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悄然流转,如同湄南河的河水,带走了一些东西,也沉淀下许多。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荒林死斗,已过去半月有余。
曼谷的空气依旧湿热,但金色庄园内,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与温馨。
大梵的身体,以一种令人惊叹的速度恢复着。
他那源自金蒙空古自幼在严酷环境中千锤百炼的体魄,此刻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生命力与自愈能力。
背部的伤口已然结痂脱落,新生出粉嫩的皮肉,虽然剧烈运动时仍会传来隐痛,但日常行动已无大碍。
缠身的绷带早已拆除,只留下一身纵横交错的伤疤,如同另类的勋章,记录着那场惨烈的搏杀。
这段时间,他将Kings Group的日常事务全权交由诺伊处理,自己则乐得清闲,真正开始了苏凝口中念叨了许久的“静养”。
这静养,并非枯坐室内,而是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伴在他身边,这个他闯荡半生、无数次让她担惊受怕的爱人。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热度被茂密的树冠过滤,在庄园精心打理的花园里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空气中浮动着鸡蛋花(Lilawadee,泰国国花)馥郁的甜香,混合着修剪过的青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高大的棕榈树和香蕉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几只色彩斑斓的鸟儿在枝头跳跃鸣叫。
大梵穿着一身舒适的亚麻质地的休闲装,坐在花园凉亭下的藤椅上,少了平日西装革履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
苏凝坐在他身旁,正细心地将一盘冰镇过的、切好的热带水果推到他面前。
晶莹剔透的红毛丹、金黄香甜的芒果、清甜多汁的菠萝,还有泰国特有的、味道独特的蛇皮果,琳琅满目,色彩诱人。
“尝尝这个芒果,是清迈今早刚送来的,特别甜。” 苏凝用银叉叉起一块金黄欲滴的果肉,递到大梵嘴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她今日穿着一袭淡雅的藕荷色泰丝长裙,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颈侧,显得格外温婉动人。
大梵张口接过,芒果的香甜瞬间在口中化开,他满足地眯了眯眼,伸手握住苏凝还未收回的手,粗糙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手背。
经历了生死边缘的徘徊,他愈发珍惜这平淡相守的时光,对眼前爱人的爱意,如同陈年佳酿,愈加沉厚香醇。
“你也吃。” 他又叉起一块菠萝,递到苏凝唇边。苏凝笑着张口,眼底满是幸福的光彩。她这段时日,精心为大梵调配药膳汤饮,根据泰国古法加入各种滋补的草药,每天不重样地为他调理身体。
换药时更是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得仿佛羽毛拂过。如今见他伤口恢复神速,气色一日好过一日,那颗悬了许久的心,总算可以安稳地放回肚子里。
就在这静谧温馨的时刻,花园入口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负责情报与部分安保事务的叻旺,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西装,无声地走近,在凉亭外停下脚步,恭敬地垂首:“大梵哥,夫人。”
大梵并未松开握着苏凝的手,只是抬眼望去,目光平静:“什么事?”
“刚收到确切消息,地中海和他的徒弟黄小苦,已于今日上午搭乘航班离开泰国。” 叻旺的声音不带任何感**彩,如同在汇报一件寻常公事。
大梵闻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眼神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阿武呢?没有动手?”
他问的,自然是甘尚武。在地中海师徒离开的整个过程中,Kings Group是否采取了任何“表示”,尤其是与地中海有杀父之仇的甘尚武,是否暗中有所行动。
叻旺肯定地点头,语气依旧平稳:“没有。阿武这段时间除了在拳馆训练,就是……偶尔外出,并未对目标采取任何行动。我们的人全程监控,确认他们离境。”
大梵挥了挥手,叻旺会意,再次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消失在花木扶疏的小径尽头。
凉亭内恢复了安静,只有鸟鸣和风声。但大梵脸上的轻松惬意却淡去了几分,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蹙起,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苏凝敏锐地捕捉到了丈夫情绪的变化。她放下银叉,反手握住他温热的大手,轻声问道:“怎么了?梵?事情不是已经了结了吗?他们走了,不是正好?”
大梵捏了捏她柔软的手,目光投向远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佛塔尖顶,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我担心阿武啊。”
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合适的词语:“这孩子,天赋很好,肯吃苦,心性也纯良。但是……他总是那么仁慈,像他父亲太子一样,讲究江湖道义,讲究光明磊落,不愿意趁人之危。”
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与无奈:
“这次地中海来泰国,在我的地盘上,是解决旧怨、甚至永绝后患的最佳时机。以阿武的身手,暗中做点什么,并非难事。但他没有。这固然说明他心地善良,重信守诺,可是……”
大梵转过头,看向苏凝,眼中的担忧加深:“凝,你要知道,我们身处的这个江湖,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
它充满了打打杀杀,阴谋诡计,人心叵测。一味的仁慈,过分的坚守那些所谓的‘原则’,在某些时候,非但不是优点,反而会成为最致命的弱点!
它会让他心软,让他犹豫,让他在关键时刻错失良机,甚至……反受其害!我真怕他将来,会在这上面吃大亏!”
他想起甘尚武在与黄小苦对战时那片刻的犹豫,想起他骨子里那份与这个残酷世界格格不入的磊落。
作为长辈,作为对他寄予厚望的导师,大梵怎能不忧心忡忡?
苏凝看着丈夫眼中深切的担忧,心中亦是动容。
她明白大梵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语气温柔而充满安抚的力量:
“梵,你的担心我明白。阿武确实像太子哥,心地太善,也太正。但他还年轻,满打满算,真正经历的江湖风波又有多少呢?
他还没有见识过足够多的背叛、算计和生死一线的残酷。或许,就像这园里的树木,总要经历些风雨,才能长得更加坚韧粗壮。
等他经历的多了,见的多了,自然就会有阅历,有成长,会懂得在保持本心的同时,也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分辨什么时候该仁慈,什么时候……该狠下心来。”
她的声音如同潺潺溪流,缓和着大梵焦躁的情绪:“给他一点时间,也给我们一点信心。我相信阿武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会慢慢明白的。”
大梵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与果香的温暖空气,良久,才缓缓吐出,低声道:“但愿如此。”
他只希望,甘尚武成长的速度,能赶得上江湖风波袭来的速度。
与此同时,在曼谷另一处充满青春活力的地方——娜琳就读的知名大学门口,则是另一番景象。
时近黄昏,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大学的白色教学楼披上了一层瑰丽的光晕。
放学时分,校门口人头攒动,充满了年轻学子的欢声笑语。穿着统一校服或时尚便装的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
甘尚武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雨树下,略显局促地等待着。
他今天特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和休闲长裤,身姿挺拔,在人群中颇为显眼。
他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装着他特意去买的、娜琳喜欢的那种软糯却不过分甜腻的椰丝糯米糕(Khao Niew mamuang),还贴心地配了一杯冰镇过的、清爽解渴的青柠水(Nam manao)。
他记得诺伊哥无意中提起过娜琳的喜好,便默默记在了心里。
此刻,他既期待又紧张,手心甚至微微有些出汗,目光在涌出的人流中急切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果然,没过多久,下课铃声悠扬响起不久,他就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娜琳。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及膝连衣裙,背着一个小小的帆布书包,长发扎成一个清爽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夕阳的光辉勾勒出她年轻姣好的侧脸轮廓,那双酷似苏凝的大眼睛灵动有神,在人群中如同会发光的珍珠,美丽而突出。
甘尚武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他连忙抬起手,朝着娜琳的方向挥了挥。
娜琳也很快看到了他,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像一只轻盈快乐的蝴蝶,穿过人群,飞奔到他面前,带起一阵淡淡的、好闻的栀子花香氛。
“阿武哥哥!”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奇和喜悦,“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呀?阿赞叔叔呢?”
她口中的阿赞叔叔平日负责接送她。
甘尚武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闪烁了一下,才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解释道:“呃……阿赞叔叔今天有点别的事情要处理,我就……我就自告奋勇来接你了。”
他没好意思承认,是自己主动向苏凝阿姨请求了这个“任务”。
娜琳不疑有他,高兴地拍手笑道:“那太好啦!谢谢阿武哥哥!” 她的笑容纯粹而明亮,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甘尚武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心中也像是被蜜糖填满,连忙将手中的纸袋递过去:“给,路上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娜琳好奇地接过,打开纸袋,看到里面是她最爱吃的椰丝糯米糕和冰凉的青柠水,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哇!是我喜欢的!阿武哥哥,你还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呀?”
她拿起一块糯米糕,轻轻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口感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嗯!真好吃!”
甘尚武看着她满足的吃相,心里比吃了糯米糕还要甜,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老实交代:“是……是诺伊哥告诉我的。”
娜琳又吸了一大口冰凉的青柠水,酸酸甜甜的滋味让她在闷热的傍晚瞬间感到无比舒爽:
“啊!真凉快呀!太好了,正好我渴了呢!” 她仰头喝着水,纤细的脖颈线条优美,阳光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跳跃。
这时,家里那辆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黑色轿车缓缓驶近,停在了路边。司机下车,恭敬地为两人拉开车门。
娜琳像只快乐的小鸟,率先钻进了凉爽的车厢。甘尚武也跟着坐了进去,关上车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车子平稳地驶离校园,汇入曼谷傍晚逐渐繁忙的车流。窗外是飞速掠过的现代化建筑、金光闪闪的寺庙尖顶、以及熙熙攘攘的街头景象。
车厢内,娜琳叽叽喳喳,兴致勃勃地向甘尚武讲述着今天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哪个教授讲课特别风趣,和同学一起做的课题得了高分,社团活动里遇到的糗事……她的声音如同欢快的音符,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与无忧无虑。
甘尚武安静地听着,大部分时间只是微笑着点头,偶尔回应一两句。
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娜琳神采飞扬的美丽侧脸上,看着她说话时微微嘟起的嘴唇,看着她笑起来时弯弯如月牙的眼睛。
车厢内昏暗的光线,恰到好处地掩饰了他悄悄泛红的耳朵,以及那双注视着她的、充满了温柔与悸动的眼眸。
车窗外,曼谷华灯初上,霓虹闪烁,预示着又一个喧嚣夜晚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