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文曲暗蚀**
观星台一战,虽成功阻止了玄玑子篡改文曲星力的图谋,但凌虚子与陆青崖心情皆不轻松。那被强行抽取又骤然放松的星力,如同被狠狠拉扯过的弓弦,需要时间恢复平顺。文曲星辉虽不再被窃取,却也比往常黯淡了几分。
“文曲星力受此震荡,天下文运必受影响。今岁科举,恐生波折。”凌虚子望着东南方依旧有些晦暗的文曲星位,眉头深锁。
两人回到漱玉轩,不过三日,不好的消息便接踵而至。
先是附近州府传来消息,今科院试之中,数位素有才名、被寄予厚望的寒门学子竟纷纷落榜,反倒是几位平日文采平平的纨绔子弟高中。落榜者中,有人当场呕血,有人心灰意冷之下投河自尽,虽被救起,却也成了废人。
紧接着,更惊人的消息从京城传来:朝中一位以刚正不阿、屡次上书弹劾权奸而闻名的御史大夫,竟因一道“语涉悖逆”的奏章,被革职下狱,其门生故旧亦受牵连,一时间朝堂之上清流噤声,谄媚之风日盛。
“果然如此!”凌虚子将手中的信报重重拍在案上,向来平和的面容上也浮现出怒色,“玄玑子虽未竟全功,但文曲星力受创,首先影响的便是这些心志纯粹、依赖自身才学的寒门士子与正直官员!他们的文运、官运与星力联系最为紧密,星辉一暗,他们便如失明灯照路,轻则发挥失常,重则遭小人构陷!而那些依靠家族荫庇、钻营之辈,受星力影响反而较小!”
陆青崖听得心头沉重。他想起清泉镇那被至亲所害、险些家破人亡的王掌柜,又想到这些无辜受难的学子清官,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玄玑子口口声声“革鼎”,行的却是戕害良善、助长奸恶之事!
“道长,难道就没有办法弥补吗?”陆青崖急切问道。
凌虚子沉吟良久,方缓缓道:“星力受损,非一日可复。但或许……可以‘人工’引动一丝纯净的文曲星力,注入特定之人身上,助其渡过此劫,也算是为这昏暗文运,保留一丝火种。”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陆青崖:“青崖,你可知本朝大儒,致仕返乡的**林承砚**林老大人?”
陆青崖点头:“可是那位着有《砥柱集》,门下弟子多为清流,如今在江南‘明德书院’讲学的林老先生?”
“正是。”凌虚子颔首,“林老大人乃当代文宗,一身正气,是文曲星力在人间最好的载体之一。他虽已致仕,但在士林之中威望极高,若能助他躲过此次星力动荡带来的负面影响,甚至借其身躯,反向温养、提振一丝文曲星力,或可产生涟漪之效,惠及部分与其气运相连的正直学子。”
他顿了顿,神色凝重:“然而,我需坐镇漱玉轩,观测星象变化,防备玄玑子去而复返,或物灵宗趁机作乱。此事,需你独自前往。”
陆青崖深吸一口气,知道此事关系重大,绝非之前破解小镇风水局那么简单。这已是在尝试干预一州乃至一国的文运流向,其中因果,非同小可。
“晚辈愿往!”
“好!”凌虚子取出一枚巴掌大小、温润剔透的白色玉蝉,递给陆青崖,“此乃‘清鸣蝉’,乃前朝大儒佩玉,受文气滋养百年,对文曲星力有微弱感应。你持此物前往明德书院,见机行事。首要之务,是确保林老大人无恙。若有机会……便以此蝉为引,布下‘文光聚气阵’,助老大人汇聚散逸的纯净文气,或可稍稍照亮一方。”
接过玉蝉,陆青崖感到一股温和敦厚的气息,令人心神宁静。“晚辈定当尽力!”
事不宜迟,陆青崖即刻动身,南下江南。
明德书院位于江南水乡的一座繁华州府之外,依山傍水,环境清幽。然而,当陆青崖风尘仆仆赶到书院所在的山麓时,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书院上空,原本应有的清正祥和、书卷汇聚之气,此刻却显得有些驳杂不纯。一股隐晦的、带着压抑和谄媚意味的灰气缠绕其中,而代表书院根本的纯白文气,则被压制得有些抬不起头。
他怀中的清鸣蝉,也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带着警示意味的震颤。
“书院内部,恐怕也出了问题。”陆青崖心中凛然,收敛气息,扮作游学书生模样,混入了往来不绝的学子之中,进入了书院。
书院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尽显雅致。学子们或捧书苦读,或三五成群辩论,看似一片欣欣向荣。但陆青崖细观之下,却发现许多学子眉宇间带着焦虑与浮躁,交谈间也多是对功名利禄的渴望,少了几分潜心学问的沉静。
他循着清鸣蝉感应的方向,来到书院深处一片竹林掩映的精舍前,这里便是山长林承砚老先生的居所“听竹轩”。
尚未走近,便听到轩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老师!您何必如此固执!抚台大人亲自做媒,欲将其爱女许配于您孙儿,此乃天大的好事!若能结成这门姻亲,于我明德书院,于您林家,都是莫大助益!您为何一再推拒?”一个略显尖锐的中年男子声音说道。
“哼!助益?”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想必就是林承砚,“那抚台刘璋,贪墨漕银,结交内侍,排挤忠良,乃国之大蠹!老夫岂能与这等人物结为姻亲?污我林家清名,毁我书院根基!此事休要再提!”
“老师!如今朝中局势不明,清流势微!您虽德高望重,但毕竟已致仕,若无强援,只怕……只怕我明德书院上下学子,前途堪忧啊!”那中年男子苦口婆心,话语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前途?若以谄媚权奸换前途,这书不读也罢!我明德书院立院之本,乃是‘明德求真’,而非攀附权贵!你身为书院副讲,竟说出此等话来,实在令老夫失望!”林老大人怒斥道。
那副讲又争辩了几句,见林老大人态度坚决,只得悻悻告退。
陆青崖躲在竹影之中,看清了那副讲的容貌,四十多岁年纪,面白无须,眼神闪烁,周身缠绕着一股令人不喜的钻营之气。
待那副讲走远,陆青崖才整理衣冠,上前叩响了听竹轩的门。
“何人?”苍老的声音带着余怒。
“晚学后进陆青崖,受长辈之托,特来拜会林老山长,有要事相告。”陆青崖恭敬回道。
片刻,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身着朴素儒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站在门内,目光如电,审视着陆青崖。正是林承砚。
在他开门的瞬间,陆青崖怀中的清鸣蝉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似乎与老者身上那股浩然纯正的文气产生了共鸣。
林承砚目光在陆青崖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胸口的位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侧身道:“进来吧。”
轩内陈设简单,唯书卷盈架,墨香满室。
陆青崖不再隐瞒,将凌虚子对星象的观测、玄玑子的阴谋、以及文曲星力受损可能带来的影响,择要告知,并表明了来意。
林承砚听完,沉默良久,方才长叹一声:“怪不得……怪不得近日总觉得心神不宁,批阅学生课业时,亦觉灵思滞涩。原来竟是天象有变,奸人作祟。”他看向陆青崖,目光温和了许多,“凌虚子道长有心了。也难为你,年纪轻轻,便卷入此等风波。”
“老大人,如今书院之内,似乎也……”陆青崖斟酌着词语。
“树欲静而风不止。”林承砚冷哼一声,“那刘璋贼子,见拉拢不成,便想从内部瓦解我书院。方才那人,便是被他收买的败类!若非文运受损,正气不彰,此等宵小,安敢如此猖狂!”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语气坚定:“然,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纵使星辉暂暗,我辈读书人,心中自有明灯!这文光聚气阵,老夫同意了!需要老夫如何配合,你尽管道来!”
看着林老大人挺直的脊梁和眼中不屈的光芒,陆青崖心中敬意油然而生。这才是文曲星力真正应该庇佑的人!
是夜,月明星稀。
在听竹轩后的竹林空地上,陆青崖以清鸣蝉为阵眼,依凌虚子所授法门,布下了“文光聚气阵”。林承砚端坐阵眼之中,屏息凝神,以其自身精纯浩然的文气为引。
阵法启动的刹那,陆青崖仿佛听到了一声清越的蝉鸣!以清鸣蝉为中心,一道柔和而纯正的白色光柱冲天而起,虽不耀眼,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坚定与澄澈,缓缓融入夜空。
方圆百里内,那些散逸的、纯净的文气,似乎受到了召唤,开始丝丝缕缕地向着明德书院汇聚而来。书院上空那驳杂的灰气被这股纯净文光一照,顿时消散了不少,纯白文气则如同得到滋养,渐渐变得浓郁、明亮。
林承砚身处光柱之中,白发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原本因星力影响而带来的一丝滞涩感彻底消失,眼神更加清明睿智。
阵法持续了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落竹林时,阵法之力缓缓消散。清鸣蝉光泽略显黯淡,需要温养。但林承砚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健旺。
他对着陆青崖深深一揖:“小友,多谢了。”
陆青崖连忙还礼:“老大人折煞晚辈了。此阵虽成,但也只能护得书院一方安宁,稍稍提振文气。天下文运之困,非一日可解。”
“无妨。”林承砚抚须而笑,目光望向远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守住这一点文脉根基,静待星辉重耀即可。”
离开明德书院时,陆青崖回头望去,只见书院上空文气虽仍不及鼎盛之时,却已恢复了清正平和,那股令人不喜的灰气已荡然无存。
他摸了摸怀中需要温养的清鸣蝉,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玄玑子败退,物灵宗潜伏,朝堂纷争,文运黯淡……这看似平静的世道之下,暗流汹涌。
他抬头望天,文曲星依旧有些黯淡。
前路漫漫,他能做的,便是一步一步,扎实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