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
那声响如此轻微,像冰面下第一道裂痕蔓延,又像琉璃盏在指尖寸寸碎裂的叹息。但落在玄麟耳中,却不啻于九天惊雷,炸响在神魂最深处。
不是预料中摧枯拉朽的碰撞,不是真气湮灭的轰鸣。那声“喀”,来自于他自身——来自于他虚握的、凝聚了“玄龙吞天”大半威能的右掌心。
掌心那枚由纯粹玄龙真气压缩到极致、炽烈如微型太阳的玄黑气团,在与霜雪剑尖凝练到极致的雪亮剑罡触碰的刹那,核心处,竟毫无征兆地,崩开了一道细微的、幽蓝色的裂隙。
裂隙出现的瞬间,时间仿佛真的凝固了。
玄麟“看见”了那裂隙深处——那不是虚空,也不是他熟悉至深的、奔腾灼热的玄龙真气,而是一缕极其纤细、却冰冷到超越感知极限的幽蓝丝线。它静静地躺在狂暴灼热的真气核心,像潜伏在火山岩浆深处的万载寒髓,与周围毁天灭地的炽烈格格不入,却又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共存着,甚至……滋养着、调和着那股暴烈,让它更凝练,更精纯,更易掌控。
这是他当年突破玄龙真经第六重时,于真气暴走、走火入魔的边缘,萧雪渡入他体内,助他稳固根基、调和阴阳的那缕“霜雪本源”。
他从未真正炼化它,也无法炼化。它只是安静地蛰伏在他真气最深处,像一道温柔的枷锁,也像一枚淬了蜜的毒针。这些年,他修为日深,玄龙真气愈发霸道狂猛,这道异种真元的存在感也越来越弱,弱到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
直到此刻。
直到萧雪燃烧生命本源,将第七重“冰魄归元”的终极寒意,随着她的剑,她的血,她的道,毫无保留地刺向他,刺向他这玄龙真气的核心。
同源而异质的力量,在最激烈的碰撞点,引爆了最深沉的潜伏。
那道幽蓝裂隙甫一出现,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分叉,像在墨玉核心绽开的冰裂纹。每一道裂隙的延伸,都伴随着玄麟掌心那狂暴气团内部结构的崩解。炽热与极寒在他掌心方寸之地疯狂对撞、湮灭、又奇异地交织,生出无数细碎的电弧与空间褶皱,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琉璃与金属同时被碾碎的刺耳噪音。
玄龙吞天的恐怖吸力,戛然而止。那盘踞在他身后、狰狞咆哮的玄黑龙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巨大的虚影剧烈震颤,明灭不定,片片玄黑龙鳞般的能量碎片,竟开始从边缘剥落、消散。
萧雪的剑,就在这内外交困、结构濒临崩溃的玄黑气团中,一寸寸,坚定地,刺了进去。
没有摧枯拉朽,只有缓慢而清晰的切割与冻结。晶莹的剑罡所过之处,狂暴的玄龙真气像是被投入绝对零度的烈焰,瞬间失去所有活性,凝固、结晶,化作一片片幽蓝与玄黑交织的、怪异而美丽的冰晶,簌簌落下。
剑尖,穿透了那枚行将溃散的气团,点向了玄麟虚握的掌心。
玄麟的右手,那刚刚震碎“冰魄归元”冰封、此刻却遍布铠甲裂痕的右手,在那剑尖及体的前一刻,猛地向后一缩,五指倏地张开,变抓为掌,一掌拍在了霜雪剑的剑脊之上!
“铛——!”
这一次,是实打实的、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炸开,将方圆十丈内的积雪、砂石、乃至几具倒伏的尸骸,尽数掀飞、清空!地面龟裂,露出下面冻得坚硬的黑色泥土。
玄麟闷哼一声,身形向后滑退,双脚在冻土上犁出两道深沟,直至三丈开外,方才堪堪稳住。覆盖右掌的玄铁护手彻底碎裂,化为齑粉簌簌落下,露出其下皮开肉绽、焦黑与冰蓝交织、甚至隐隐可见白骨的手掌。鲜血刚刚涌出,便被残留的炽热真气蒸干,又被紧随而来的寒气冻结,在手背上凝成一片诡异的血冰混合物。整条右臂的铠甲裂缝更多,扭曲得不成样子,软软垂下,不住颤抖。
萧雪的情况更糟。
她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这凝聚了最后心力、本源、乃至生命的一剑被玄麟以受伤为代价强行拍偏,反震之力如同巨锤,狠狠砸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经脉和内腑之上。
“噗——!”
一大口混杂着暗紫血块和内脏碎片的鲜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将身前的地面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深褐色。她握剑的手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剑锷蜿蜒流下,滴落在霜雪剑那晶莹的剑身上,竟发出“嗤嗤”的轻响,被剑身自带的寒气冻结成一颗颗细小的血珠,又滚落下去。
她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霜雪剑“呛啷”一声拄在身前,才勉强没有彻底倒下。剑身插入冻土,兀自发出低微的、哀鸣般的颤音。她低着头,长发散乱垂下,遮住了脸庞,只有肩膀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颤抖,都伴随着压抑的、痛苦的咳呛,更多的血沫从她指缝和唇边溢出。
天地间,只有朔风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呼啸。
远处的厮杀声,不知何时,竟也渐渐稀疏、低落下去。还能站着的士兵,无论是玄麟麾下的玄甲精锐,还是萧雪带来的北境残军,都下意识地停住了手中的兵刃,望向这片风暴的中心。他们脸上沾满血污,眼神里除了麻木的杀意,更多的是无法理解的震撼,与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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