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紫禁城重重包裹。白日里的流言与躁动,似乎也在这沉沉的黑暗中暂时蛰伏下去,只余下巡夜侍卫规律却沉闷的脚步声,更衬得宫闱深寂。
冷宫那扇新换的、格外沉重的宫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裹着夜间的寒气和龙涎香的淡息,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随即,门又被轻轻合拢,落锁声轻不可闻。
殿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光线微弱,勉强勾勒出家具简陋的轮廓和坐在窗边榻上那个单薄的身影。
林晚晚并未睡下,只是抱膝靠着墙壁,望着窗外被窗棂切割的零星月色出神。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过头,脸上并无多少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来。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个不请自来的、大清帝国最尊贵的男人身上。
胤禛挥退了屋内唯一一个垂手侍立、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隐形人的小太监(苏培盛心腹,绝对口风紧的那种)。殿内彻底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他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并未立刻靠近。身上依旧穿着白日里的常服,只是卸了朝冠,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的、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的目光。
几日不见,他似乎清减了些,下颌线条绷得更紧,唯有那双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警惕、困惑、探究,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几乎不敢流露的好奇。
他就这样沉默地站着,打量着她,仿佛在评估一件极度危险又充满诱惑的未知物品。
林晚晚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回望着他,甚至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等待他先开口。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让胤禛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最终,还是他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因为几日缺乏休息和内心煎熬而显得有些低哑干涩,开门见山,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
“那日太庙……你所说之言,”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有几句是真?”
林晚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皇上指的是哪一句?是‘此乃我家乡之物’,还是‘万里传音’、‘记录风景’?”
她如此直白地重复那些石破天惊的词汇,让胤禛的眉心狠狠一跳。他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全部。”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林晚晚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胤禛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全部。”她重复了一遍,然后肯定地点点头,“都是真的。”
胤禛的呼吸几不可查地急促了一瞬。尽管心中已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她如此肯定,依旧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他强行稳住心神,向前逼近一步,帝王的威压不自觉弥漫开来,试图给她施加压力:
“荒谬!世间怎会有如此……如此匪夷所思之地?林晚晚,你莫要以为朕……”
“皇上,”林晚晚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无奈,“您把我关在这里,派了三层侍卫看守,然后深夜独自前来,难道就是为了听我说一些您认为‘荒谬’的假话吗?”
胤禛一噎,竟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他来这里,不正是因为无法用“荒谬”来说服自己吗?不正是因为那铁盒和乐声,已经狠狠动摇了“荒谬”的根基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帝王的威压和质疑暂时压下,换了一种方式,但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好。即便……即便你所言非虚。那你告诉朕,你究竟……从何而来?”
问出这句话时,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轻微的颤抖。这不再是审问,更像是一种……对未知的艰难探询。
林晚晚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昏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跳脱,多了几分沉静。
“一个……很远的地方。”她轻声说,目光再次飘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某个遥远的彼岸,“远到……超乎您的想象。甚至可能……不在您所知的这片星空之下。”
不在……这片星空之下?
胤禛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个答案,比任何具体的地名都更令人恐惧,也更令人……震撼。
“如何而来?”他追问,声音更哑。
林晚晚收回目光,看向他,摇了摇头,眼神里是真实的迷茫:“我不知道。睡了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或许……是某种时空的错乱?或者是你们所说的……天道漏洞?我不懂。”
她的坦诚,反而让胤禛更加信了几分。若是编造,她大可以编出一个更完整、更符合“祥瑞”或“妖孽”设定的离奇故事。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胤禛消化着这远超想象的信息,只觉得头痛欲裂。时空错乱?天道漏洞?这些概念完全冲击着他的认知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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