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堆肥术”交流之后,冷宫仿佛真的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胤禛没有再像前几次那样深夜突然造访。但某种无形的联系,却通过那粗糙的纸张和劣质的笔墨,在养心殿与这偏僻宫苑之间悄然建立。
每隔一两日,那个沉默的小太监会准时送来新的纸笔,同时收走林晚晚写画好的那些“鬼画符”。送来的饭食依旧保持着那份“干净热乎偶尔有肉”的标准,仿佛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惯例。
林晚晚乐得清闲。她真的开始用拼音和简笔画写日记,记录这牢笼里的咸鱼日常,偶尔也会应胤禛那未曾明言的要求,写下(画下)一些她认为或许“有用”、且以当前技术条件可能勉强能实现的零碎知识——比如更详细的堆肥步骤,一些简单的卫生防疫概念(比如水要烧开喝),甚至画了几种她记忆中似乎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的、但可能产量不高的外来作物(玉米、红薯?她画得歪歪扭扭,旁边标注拼音“yumi”、“hongshu”),并在一旁写上“耐旱?高产?”之类的猜测性词语。
她写得随心所欲,毫无负担。信不信,用不用,那是胤禛的事。对她而言,这更像是一种思维游戏,排遣这漫无边际囚禁时光的方式。
养心殿。
胤禛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往常的节奏。他开始重新临朝,处理政务,批阅奏章。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眼神也愈发深邃难测。
他不再将自己关在殿内对着密匣发呆,而是会将苏培盛送来的、来自冷宫的那些“鬼画符”纸张,单独放在一个抽屉里。
夜深人静,批阅奏折疲惫之时,他会打开那个抽屉,拿出那几张纸,就着灯火,蹙眉审视。
那些弯弯曲曲的拼音他自然是一个不识,但那简笔画却颇为传神。他能看出那画着太阳月亮旁边标注“xianyu”的是在记录天数;能看出那个小人对着空碗吐舌头是表示“没吃饱”;甚至能从那潦草却结构清晰的堆肥示意图和“烧开水”的图画旁边“weisheng”的标注中,琢磨出几分似乎可行的道理。
至于那张画着奇奇怪怪作物、标注着“耐旱?”“高产?”的纸,他凝视了许久,最终将其单独取出,沉吟片刻后,叫来了苏培盛。
“传旨给李卫,”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让他在辖地内,留心寻访此二种作物。画影图形朕稍后让人临摹了给你。若寻得,速送进宫来。”
“嗻。”苏培盛心下诧异,不知皇上为何突然对两种野草似的作物上了心,但不敢多问,恭敬退下。
胤禛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些拼音日记上。他看着那反复出现的“xianyu”字样,眉头微蹙。这似乎是她常写的词?是何意?闲鱼?一种鱼?还是……形容无聊?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试图破译她的“密码”。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烦躁,猛地将纸张塞回抽屉,合上。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是皇帝,他有太多政务要忙,有太多敌人要对付。隆科多和乌拉那拉氏虽然暂时蛰伏,但绝不会善罢甘休。西北的旱情只是稍有缓解,隐患仍在。他不能总是将心神耗费在这些来历不明、真假难辨的异世琐碎之上。
可是……那个世界,那个她描述中光怪陆离、匪夷所思却又似乎逻辑自洽的世界,就像一颗投入他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根本无法平息。
他起身,走到龙案旁,目光再次落向那个玄铁密匣。
钥匙就在他怀里。
他知道,那里面藏着那个世界最直接的……证据。
又过了几日。
一个深夜,胤禛鬼使神差地再次拿出了钥匙,打开了那个沉重的密匣。
冰冷的铁盒静静躺在明黄色绸缎上,依旧沉默,漆黑屏幕映出他模糊而疲惫的面容。
他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再次将其拿起。指尖传来熟悉的冰凉和细微磕碰感。
他记得它亮起时的样子,记得那流水般清澈却又忧郁的乐声。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只是凝视。他回忆着那日在太庙广场,隆科多扑上来抢夺、林晚晚缩手时似乎触碰到了侧面的某个地方……
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又混合着恐惧期待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侧面的那个细长按钮(电源键)。
他深吸一口气,用指尖,用力按了下去。
一下。 没有反应。 两下。 依旧沉寂。 三下、四下…… 他甚至尝试着按了其他可能存在的按键。
毫无反应。
那铁盒如同最普通的顽铁,冰冷而死寂地躺在他掌心,对他的任何动作都报以彻底的沉默。仿佛太庙前那惊艳又骇人的一幕,真的只是一场集体幻梦。
胤禛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失落,混合着“果然如此”的释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席卷了他。
它……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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