掉。”
那士兵看着林晚晚清澈急切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脏污的伤口,一咬牙:“好!林先生,俺信你!总比烂掉强!来吧!”
林晚晚不再理会陈医官的呵斥,迅速打开一罐酒精,用干净棉花蘸饱,对那士兵说:“忍住!” 然后便果断地擦拭上去。
“嘶——啊!!” 酒精接触伤口的瞬间,剧烈的灼痛感让那年轻士兵倒吸一口凉气,额头青筋暴起,差点跳起来,眼泪都飙出来了。这痛感,确实比撒药粉强烈数倍。
陈医官见状,更是怒不可遏:“你看看!你看看!这便是你说的救治?简直如同上刑!”
林晚晚不理他,快速而仔细地用酒精棉将伤口里的泥沙污物擦洗出来,直到伤口露出鲜红的肉色,然后用另一块浸过酒精的干净棉布按住,再用煮沸晾晒过的绷带进行包扎。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那士兵疼出了一身汗,但疼痛过后,反而觉得伤口处那种火辣辣的肿胀感减轻了些。
“感觉如何?”林晚晚问。
士兵喘着粗气,活动了一下手臂,惊讶道:“好像……好像没那么火烧火燎地胀了?就是刚才那一下,真他娘的疼……”
“疼一时,好过烂掉一条胳膊。”林晚晚拍拍他,随即转向周围越来越多被惊动的医官和伤员,提高声音:“诸位!战场创伤,致命者往往并非受伤当时,而是后续邪毒入侵引发的溃烂高热!此‘酒精’可有效祛除邪毒,虽初时疼痛,却可保性命,保肢体!格物院愿无偿提供所有酒精,并现场示范!愿信我者,可来此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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