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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同脆弱的琉璃，刚刚在绝望的深潭中映出一抹亮色，便被更沉重的黑暗无情击碎。那覆盖了整个天穹的暗蓝色漩涡，并非能量的狂潮，而是规则的显化，是冰冷死寂的具象。它缓缓旋转着，中心深不见底，仿佛连接着宇宙终末的归墟，散发着吞噬一切光热、一切生机、一切存在意义的绝对寒意。
天地间的元气哀鸣着，被强行剥离，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苍白气流，如同百川归海，无可抗拒地投入那漩涡巨口。刚刚还在喷薄勃发的地脉龙气，那乳白与淡金交织的炽热泉流，此刻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喷涌之势骤然萎顿，变得断断续续。连接泉眼与苏凡的青色长桥剧烈扭曲、明灭，仿佛随时都会崩断。源自大地的磅礴生机，竟也成了那漩涡吞噬的养料！
校尉廨房内，苏凡身体剧震，那刚刚凝实不久的帝影瞬间黯淡、模糊，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巨石，荡漾欲散。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深邃的侵蚀之力，无视了帝气与龙气的守护，直接作用于他的灵魂本源，试图冻结他刚刚重燃的意志，抽离他赖以存在的根本。他脸上刚刚恢复的血色急速褪去，转为一种死寂的青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声音。
“陛下！”戊辰与庚辛目眦欲裂，想要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弹开，那是帝心本源在濒临崩溃时自发形成的、拒绝一切靠近的绝对领域。
灰袍老者抱着光芒急剧闪烁、壶身甚至开始出现细微裂纹的方壶，踉跄后退，哇地又喷出一口鲜血，那血落在地上，竟瞬间冻结成暗蓝色的冰晶。他望着天空那恐怖的漩涡，眼中不再是骇然，而是一种近乎明悟的绝望：“星骸之涡……它们不是在毁灭，是在……收割！收割此界残存的灵机，定位龙脉，为真正的‘降临’铺路！这石峰堡，这龙脉……不过是它们餐前的开胃点心！”
墙头之上，那因帝威龙气而燃起的反击之势，如同被泼下了冰海的寒潮，瞬间凝固。所有冲出去的兵卒，都感觉身体内的力量、热气、甚至是战斗的意志，都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抽离，手脚冰冷麻木，动作迟缓得如同陷入了最粘稠的泥沼。而那些原本被压制的蚀灵，虽然依旧受到帝气龙气的克制，动作迟缓，但它们不再进攻，而是如同朝圣般，面向天空的漩涡，发出低沉而虔诚的嗡鸣，它们的身躯在嗡鸣中逐渐变得透明，化作最精纯的冰寒死寂之力，汇入那吞噬一切的漩涡之中！
它们在献祭自身！以亿万蚀灵为祭品，加固这“星骸之涡”，加速对龙脉与生机的收割！
“回……回墙！结阵！固守！”秦破虏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他感受到自身那点微末的武道气血都在不受控制地向外流泻，独眼之中充满了血色的疯狂与无力。他知道，这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存在，这甚至超越了战争的范畴，这是两个世界、两种规则之间的碰撞与吞噬！
残存的守军如同退潮般踉跄着撤回相对完整的墙段，他们背靠着冰冷的墙体，相互依偎，用残破的兵刃支撑着身体，绝望地看着天空那不断扩大的死亡漩涡，感受着生命力的流逝。有人低声啜泣，有人茫然望天，有人则死死握着手中的武器，哪怕那武器已无法挥动，仿佛那是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连接。
流民营地中，恐慌达到了顶点。人们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孩童的哭声微弱得如同蚊蚋，老人的眼中是一片死寂的灰白。他们能感觉到，温暖正在离开身体，意识正在变得模糊，仿佛整个世界的色彩都在被那漩涡无情地吸走，只剩下单调的、令人窒息的灰蓝。
“完了……全完了……”
“老天爷，不开眼啊……”
“陛下……陛下也……”
绝望的低语在风中飘散，如同墓穴旁的挽歌。
就在这万物凋零、生机断绝的至暗时刻——
“咚！”
一声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心跳声，突兀地响起。
并非来自苏凡的胸膛，而是来自……那尊被灰袍老者抱在怀中、壶身已然开裂的方壶！
那心跳声带着一种苍老、疲惫，却又无比顽强的韵律，仿佛一个沉睡了万古的存在，于末世尽头，勉强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壶老……”灰袍老者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一抹光彩，他毫不犹豫地，将体内最后残存的所有生机，连同那口本命精血未尽的余韵，尽数逼出，注入那裂纹遍布的方壶之中！
“咔嚓……咔嚓……”
方壶表面的裂纹越来越多，如同蛛网般蔓延，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但壶中那青光，却在碎裂中愈发凝聚，不再试图维持桥梁，而是猛地向内收缩，化作一个极其微小、却密度高到难以想象的光点，悬浮在壶口。
紧接着，那光点轻轻一跳，脱离了方壶，如同穿越了空间，瞬间没入了苏凡的眉心！
“呃——！”
苏凡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双瞳之中，不再是纯粹的白光与暗蓝的对抗。左眼依旧星芒闪烁，却多了一份亘古的沧桑与包容；右眼的暗蓝纹路依旧存在，却仿佛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暂时禁锢、压缩，不再肆意流转。而在他瞳孔的最深处，倒映出的，不再是破碎的心渊，也不是外界的末世景象，而是一片……无垠的、寂静的、破碎的星空！
那是方壶残灵最后传递过来的……记忆碎片！是这片天地被“它们”盯上、侵蚀之前，那场发生于星海彼岸、导致万物凋零的恐怖战争的……惊鸿一瞥！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仿佛由无数破碎星辰的余烬、无数消亡世界的残响凝聚而成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了苏凡那即将被冻结的帝心本源。
“星……火……传……薪……唯……心……不……灭……”
古老而断续的意念，带着最后的嘱托与希望。
苏凡那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在这股外来意念的刺激下，猛地、剧烈地、如同擂鼓般搏动起来！每一次搏动，都震散了部分侵入灵魂本源的冰寒，都让那黯淡的帝影重新凝聚一丝！
他明白了。
这不再是帝王与入侵者的战争。
这是残存的世界意志，与外来吞噬者之间，最后的挣扎。
这方壶，这龙脉，这石峰堡的众生，包括他这穿越而来的帝魂，都是这残存意志选择的……最后的“薪柴”！
要么，在沉默中被收割，化为滋养敌人的养料。
要么，燃烧一切，发出最后的光和热，哪怕只能照亮这永夜一瞬，哪怕……焚尽自身！
“朕……明白了。”
苏凡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决绝。他不再试图去对抗那吞噬生机的漩涡，也不再仅仅依靠那地脉龙气。他艰难地，抬起了虚弱的右手，并非指向天空的漩涡，而是……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那里，是帝心本源所在，是穿越者灵魂的锚点，是琉璃心破碎后的残渣，是母炉暖意的余温，是万民信念的微光，是星殒之尘带来的生机，是地脉龙气的灌注，是方壶残灵最后的星火……是所有一切，融合、破碎、再融合后，形成的……一颗千疮百孔、却又蕴含着不可思议韧性的……“心”！
“朕，不负苍生。”
“苍生……亦未负朕。”
他低声呢喃，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又仿佛是说给这堡垒内每一个挣扎求存的灵魂听。
下一刻，他按在心口的手，猛然用力！
不是物理层面的力量，而是意志的、信念的、将所有残存力量孤注一掷的……燃烧！
“轰——！！！”
一股无法用颜色来形容的光芒，以苏凡为中心，轰然爆发！那光芒并非炽热，也并非冰冷，它包含着帝王的威严，穿越者的迷茫，众生的祈愿，龙脉的生机，星辰的余烬……它是一切矛盾的综合，是毁灭与新生的交织！
这光芒没有冲向天空的漩涡，而是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漫过整个石峰堡！漫过残破的城墙，漫过血战的士卒，漫过绝望的流民，漫过每一寸冰冷死寂的土地！
被这光芒笼罩的瞬间，秦破虏只觉得那被抽离生机的冰冷感骤然消失，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从心底涌起，并非外来灌注，而是他自身那点不屈的战意、守护的信念，被这光芒引燃、放大！
一名濒死的老卒，原本涣散的眼神猛地凝聚，他颤抖着，用尽最后力气，将身旁一面倒下的、残破的明字战旗，重新插在了墙头！
一个哭泣的孩童，停止了抽噎，懵懂地抬起头，看着那笼罩天地的、温暖而奇异的光，伸出小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就连那些原本在献祭自身、化作精纯死寂之力的蚀灵，在这光芒的笼罩下，那冰晶般的躯壳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仿佛内部的某种平衡被打破！
这光芒，无法直接对抗星骸之涡的吞噬，但它点燃了石峰堡内……残存的“心”之力！点燃了那微末如尘，却连绵不绝的人性光辉！
以帝心为引，以龙脉为基，以星辰余烬为薪，以众生心念为火！
铸——心——城！
一座无形的、由万千不屈心念凝聚而成的城郭，在这末世冰原之上，在这吞噬一切的漩涡之下，倔强地、艰难地……拔地而起！
它不阻挡物理的攻击，不抗拒能量的流失，它只守护一样东西——那一点灵台不昧的“本心”！
星骸锁链欲缚龙，吞噬万物归寂无。
残垣薪火铸心城，照破黑暗唯一念。
真正的抗争，此刻才以另一种形式，悄然展开。胜负之数，不再取决于力量的强弱，而在于这心之城，能否在绝对的黑暗吞噬下，守住那最后的人性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