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开设“格物恩科”的旨意,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在整个京城炸开了锅。旨意明发天下的第二天,那股被皇帝强行撬动的力量,便裹挟着积郁的愤懑与恐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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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处大门外,昔日只有工匠和办事员吏匆匆来往的街道,此刻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大多是身着儒衫、头戴方巾的科举学子,间或夹杂着一些看似清流文官模样的人。他们举臂高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震得院墙上的灰扑簌簌往下落。
“祖宗之法不可废!八股取士乃正途!”
“格物奇技淫巧,岂能登大雅之堂,与圣贤书并列科考?”
“驱逐妖孽,匡扶正道!查封格物处!”
“林晚晚出来!妖女祸国!”
人群前方,几个情绪激动的年轻士子脸红脖子粗,试图冲击格物处那扇新加固没多久的大门。门内,护卫们手持棍棒,肩顶着门栓,一个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门板被撞得“砰砰”作响,灰尘不断抖落。
院内,王工匠扒着门缝往外瞧了一眼,吓得一缩脖子,回头对站在院中的林晚晚和弘历、弘昼苦着脸道:“顾问,两位阿哥,外头……外头人越来越多了!这架势,怕是要冲进来啊!”
弘昼小脸发白,下意识地往林晚晚身边靠了靠,嘴上却不肯服软:“冲……冲进来又如何?皇阿玛的旨意,他们还敢造反不成?”
弘历眉头紧锁,远比同龄人沉稳的脸上带着一丝忧虑:“他们不敢造反,但法不责众。如此聚众闹事,冲击朝廷衙署,传出去,于皇阿玛的声望,于格物处的存续,都是极大的损害。”他看向林晚晚,“林姑姑,是否要派人去宫中禀报?”
林晚晚今日穿着一身利落的青色衣裙,脸上倒不见多少惊慌,更多的是无奈和一丝嘲讽。她拍了拍弘昼的肩膀以示安抚,对弘历道:“宫里肯定早就知道了。李卫大人想必也正跳着脚调兵遣将呢。”她顿了顿,侧耳听着门外一浪高过一浪的“妖女”骂声,忍不住嗤笑一声,“啧,这口号喊得,一点新意都没有。”
她这略带调侃的语气,让院内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了些。一个年轻些的格物处学生却愤愤不平:“林顾问!他们怎能如此污蔑您?您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水泥固堤救了多少人?新纺机让多少贫家女子有了活计?他们……他们这是睁眼说瞎话!”
“就是!”另一个工匠模样的也瓮声瓮气地附和,“咱们凭手艺吃饭,搞出来的东西能用在实处,怎么就成了奇技淫巧了?他们读他们的圣贤书,我们造我们的有用的物件,凭什么就来砸我们的场子?”
这时,门外一个尖利的声音格外刺耳,似乎是个领头的:“里面的听着!速速交出蛊惑君心的妖女林晚晚,解散这藏污纳垢的格物处!否则,今日我等便效仿前辈,叩阙死谏,也要清君侧!”
“对!清君侧!交出林晚晚!”
弘历脸色一沉,迈步就欲上前理论,却被林晚晚一把拉住。
“你跟这些人,讲得清道理吗?”林晚晚摇摇头,语气平静,“他们愤怒,不是因为格物本身错了,而是因为‘格物恩科’动摇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那条唯有通过八股文才能跻身仕途的独木桥。我们挡了他们的路,断了他们皓首穷经几十年可能换来的前程,他们能不拼命?”
她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似乎人群后方起了骚动。
“让开!都让开!格物恩科的榜文在此!皇上有旨,唯才是举!有真本事的,跟我来!”一个洪亮,甚至带着点莽撞的声音响起,虽然略显单薄,却努力地想压过众人的声浪。
院内众人一愣,又凑到门缝边看。
只见人群外围,不知何时也聚集起了一小撮人。人数远不及抗议的学子多,衣着也各异,有穿着干净长衫的,有身着短打工匠服的,甚至还有两个像是账房先生。领头的是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年轻汉子,他手里高高举着一卷黄榜(显然是恩科诏书的抄本),正梗着脖子对着那群士子大喊。
抗议的学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内部叛乱”激怒了,纷纷调转枪口。
“呸!尔等贱役,也配谈‘才’?”
“与工匠为伍,自甘下流,辱没斯文!”
“打!打这群数典忘祖的东西!”
眼看冲突就要从对格物处的冲击,转向两派学子之间的殴斗。
那黑壮青年毫不畏惧,反而上前一步,声音更大:“贱役?没有我们这些‘贱役’修河堤、造器械,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秀才老爷,怕是连京城都出不了!皇上圣明,开了这恩科,就是给天下所有有真本事的人一条出路!你们堵在这里,是想违抗圣旨,断天下寒门技工的晋升之路吗?”
他这话倒是戳中了一些痛点,周围一些围观百姓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好像有点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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