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
那些被抛上九天又簌簌坠下的冰晶雪粉,在触及龙帝周身三尺时,便嗤嗤汽化,化作袅袅白烟;落在风皇身侧,则悄然凝结,为他月白的袍角与银发缀上更冰冷的霜花。这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寂静,却绷紧了战场上每一根神经。
龙帝率先动了。
他没有再次前冲,反而将那柄暗沉的霜刃刀,刀尖向下,重重一顿,插进脚前焦灼龟裂的大地。
“咚——!”
闷响如远古战鼓擂在心脏上。以刀柄触地处为圆心,一圈赤金色的涟漪贴着地面,无声却迅疾地扩散开去。涟漪所过,那些被风皇绝对寒意冻结的幽蓝坚冰,表面“咔咔”裂开细密纹路,冰下被封冻的泥土竟然诡异地重新变得焦黑、干燥,甚至冒出缕缕热气。
“三百年的雪,下得够久了。”龙帝的声音低沉下来,不再有先前的暴烈咆哮,却更显沉浑,字字句句都仿佛带着地火熔岩的重量,砸在冰封的世界里。“该化一化了。”
他抬起未握刀的左手,五指箕张,对准身前虚空,猛地一握!
“阵起!”
“轰隆隆隆——!!!”
这一次的巨响,来自地下。
他身后,那沉默如铁铸的玄甲军阵,终于不再是纯粹的背景。最前列的三排重甲步卒,闻令同时将手中丈二长的巨型塔盾,狠狠顿在地面!盾底特制的尖锥深深扎入冻土。紧接着,每一面黝黑的塔盾表面,那些原本看似装饰的、扭曲盘绕的暗金色纹路,次第亮起!
并非柔和的光芒,而是粘稠如岩浆、灼热如铁水的赤金流火,沿着纹路疯狂游走、汇聚!盾与盾之间,这些赤金流火竟凭空连接,在军阵前方,交织成一片纵横交错的、燃烧的光网!光网不断蔓延、攀升,呼吸之间,竟在数万玄甲军阵前,构筑起一堵顶天立地的赤金色火焰壁垒!
壁垒巍峨,表面火焰流淌不息,凝成无数狰狞的龙形虚影,在焰墙中翻腾咆哮。灼热的气浪轰然向前扑去,与风皇那边的极寒领域狠狠撞在一起,发出滚油泼雪般的“滋滋”巨响,冰与火的交界线剧烈扭曲、蒸发,腾起遮天蔽日的茫茫白气。
这不仅仅是一堵墙。火焰壁垒成型的刹那,龙帝插在地上的霜刃刀嗡鸣剧震,刀身那缕熔金般的刃光暴涨,竟与远处的火焰壁垒产生了某种共鸣。壁垒上流淌的赤金火焰,分出一股粗壮的火流,如百川归海,跨越百丈距离,凌空注入霜刃刀中!
刀身瞬间变得通红透明,仿佛刚从熔炉中取出,其内封印的岩浆河流彻底沸腾、咆哮!龙帝周身的气势再次疯狂攀升,玄黑龙纹重铠上的裂痕被流动的赤金光芒强行弥合,胸口那片侵蚀的深蓝冰晶,在灼热到极致的刀意与军阵之力的灌注下,终于“啪”一声彻底炸裂、消散。
他拔出长刀,指向天空。刀尖所指,漫天飘洒的雪粉还未靠近,便已化为虚无。
“玄甲龙骧,锋矢——破阵!”
命令短促如刀劈冰凌。
“嗬!”
回应他的是山崩海啸般的战吼。那堵火焰壁垒猛地向内一收,无数赤金龙影咆哮着汇聚到壁垒前端,形成一枚庞大无比、仿佛能刺破苍穹的燃烧箭镞!而壁垒之后,一直沉默的玄甲方阵动了。
不是散乱冲锋,而是最前排巨盾兵、其后长戈手、再后强弩手、两翼轻骑……整个庞大的军阵,如同一个精密而冷酷的战争机器,在战吼声中,开始向前碾压。步伐起初并不快,但整齐划一,数万双战靴(马蹄)踏地的声音汇成一股沉闷的、令大地颤抖的雷鸣。他们推动着前方那枚由军阵之力与龙帝刀意共同凝聚的、燃烧的“锋矢”,如同推动着一座移动的火山,坚定不移地,压向那片霜雪与寂静的国度。
每一步踏出,脚下被冰封的大地便崩裂、焦黑一分,蒸腾的热浪扭曲空气,与前方白鸾旗下弥漫的寒气激烈对撞,冰屑与火星在军阵前方狂乱迸射,勾勒出一条毁灭与前进的路径。
风皇立于微微震颤的玉辇之上,玄冰眼眸倒映着那碾压而来的赤金“锋矢”与钢铁洪流。面对这集合一军之势、裹挟地火之威的磅礴一击,他脸上依旧没有波澜。只是,那双冰封的眸子,似乎更加剔透,也更加空茫了,仿佛将眼前毁天灭地的景象,也仅仅视作寒潭中一道即将消散的涟漪。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从袍袖中再次伸出。指尖那点焦痕已然不见,手指依旧修长如玉,只是肤色似乎更加苍白了几分,近乎透明。
这一次,他并指,没有指向碾压而来的敌军,而是对着自己脚下,玉辇前那四匹躁动不安、口鼻喷吐冰屑寒气的霜鬃天马,轻轻一点。
这一点,点在了虚空,却仿佛点在了某个无形的枢纽上。
“咴——!”
四匹神骏非凡的天马,同时发出一声高亢而凄厉的长嘶,嘶鸣声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却又蕴含着某种献祭般的决绝。它们周身雪白的鬃毛,从根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幽蓝。那不是沾染的颜色,而是从血肉骨髓深处透出的、极致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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