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那桩陈年旧案卷宗最终被悄无声息地送回,仿佛从未被调阅过。御书房里,胤禛的脸色倒是比前几天更冷硬了几分,批折子的力道也愈发凌厉,吓得几个进来回话的小太监腿肚子直转筋。
苏培盛更是小心翼翼,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影子。自打那日窥见“朱批剧本”的惊天秘辛后,他每次进御书房都感觉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尤其是看到皇上手边那摞奏折时,眼神都忍不住往下三路飘,生怕底下又藏着什么“张姨娘李姨娘”的疑案分析。
这日午后,皇上正召见几位大臣商议西北军粮转运事宜,气氛严肃。苏培盛刚松了口气,觉得总算能暂时远离那令人窒息的真香现场,一个小太监却悄摸儿地蹭过来,低声禀报:“师父,李卫李大人递牌子求见,说是有急事,关乎…关乎民间商贸新奇事。”
“李卫?”苏培盛一愣。这位皇上跟前的能臣,不是在忙着整顿吏治漕运吗?怎么关心起“新奇事”来了?他不敢怠慢,瞅着里头大臣们暂歇喝茶的空档,赶紧进去低声回禀。
胤禛正听得烦躁,闻言剑眉一挑:“李卫?他能有什么商贸新奇事?让他偏殿候着。”
约莫一炷香后,李卫被引了进来。他一身风尘仆仆,显是刚回京不久,但脸上却带着一种混杂着兴奋与困惑的奇特表情。
“臣李卫,叩见皇上。”
“起来回话。”胤禛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何事如此急切?莫非漕帮又出了什么乱子?”
“回皇上,漕帮无事,运河畅通。”李卫站起身,语速略快,显然要说的事让他有些激动,“臣此次南下督办漕粮,于沿途码头市集,发现一极其怪异之事。”
“哦?”胤禛放下茶盏,来了点兴趣,“何等怪异?”
“是一种吃食,名为‘辣条’!”李卫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些,“此物不知从何传出,状似油浸的面筋条,色泽红亮,味道辛辣咸香,极为奇特。最初只在码头苦力、船工之间流传,因其价廉、味重、耐存放,颇受欢迎。”
胤禛听着,眉头微微蹙起。辣条?这名字他似乎有点印象……好像冷宫那边时不时飘出的古怪香味里,就有这么一号?他不动声色地瞥了旁边的苏培盛一眼,苏培盛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个木头人。
李卫继续道,语气越发不可思议:“可就在近一两个月,此物之风靡,竟如野火燎原!不仅劳力者食之,连城镇中的小吏、商户,甚至…甚至一些富户家的公子哥儿,都开始争相购买,私下品尝,并以能吃到最新鲜的批次为荣!如今运河沿岸,几乎每个码头都有专营此物的摊贩,甚至出现了…出现了预订和抢购!”
“不过是一种零嘴,竟能如此?”胤禛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想象了一下那些平日里之乎者也的读书人或者绫罗绸缎的富家子,偷偷摸摸啃辣条的场景,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千真万确,皇上!”李卫肯定道,“臣起初也不信,特意派人查访。发现此物利润竟颇为可观,因需求日增,原料(主要是面粉、油料、香料)的价格也随之波动。有精明的商贾,已开始提前向农户预订来年的辣椒和几种特殊香料,甚至…甚至出现了以‘货期’为标的的私下交易,谓之‘期辣’!”
“期辣?”胤禛重复着这个古怪的词,眉头锁得更紧。期货?这东西他只在关于江南丝茧、北方粮米的奏折里见过,那都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宗商品,何时连一种零嘴小食也配玩这套了?
李卫显然是做足了功课,越说越顺:“皇上,此物虽小,然势头凶猛,隐隐已成规模。其运输多依赖漕船捎带,臣以为,与其让民间私下无序交易,引发市场紊乱,不如…不如由朝廷稍加引导,甚至…可考虑将其纳入漕运正贸名录,规范管理,亦可抽取微量税银,充实…充实地方财政。”
他说到最后,声音稍微弱了下去。提议朝廷官方去管一种零嘴的买卖,这实在有点超出常规,他自己都觉得这折子递得有点悬。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苏培盛低着头,心里为李卫捏了把汗。这李大人可真敢说啊!
胤禛沉默了足足有十几息。他看着李卫,眼神锐利,仿佛要把他看穿。良久,他才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能溢出来:
“李卫,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朕让你巡抚地方,整顿吏治,你倒好,给朕关心起油浸面筋条的买卖了?还要纳入漕运正贸?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莫非下次秋闱大典,朕还要给进士们每人发一包辣条以示恩赏不成?”
李卫被说得面红耳赤,连忙跪下:“臣失言!臣愚钝!请皇上恕罪!”
“哼,荒谬!”胤禛一挥袖子,显然不欲再多谈此事,“此事休要再提!退下!”
“嗻…嗻!”李卫如蒙大赦,又带着几分失落,赶紧磕头退了出去,后背也惊出了一层汗,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信了幕僚“此乃新奇经济现象”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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