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川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家里时,夜色已浓。
屯子里寂静无声,只有零星的狗吠和自家窗户透出的那点昏黄灯光。
他推开院门,动作尽量放轻,但身上的泥土和寒气还是瞬间惊动了屋里的人。
外屋地的灶台边,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踮着脚,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的东西。
是大丫。
听到动静,她猛地回过头,看到是父亲,小脸上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看到他满身的泥污和疲惫不堪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爹……你回来了。”大丫的声音细细的,带着点怯意,但比之前自然了许多。
“嗯。”王西川应了一声,将铁锹和柴刀靠在墙边,拍了拍身上的土,“锅里热着饭呢?”
“嗯,娘让热的。”大丫小声回答,指了指锅里,“贴饼子,还有晌午剩的鸡汤。”
王西川心里一暖。
丽霞让热的……这看似平常的举动,却意味着她开始在意他是否吃饭了。
他走到水缸边,舀了瓢冷水,胡乱洗了把脸和手,冰冷的水刺激着磨破的手掌,带来一阵刺痛,他却浑不在意。
掀开锅盖,热气混合着食物朴素的香气扑面而来。
几个金黄的棒子面贴饼子,一小盆冒着热气的野鸡汤,里面还有几块鸡肉和土豆。虽然简单,却是家的味道。
他拿起一个饼子,就着热汤,大口吃了起来。
饥饿和疲惫在温暖的食物下肚后,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里屋的门帘被掀开一条缝,二丫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看到父亲在吃饭,又缩了回去。
隐约能听到里面黄丽霞低低的说话声,似乎在哄着咿呀作响的玖儿。
王西川快速吃完,将碗筷收拾干净。
他走到里屋门口,没有进去,隔着门帘说道:“丽霞,我回来了。晚上我睡外屋,你们早点歇着吧。”
里面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黄丽霞极轻的一声“嗯”。
王西川不再多说,在外屋地找了个角落,铺上些干草,和衣躺下。
身体极度疲惫,但精神却因为对明天的期待而有些亢奋。
他仔细回想着陷阱的每一个细节,确认没有疏漏,这才在窗外呼啸的北风声中,沉沉睡去。
……
第二天,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王西川就醒了。
身体的酸痛还在,但精神已经恢复。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再次检查了一下柴刀和麻绳,看了一眼依旧安静的里屋,轻轻推开院门,融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中。
他必须尽早去查看陷阱。如果真有野猪中招,去晚了可能会被其他野兽啃食,或者野猪垂死挣扎逃脱。
清晨的山林格外寒冷,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王西川踩着厚厚的积雪,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放轻脚步,避免惊扰可能存在的猎物。
越是靠近那片柞树林,他的心跳得越快。他能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有戏!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冲到了昨天挖设陷阱的地方。
离得还有十几米远,他就听到了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某种大型动物在坑底挣扎、撞击坑壁的闷响!
成了!真的套住大家伙了!
王西川心中狂喜,几个箭步冲到陷阱边,小心地探头向下望去。
陷阱里,一头体型极其雄壮、鬃毛粗硬如针、獠牙外翻的成年大公野猪,正焦躁地在坑底转圈,试图找到出路。它的肩胛处和侧腹,被几根削尖的木棍刺入,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泥土和积雪,但伤口似乎不算太深,并未致命。这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让它变得更加狂躁。
这是一头名副其实的“大跑卵子”,看体型,起码有二百七八十斤!一身黑褐色的皮毛沾满了泥污,显得更加狰狞。它察觉到坑上有人,立刻抬起头,一双赤红色的小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王西川,发出威胁性的、低沉的“嗬嗬”声,獠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
好家伙!王西川倒吸一口凉气。这头野猪的凶猛程度,超乎他的预料。陷阱困住了它,也重伤了它,但并没有立刻让它失去行动能力。此刻的它,是最危险的!
绝不能让它跑出来!
王西川立刻冷静下来。他环顾四周,迅速制定了方案。硬拼不行,他手里只有柴刀,下去跟这头发狂的野猪搏斗,无异于送死。
他需要远程攻击,消耗它的体力,或者找到机会给予致命一击。
他放下柴刀,从旁边捡起几块冻得硬邦邦的土块和石头,对准坑底的野猪,狠狠地砸了下去!
“嘭!嘭!”
土块和石头砸在野猪厚实的皮毛和坚硬的头上,虽然造不成实质伤害,却极大地激怒了它。它更加疯狂地在坑底冲撞,试图跳起来,但坑壁陡滑,它每一次跃起都只能徒劳地撞在土壁上,落下时又可能被坑底的尖刺再次划伤。
王西川不停地投掷着石块,同时仔细观察着野猪的状态。他在消耗它的体力,也在寻找它的破绽。
野猪因为失血和狂怒,动作渐渐变得有些迟缓,喘息声也更加粗重。有一次,它试图人立而起撞击坑壁时,将相对脆弱的脖颈和咽喉部位暴露了出来!
机会!
王西川眼中精光一闪!他不再犹豫,猛地抓起放在一旁的柴刀,看准时机,在野猪再次人立而起,脖颈完全暴露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柴刀如同刺刀一般,狠狠地向下方扎去!
“嗖——噗嗤!”
柴刀划出一道寒光,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野猪的脖颈要害!刀刃几乎没入了一半!
“嗷——!!”
野猪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嚎,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起来,鲜血如同喷泉般从脖颈的伤口处飙射而出,染红了整个坑壁。它疯狂地挣扎了几下,力气迅速流逝,最终轰然倒地,四肢抽搐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王西川站在坑边,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砰砰直跳。刚才那一掷,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神和力气。看着坑底渐渐不再动弹的野猪,一股巨大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成功了!他真的独自一人,凭借陷阱和智慧,猎杀了一头如此凶猛的大型野猪!
他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些体力,然后小心翼翼地滑下陷阱。他先是用脚踢了踢野猪,确认它已经完全死亡,这才拔出柴刀,在雪地上擦拭干净血迹。
接下来,是如何把这大家伙弄回去的问题了。
这头野猪起码三百七八十斤,他一个人根本弄不动。
主要是这家伙在陷阱里面,比较深!
他想了想,决定回屯子里叫人帮忙。
这么大的猎物,想瞒也瞒不住,不如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
这也正好让屯里人看看,他王西川,有能力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
王西川收拾好东西,快步下山。
回到屯子里时,天已大亮,不少人家都升起了炊烟。
他径直朝着屯子东头走去,首先敲响了四弟王北川家的门。
开门的是四弟妹李桂兰,一个面相老实体格壮实的妇人,看到王西川满身血迹和泥污,吓了一跳:“二哥?你……你这是咋了?”
“北川呢?”王西川直接问道。
“在屋呢,刚起来。”李桂兰赶紧让开身子。
王北川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看到王西川的样子,也是吃了一惊:“二哥,出啥事了?”
王西川脸上难掩兴奋,说道:“北川,赶紧的,叫上两个人,带上杠子和绳子,跟我上山!”
“上山?干啥去?”王北川一头雾水。
“我弄了头大跑卵子,在山上呢,我一个人弄不回来!”王西川说道。
“啥?大跑卵子?!”王北川和李桂兰同时惊呼出声,眼睛瞪得溜圆。王北川更是结结巴巴地问:“二……二哥,你……你一个人打的?”
“嗯,下了个陷阱,刚弄死的。赶紧的,去晚了别让别的玩意祸祸了!”王西川催促道。
“哎!好!好!我这就去叫人!”王北川又惊又喜,也顾不上多问,连忙跑出去,叫上了隔壁两个关系不错的、家里劳力足的屯邻张老大和李老疙瘩。
听说王西川一个人弄死了大野猪,张老大和李老疙瘩也是震惊不已,二话不说,扛着粗木杠子和粗麻绳就跟着王北川回来了。
王西川带着王北川、张老大、李老疙瘩,还有闻讯非要跟着去看热闹的半大小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再次进山。
当他们看到陷阱里那头如同小牛犊般大小、獠牙狰狞、血迹斑斑的大野猪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妈呀!这么大!”
“真是大跑卵子!看这獠牙!”
“西川,你这……你这手也太狠了!一个人咋弄住的?”
惊叹声、议论声此起彼伏。王北川看着二哥,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张老大和李老疙瘩也是连连竖起大拇指。
“行了,别愣着了,赶紧弄回去开膛!”王西川指挥着。
几个壮劳力一起动手,用绳子捆住野猪的四蹄,穿上木杠,喊着号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沉重的大家伙从陷阱里抬了出来,然后弄了个简易的拖架,开始在雪地上拖着下山。
这么一头大野猪被抬回屯子,立刻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靠山屯的每一个角落。男女老少,只要还能走动的,几乎都跑出来看热闹。
当王西川一行人抬着那庞然大物走进屯子时,道路两旁围满了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无不带着震惊、羡慕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天爷!真是王西川打的?”
“他不是……不是昨天还跟他娘干仗吗?咋转眼就弄回这么个大家伙?”
“看这猪,得有三百万吧?这得卖多少钱啊!”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老王家的二小子,这是要发达啊!”
人群里,王老爹和王老太也闻讯赶来了。王老爹看着那硕大的野猪,又看看走在最前面、虽然满身污秽却脊梁挺直的二儿子,眼神复杂,蹲在路边吧嗒吧嗒地抽烟,没说话。王老太则是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眼神里又是嫉妒又是不信,嘴里嘟囔着:“瞎猫碰上死耗子……”
王南川和曹玲华也挤在人群里,看着那耀武扬威般被拖过去的野猪,看着被众人簇拥、风光无限的王西川,两人的脸黑得像锅底。
王南川腿还瘸着,眼神怨毒,低声道:“走了狗屎运!”曹玲华更是酸溜溜地撇着嘴:“得意什么?有肉无后,还不是绝户的命!”
他们的风凉话,立刻被淹没在周围人群的惊叹和议论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王西川对周围的议论和某些人嫉妒的目光视若无睹,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野猪处理了。
野猪被直接抬回了王西川家的院子。
那庞大的身躯一放下来,几乎占了大半个院子,引来更多屯邻的围观。
王西川站在院子中间,看着这头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换来的巨大猎物,看着周围人群惊叹的目光,看着闻讯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脸上带着震惊和一丝与有荣焉的黄丽霞和女儿们(大丫紧紧拉着二丫和三丫、四丫她们,小脸上满是激动和骄傲),他的胸中豪情万丈。
他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将不同。
他王西川,靠着自己的本事,真正在这个家里,在这个屯子里,挺直了腰杆!
这头野猪,不仅仅是一堆肉,一笔钱。
它是一面旗帜,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它是一个宣言,告诉所有人,他王西川,有能力,也有决心,让自己的九个女儿,都成为真正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