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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他才是幕后玩家 第135章 烛阴

作者:试箫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2-21 17:07:45

雪是擦黑时下的,起初只是盐粒似的霰子。

到了后半夜,已经能没过脚踝。

悄然覆盖了堕星滩这个蜷缩在两道山脊夹缝里的鬼地方。

陈十九蹲在马棚的草料堆后头,把最后一块硬饼塞进嘴里,就着皮囊里的冷酒吞下去。

胃里沉,但不暖。

他裹紧磨得发亮的羊皮袄,听着隔壁大堂的动静。

划拳,骰子响,还有刘把总那鸭子似的笑声。

那声音属于刘把总——或者说,曾经是刘把总。

现在,这人脱了官袍,手下那几十号“亲兵”也换了装束,押着的却是本该送往边军的制式弓弩和锁子甲,还有十几口贴着封条的箱子。

陈十九知道里头是什么——他在边军待了十年,太清楚了。

那是喝兵血,是卖祖宗,是断送前线袍泽性命的黑心钱。

他也曾梗着脖子质问过,换来的是一顶“克扣军粮、意图哗变”的帽子,和一道格杀勿论的军令。

他杀了两个来“执行军法”的同袍,逃了出来,像条野狗一样在这堕星滩混着,给这些黑心的走私贩子当临时护卫,换一口馊饭,活一天算一天。

“十九!”

王五喷着酒气踹开棚门,

“睁大眼!货丢了,老子扒你的皮填坑!”

陈十九没吭声,手摸上腰间断刀的柄。刀是凉的。

他知道,等货出手,自己这种知道太多的,也该填坑了。

雪越下越厚,把声音都吞了。

大堂渐渐静了,只剩鼾声。

值夜的伙计缩在柜台后打盹,檐下那盏灯笼的光晕,在风雪里缩成一团昏黄。

然后,声音来了。

马蹄踩在深雪里,闷响。

脚步声从四面巷子围过来,急而杂。

陈十九脊背绷紧,滚到马槽后,透过板缝看。

不是兵。

是马匪。

“一阵风”的人。

二三十号,牵着马,提着刀,堵死了客栈前后门。

领头的独眼彪裹着狼皮,鬼头刀在雪光下反光。

“刘老狗!”

独眼彪啐了一口,

“滚出来!收冬敬了!”

大堂里乱了一下,刘把总的声音尖起来:

“独眼彪!老子往日没短过你的孝敬!你这是要撕破脸?!”

“往日是往日。”

独眼彪咧嘴,

“今年风雪大,弟兄们嘴多。听说你这次油水厚,分润点,不过分吧?”

话音没落,几个马匪抬脚就踹门。

门栓呻吟。

陈十九的心沉到底。

黑吃黑。

他握紧刀,没有道义,没有规矩,只有谁刀更快。

无论哪边赢了,自己这种小卒子都是最先被灭口的。

门轰然洞开。

寒风卷着雪灌进去。

吼叫,刀砍进肉里的闷响,弩箭钉进木头的颤音。

陈十九看着一个熟脸被砍翻,肠子流在雪地上,冒着热气。

王五吼着冲出来,一支弩箭钉穿他喉咙。

他倒下,眼瞪着棚顶。

陈十九没动。

他看着。

边军的弩,杀了边军同袍。

为了钱,为了活。

真没意思。

他松开了握刀的手。

死吧,死了干净。

烂透了。

就在他闭眼的刹那——

所有的光,灯笼、火把、将熄的炭盆,光焰齐刷刷一扭,全转向一个方向。

那棵不知枯死了多少年、枝桠狰狞如鬼爪的老槐树。

树下站着个人。

高大,旧斗篷深得像夜。

风雪绕着他打旋,沾不上身。

脸上覆着木刻的面具,遮了半张脸。

张老三眯起眼,才勉强认出,那蛇身盘绕为纹……

是庙里壁画上,年代久远、掌管时序晦明的……烛龙?

手里提着一对锏。

玄黑,四棱,无锋。

压在他手里,像提着两段黑夜。

但被那扭扯的光照着,锏身上有暗红纹路在缓缓流动,像血在冻土下苏醒。

他没动。

但客栈里外的厮杀,猛地停了。

所有人都看过去,像被那对锏摄住了魂。

独眼彪先醒过来,压住心悸喝问:

“哪条道上的?‘一阵风’办事,识相的就滚开!”

木面人(陈十九在心里姑且这么称呼)没有回应。

他抬起左手,五指从蜷到展,做得很慢,很清晰——像沉睡太久的东西,第一次睁眼。

就在他指张开的瞬间——

他身后高处的黑暗里,屋脊上、巷角,几十点寒星同时亮起。

弩箭的镞尖,冷冰冰指着每个马匪头目的咽喉、心口。

没一丝晃动。

是军中精锐才有的死寂。

独眼彪的冷汗透了内衫。

这不是一般土匪。

木面人动了。

他迈步,靴子踩雪咯吱响。

人群自动分开。

他走到独眼彪面前,停下。

目光(如果木面后有目光的话)似乎落在地上——

那里躺着刘把总肥胖的尸体,腰间一枚铜鎏金的腰牌滑落出来,上面刻着他的官职和姓名。

他用右锏尖挑起牌子,悬在独眼彪眼前。

开口。

声音透过木面,低沉,带山响:

“尔等食民脂民膏,冠以此名,却行鬼蜮之事,戕害本该护卫的黎民。”

“脏了。”

手腕一翻。

用锏最厚的棱角,抵住牌面,碾下去。

“嘎吱——滋——”

金属扭曲、碎裂、剥落。

字迹没了。

他震腕,一撮金绿混杂的碎屑,簌簌落进风雪。

全场死静,只有喘气声。

他收回锏,转向所有人:

“记住今天。”

“往后,堕星滩的‘时辰’,由我‘烛阴’来定。”

烛阴。

陈十九心头一跳。

钟山之神,睁眼为昼的那个烛阴?

闻人九晷不再多说。

朝身后偏了下头。

几个同样装束的人影上前,清点货物,分门别类。

有人给伤者止血喂药,无论哪边。

一人走到独眼彪面前,扔下个粗布袋子。

“干粮,伤药,铜子。”

声音平直,

“带你的人滚。再来,碎的不止是牌子。”

独眼彪脸色死白,看看地上那摊碎屑,看看那对黑锏,弯腰麻利捡起袋子,低吼:

“走!”

马匪们互相搀着,拖尸,狼狈没入风雪。

闻人九晷这才转身,目光扫过那些残兵,最后落向马棚。

“你们,”

他开口,

“是继续当狗,等着不知道哪一天,被新主子宰了吃干净;还是,跟我走。”

他顿住,字字砸地:

“去挣一条,名字握在自己手里,死活由自己定的——活路。”

风雪卷过他斗篷,身后枯枝乱晃。

他纹丝不动。

陈十九看着锏上流动的暗红,看着木面后那片看不见的深黑。

他想起王五喉头的血沫,想起边关冻硬的同袍,想起自己这大半年野狗似的日子。

名字?

活路?

他舔舔裂开的嘴唇,尝到铁锈和雪味。

然后,他撑着冻麻的腿,站起来,拍掉草屑,握紧豁口断刀,一步一陷,走出马棚阴影,走到雪地中央,走到那人三步外。

低头,用尽力气才让声音不抖:

“我跟您走。”

闻人九晷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瞬,似有颔首。

转身,带人往镇外风雪深处去。

陈十九吸口冷气,跟上去。

身后,又有几个残兵,犹豫着,也跟了上来。

一行人消失在雪夜里。

许久,才有镇民探头。

雪地上只剩血迹和乱印。

那棵枯槐树干上,被人用焦炭画了个图案——

环首衔尾的蛇,中间贯着一柄无锋锏。

旁边一行字:

飞光过处,昼夜由我。

风雪很快盖了大部分痕迹,但那图案和字,像烙进了木头。

天快亮时,货郎看见了它。

几天后,“烛阴爷睁眼,飞光客改天”的传闻,就在堕星滩和更远的山路间传开了。

越传越玄。

而那位“睁眼为昼,闭眼为夜”的烛阴爷,和他那对“破名锏”,才刚刚踏上他“重定时辰”的漫漫长路。

陈十九深一脚浅一脚跟在队尾,看着前面那个风雪不侵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世道,或许真要变了。

哪怕,只是从这冬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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