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深海后缓缓上浮,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耳边有极其细微的、规律的滴答声,还有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
然后是嗅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清爽的百合花香,完全掩盖了记忆中那刺鼻的消毒水味,甚至没有一丝医院常有的药水气息。
阿琬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柔和的光线和米白色的天花板,造型优雅的水晶灯散发着并不刺眼的暖光。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这不是普通的医院病房,更不是她那间小屋的天花板。
这里的陈设……看起来奢华而舒适,更像是一家高级酒店的套房,只是床边摆放着的精密监护仪器,提醒着她这里仍是医疗场所。
她试着想动一下,却立刻感觉到一股沉重和剧痛从胸口和后背传来,仿佛被巨石压住,又像是被烈火灼烧过!
“啊……好疼……”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小猫呜咽般的痛呼,不受控制地从她干涩的喉咙里逸出。
这细微的声响,却如同惊雷般,瞬间惊醒了趴在床边浅眠的人。
诺伊猛地抬起头!
他显然一直守在这里,身上那件染血的衬衣早已换下,此刻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针织衫,却丝毫无法掩饰他的憔悴。
他的脸色是一种缺乏休息的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显得异常干燥。
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额心的朱砂记在苍白的脸上愈发醒目。
但这所有的疲惫,在听到阿琬那声细微痛呼、对上她茫然睁开的双眼时,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所取代!
“阿琬!你醒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长时间的沉默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惊喜。
他几乎是瞬间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俯身靠近,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情况,连声道:“别动!千万不要乱动!你身上有伤,很严重的伤!”
阿琬看着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的、放大版的诺伊的脸,尤其是他那副异常憔悴却充满惊喜的模样,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她虚弱地眨了眨眼,眼中充满了困惑和诧异:“诺……伊……先生?……我……这是在哪里?”
她的声音极其微弱,气若游丝。
“先别说话,你刚醒,小心伤口。”诺伊连忙阻止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耐心,他朝旁边打了个手势。
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病房角落的一名Kings Group手下立刻无声地端来一杯温水,杯子里贴心地放着一根吸管。
诺伊接过水杯,极其小心地将吸管凑到阿琬干裂的唇边,柔声说:“慢慢喝一点水,润润喉咙。”
阿琬顺从地微微张开嘴,含住吸管,小口小口地啜吸着温热的液体。
清水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舒适的缓解。
她一边喝水,一边用那双依旧带着虚弱和迷茫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诺伊。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还看起来这么……憔悴?这里又是哪里?
喝完水,诺伊细心地用柔软的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角。阿琬终于积攒了一点力气,再次轻声问道:“诺伊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睡了很久?”
诺伊看着她虚弱却清醒的样子,心中那块一直压着的巨石终于落地。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声音放缓,尽量简洁地解释道:“你受了很重的伤,已经昏迷四天了。这里是医院的特护病房。别担心,现在你已经醒过来了,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四天?!阿琬被这个数字惊住了。她努力回想,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冰冷的刀光、诺伊遇险、自己冲上去、背后撕裂般的剧痛……
她的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诺伊立刻察觉到了她的恐惧,连忙握住她放在被子外、正在打点滴的冰凉的手,低声安慰道:“都过去了。没事了,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了。”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似乎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阿琬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看着他眼中真切的担忧和关怀,心中的恐惧奇异地被驱散了一些。
就在这时,接到通知的医疗团队快步走了进来。为首的还是那位主刀医生,看到阿琬清醒,医生也很高兴,立刻上前为她进行详细的检查。
诺伊紧张地站在一旁,目光紧紧跟随着医生的每一个动作,仿佛等待宣判的囚徒。
医生仔细检查了阿琬的瞳孔、心跳、血压,又查看了伤口的情况和各项监测数据,最后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对诺伊说道:
“诺伊先生,好消息。这位小姐恢复得比预期要好!意识清醒,生命体征平稳,伤口没有感染迹象。
这真是太好了!接下来只要好好休养,配合后续治疗,会慢慢好起来的。”
听到这话,诺伊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激动如同暖流般涌遍全身!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毫无防备地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阴霾多日的天空骤然阳光普照,瞬间驱散了他脸上所有的憔悴和阴郁!
他金色的短发仿佛都在发光,深邃的黑眸弯起,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快乐和 r解脱!整张脸变得生动无比,英俊得令人窒息!
阿琬躺在床上,正好能看到诺伊这个毫无保留的、灿烂至极的笑容。
她瞬间看呆了,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漏跳了好几拍!
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能好看成这个样子,也从未想过,这个总是冷峻淡漠的男人,笑起来竟然能拥有如此温暖、如此具有感染力的力量,像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直直地照进人的心底,驱散所有阴冷和不安。
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热,甚至暂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医生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尤其是饮食要清淡流质为主,便带着护士离开了。
诺伊还沉浸在阿琬苏醒和好转的喜悦中,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褪去。他立刻吩咐手下:“去通知先生和夫人,阿琬醒了,医生说可以进流食了。”
没多久,病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苏凝和大梵走了进来。
苏凝今天穿着一身柔和的香芋紫色套装,气质依旧高贵优雅,但脸上带着温和的、毫不掩饰的关切笑容,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壶。
大梵跟在她身后,依旧是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样,气场强大,但看向病床的眼神也比平时缓和了许多。
Kings Group的手下在病房外严密守护着,确保绝对的安静和安全。
阿琬看到这两位气场非凡的人物走进来,顿时又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着坐起来一点,却被身上的伤痛阻止,只能微微点头,声音微弱地问好:“大梵先生……夫人……您们好……”
看着眼前美丽高贵如同女王般的苏凝和气势磅礴的大梵,再对比自己躺在病床上的狼狈模样,阿琬心底那份因为阶层差异而产生的自卑感又不自觉地冒了出来,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视他们。
然而,苏凝却快步走到床边,非常自然地将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伸出手,温柔地握住了阿琬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带着淡淡的香气。
“好孩子,别动,乖乖躺着。”苏凝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仔细地看着阿琬苍白的小脸,眼中充满了真诚的怜惜和感激。
“身上还疼得厉害吗?真是苦了你了……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们诺伊做的一切。”
感受到苏凝手中传来的温暖和话语中毫不作伪的关心,阿琬的鼻子猛地一酸,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原本以为会看到怜悯或者居高临下的感谢,却没想到是如此真诚平等的关怀。她连忙摇头,声音哽咽:“没……没有……不疼的……您别这么说……我,我没做什么……”
“傻孩子,还说没做什么。”苏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你救了诺伊的命,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以后千万别再说这种见外的话了。”
说着,她打开保温壶,一股浓郁而诱人的、带着药香的鸡汤味道弥漫开来。
“听说你醒了,能吃点东西了,我特意给你炖了药膳,加了点补气血的药材,对你现在的恢复有好处。来,我喂你喝一点。”
苏凝亲自盛了一小碗汤,用勺子细心地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极其耐心地喂到阿琬嘴边。
阿琬受宠若惊,只能被动地接受着这份她从未想象过的、来自如此高贵人士的亲手照料。
汤水温暖而鲜美,流入胃中,仿佛连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更多的是心里的感动,让她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大梵站在一旁,看着妻子温柔地喂汤,看着床上那个眼圈红红、却努力忍着眼泪的坚强女孩,眼神深邃。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上前,用力地拍了拍儿子诺伊的肩膀,然后朝门外示意了一下。
诺伊明白父亲有话要说,他看了一眼正在被母亲细心照顾的阿琬,眼中闪过一丝安心和感激,然后点了点头,跟着父亲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内,只剩下苏凝温柔喂汤的轻声细语和阿琬小口喝汤的细微动静,气氛温馨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