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东暖阁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驱散了冬日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以院使李德聪、院判周明远为首,七八位须发皆白或正值壮年的太医们垂手躬身,静立在御座之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他们接到口谕时便已心中打鼓,皇上突然召集太医院所有顶尖好手,且点名精通妇科脉理,这架势,不由得让人联想到近日宫中暗潮汹涌的那则流言。
胤禛端坐在上,面色平静,目光却如实质般扫过下方每一位太医,缓缓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情绪:“今日召诸位爱卿前来,是为格物院林氏诊脉。朕要一个确切的结果,她身体究竟如何,子嗣一事,有无妨碍。”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皇上如此直白地下令,太医们心中仍是一凛。院使李德聪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臣等遵旨。只是……皇上,按宫中规矩,为娘娘们请平安脉,需得在……”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胤禛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就在此地,即刻便诊。苏培盛,去格物院请人。”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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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院偏殿里,林晚晚正对着显微镜下观察到的水中微生物草图发呆,思考着如何改进样本制备方法。苏培盛带着两个小太监进来,陪着笑脸说明了来意。
“诊脉?”林晚晚放下炭笔,挑了挑眉,脸上看不出什么惊讶,反而有种“果然来了”的了然,“皇上这是要亲自验证一下‘天罚’的真伪?”
苏培盛腰弯得更低,笑容发苦:“姑娘说笑了,皇上是关心您的凤体……”
“凤体?”林晚晚轻笑一声,拍了拍沾着炭灰的手,“苏公公,咱们就别绕圈子了。走吧,别让太医大人们等急了。”她态度坦然得让苏培盛都有些意外。
来到养心殿东暖阁,林晚晚依规矩行了礼,便安静地坐在早已备好的绣墩上,伸出手腕,搁在脉枕之上。她甚至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群神色紧张、如临大敌的老中青三代太医,觉得这场面颇有几分科幻片里外星人被地球科学家围观的荒诞感。
院使李德聪率先上前,屏息凝神,三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搭上林晚晚的腕脉。起初,他眉头微蹙,似乎在仔细分辨。但很快,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表情从专注变成了疑惑,又从疑惑转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反复调整手指的位置,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胤禛在上方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微微一沉。
良久,李德聪收回手,退后一步,嘴唇嗫嚅了几下,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如何?”胤禛的声音打破沉寂。
李德聪扑通一声跪下:“皇上……老臣……老臣愚钝,林姑娘这脉象……着实奇特,滑数之中隐含滞涩,浮沉交替毫无常理,似有淤阻又似……似生机过旺,老臣行医数十载,从未……从未见过如此脉象!”
胤禛目光转向院判周明远:“周院判,你去。”
周明远应声上前,他比李德聪年轻些,素以脉理精准着称。然而,他的手指搭上去不过片刻,脸色也瞬间变了。他诊得时间比李德聪更长,手指几乎将林晚晚腕间的几处脉络都探了一遍,最终收回手时,脸色已是煞白,声音带着颤抖:“回皇上……李院使所言不虚,此脉……此脉非比寻常,跳动之力与节奏,均与常人迥异,臣……臣亦无法断定其根源。”
接下来,几位专精妇科的太医轮流上前诊脉,结果无一例外。有人说是“奇经八脉有异”,有人判断“先天元气运行有别”,更有人窃窃私语“似有外力干扰之象”……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核心结论一致:这脉象,他们看不懂,前所未见,无法用已知的医理来解释。
暖阁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太医们跪了一地,个个面如土色,汗出如浆。这已不仅仅是医术不精的问题,面对一个无法诊断的“异象”,尤其是在“天罚”流言的背景下,一个应对不当,可能就是杀身之祸。
林晚晚看着这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医们此刻惶惶如丧家之犬,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除了有点营养不良加上冬天怕冷,健康得很。至于脉象不同?废话,她又不是这个时空土生土长的,生活环境、饮食结构、甚至基因层面都可能存在细微差异,这些依靠经验感知脉搏跳动的太医能诊出“正常”才怪了。
她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语气带着几分无辜和调侃:“诸位大人,难不成我这脉象,真是什么‘天降责罚’的证明?还是说……我其实是个石头里蹦出来的,所以脉象跟你们凡人不一样?”
她这话一出,跪在地上的太医们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话没法接啊!
胤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预想过各种可能,甚至做好了听到“体寒不易受孕”这类诊断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结果!这比直接宣判“无法生育”更糟糕!“无法生育”尚可归咎于体质或病症,而这种“未知”与“迥异”,恰恰印证了流言中“异类”、“非人”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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