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着,将脚踝肿痛、心情更是如同坠了铅块般沉重的王西川送回了靠山屯。选拔赛第四名的结果,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的心头。他并不十分在意那点奖金和虚名,他在意的是失去了一次在更高舞台上证明自己、为家庭争取更多机会的可能。尤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因为救人而受伤退赛,这让他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和憋屈。
消息比他的人更早传回了屯子。当他被同去的屯邻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出现在屯口时,早已等候多时的黄丽霞和王昭阳、王望舒等几个大女儿立刻迎了上来。
“当家的!”
“爹!”
看到王西川明显肿胀的脚踝和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晦暗,黄丽霞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也顾不上周围还有旁人,上前就扶住了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哽咽:“你的脚……咋伤成这样了?严不严重?”
王昭阳和王望舒也是一脸焦急和担忧,一左一右地簇拥着父亲。
“没事,就是扭了一下,养几天就好了。”王西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宽慰着妻女,但心中的失落却难以掩饰。
周围的屯邻们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着比赛情况。当得知王西川是因为救人才受伤,最终只得了第四,无缘县里的决赛时,众人反应各异。
大部分真心佩服王西川的屯邻都为他感到惋惜:
“哎呀!太可惜了!西川你可是咱们屯最有本事的!”
“就是,要不是为了救人,肯定能拿第一!”
“第四名也不错了,好歹有名次呢!”
但也有些平日里就有些酸溜溜的人,此刻难免露出些幸灾乐祸的神色,躲在人后窃窃私语:
“哼,我就说嘛,打猎这事儿光有蛮力不行,还得看运气。”
“就是,逞能救人,把自己搭进去了吧?这下去不了县里喽!”
“盖那么大房子有啥用,比赛不还是不行?”
这些细微的议论声,如同蚊蚋般钻进王西川的耳朵,让他本就郁闷的心情更添了几分烦躁。但他没有发作,只是沉默着,在妻女的搀扶下,一步步朝家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这个世界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你风光时,万人追捧;你稍有失利,冷嘲热讽便接踵而至。他早已看透,只是此刻心气不顺,听着格外刺耳。
回到明亮宽敞的新家,王西川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黄丽霞立刻打来热水,小心翼翼地帮他脱掉鞋袜,看到那肿得老高的、泛着青紫色的脚踝,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别哭,丽霞,真没事。”王西川叹了口气,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骨头应该没事,就是扭得狠了点,养段时间就好了。”
王昭阳默默地去拿了烧酒过来,准备给父亲搓揉活血(土办法)。王望舒则气鼓鼓地站在门口,对着外面啐了一口:“哼!让那些说风凉话的自己去试试!我看他们连野猪毛都摸不着!”
王西川看着家人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毫不掩饰的维护,心中的郁气稍稍消散了一些。是啊,就算比赛失利又如何?他还有这个温暖的家,还有这些把他当成天的妻子和女儿们。这比任何虚名都重要。
黄丽霞仔细地帮他用烧酒搓着脚踝,手法轻柔,眼中满是心疼。王西川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反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丽霞,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黄丽霞摇摇头:“只要你人没事就好。比赛……以后还有机会。”
话虽如此,但王西川知道,这种全县范围的狩猎大赛,机会难得,下次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接下来的两天,王西川只能待在家里养伤。脚踝的疼痛逐渐减轻,但心里的那点不甘却并未完全散去。他让王北川去公社把他猎获的那头大公野猪和处理好的皮子拉了回来,肉分给了帮忙的屯邻和一些关系近的亲戚,皮子则留下自己硝制。算是没有完全白跑一趟,但比起预期的收获,终究是差了许多。
就在王西川以为此事就此尘埃落定,自己只能在家安心养伤,等待脚痊愈后再进山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打破了这份略显沉闷的平静。
来的是赵庆,那位林业局副局长的公子。
他是开着边三轮摩托车来的,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宁静的屯子里格外引人注目。摩托车直接停在了王西川家气派的新院门外。
赵庆穿着一身时兴的夹克衫,戴着墨镜,神态一如既往的带着几分倨傲,但比起初次见面时,眼神中多了几分对王西川的认可和欣赏。
他的到来,立刻引起了屯里人的围观。大家伙儿都知道王西川认识县里的“大人物”,但亲眼见到公子哥上门,还是头一遭,纷纷议论纷纷,猜测着来意。
王西川听到动静,让王昭阳搀扶着,走到堂屋门口。黄丽霞也有些紧张地跟在后面。
“赵公子?你怎么来了?”王西川有些意外地问道。
赵庆摘下墨镜,打量了一下王西川吊着的脚,嘴角一撇:“听说你王大神枪手阴沟里翻船,比赛没比好,还把脚给崴了?”
他的语气带着点调侃,但并无恶意。
王西川苦笑一下:“让赵公子见笑了,运气不好。”
“屁的运气不好!”赵庆大手一挥,自顾自地走进堂屋,目光扫过明亮的玻璃窗和整洁的环境,点了点头,“你这窝弄得不错嘛!比我爹分的那个筒子楼亮堂多了!”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看着王西川,正色道:“行了,说正事。你比赛的事儿,我听说了。为了救个愣头青,把自己搞成这样,第四名,冤不冤?”
王西川没说话,默认了。
“我觉得冤!”赵庆一拍大腿,“我赵庆看中的人,怎么能连个县决赛都进不去?那不成笑话了!”
王西川和黄丽霞都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赵庆继续说道:“这次狩猎大赛,是我老爹牵头搞的,目的嘛,一是响应上头号召,二来,也是想挖掘点真正有本事的民间高手。你王西川的名声,我早就听过,上次赌猎更是让我大开眼界。这次选拔赛你虽然没完赛,但之前的表现,还有临危救人的举动,几个裁判都跟我老爹汇报了,评价很高!”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所以,我跟我老爹据理力争!像你这样有本事、有担当的猎手,要是因为一次意外就被埋没了,那才是大赛的损失!经过本公子的斡旋,林业局和大赛组委会特批,破格选拔你,还有你们公社原本的第三名,以及邻公社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炮手,组成一个三人小队,代表咱们这一片区域,参加县里的决赛!”
“什么?!”王西川猛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脚踝的疼痛仿佛在这一刻都减轻了许多!破格入选?参加县决赛?
黄丽霞也惊讶地捂住了嘴,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没错!”赵庆肯定地点点头,“不过,你可得赶紧把伤养好!县决赛还有半个月,到时候要是还瘸着腿,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冲散了王西川心中积压多日的阴霾!他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赵庆的“斡旋”在其中起了多大作用他不清楚,但这无疑给了他一个挽回遗憾、证明自己的宝贵机会!
“赵公子!多谢!”王西川挣扎着想站起来道谢,被赵庆摆手制止了。
“别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有真本事。”赵庆站起身,重新戴上墨镜,“我就是看不惯人才被埋没。好了,消息带到,我走了。好好养伤,县决赛上,我可等着看你大放异彩呢!别给我丢脸!”
说完,他潇洒地一挥手,跨上摩托车,在一阵轰鸣声中,离开了靠山屯。
赵庆的到来和带来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再次在靠山屯炸响!
那些之前暗中嘲讽王西川的人,此刻全都哑口无言,脸上火辣辣的。谁能想到,王西川竟然能被县里的公子哥如此看重,亲自上门送消息,还为他争取到了破格入选的资格!这面子,这能量,简直太大了!
而真心为王西川高兴的屯邻们,则纷纷上门道贺,言语间充满了羡慕和与有荣焉。
王西川送走了前来道贺的乡邻,坐在堂屋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看着自己依旧肿痛的脚踝,又看看身边脸上重新绽放出光彩的妻子和女儿们,心中充满了斗志。
“丽霞,看来我得好好养伤了。”王西川对黄丽霞笑道。
“嗯!当家的,你一定能行!”黄丽霞用力点头,眼中充满了信任。
王昭阳和王望舒也围在父亲身边,小脸上满是骄傲。
破格入选,公子斡旋。赵庆的意外到来,不仅给了王西川一个重返赛场的机会,更是在靠山屯众人面前,再次极大地提升了王西川的地位和声望。所有人都清楚地认识到,王西川的能耐,早已超出了靠山屯,连县里的公子哥都对他另眼相看!接下来的县决赛,必将更加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