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终于在众人焦灼的等待中,“啪”地一声熄灭了。
这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却如同惊雷,瞬间将所有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诺伊几乎是瞬间抬起了头,那双空洞失神的眼睛猛地聚焦,死死地盯着那扇门,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仿佛一尊即将碎裂的冰雕被注入了生命力,却充满了更深的恐惧。
大梵、苏凝、韩宾以及所有手下,也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仿佛又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手术室的门才被从里面推开。
主刀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他摘掉口罩,露出了一张带着倦容却略显放松的脸。
诺伊第一个冲了上去,因为动作太快甚至踉跄了一下,他一把抓住医生的手臂,声音嘶哑而急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医生!她怎么样?!她怎么样了?!”
医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但很快理解了他的心情,连忙安抚道:“先生,请冷静。伤者的情况暂时稳定了。”
这句话如同天籁,瞬间击中了诺伊紧绷的神经!他抓住医生手臂的手指因为极度用力而泛白,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真……真的?她……她活下来了?”
“是的,万幸。”医生肯定地点点头,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那一刀非常凶险,离心脏和大动脉只有毫厘之差,失血量极大,送来的时候已经几乎测不到血压了。手术过程很艰难,但好在最终抢救回来了。”
医生顿了顿,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不过,危险期还没有完全度过。伤势太重,后续的感染关、器官功能恢复关都是很大的考验。
现在必须立刻送入IcU(重症监护室)进行24小时密切监护和治疗。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72小时至关重要。”
虽然医生的话依旧谨慎,但“抢救回来了”这几个字,已经足以让诺伊一直紧绷到极致的那根弦骤然松弛!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后怕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让他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住,幸好旁边的苏凝和大梵及时扶住了他。
这时,手术室的门完全打开,护士们推着移动病床走了出来。
床上躺着的人,正是阿琬。
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原本清丽的脸庞此刻瘦削得令人心疼,口鼻上戴着氧气面罩,随着微弱的呼吸,面罩上泛起一层极其稀薄的白雾。
她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监测线路,一瓶鲜红的血浆和另一瓶透明的药液正通过静脉滴注,一点点输入她虚弱的体内。
宽大的病号服下,依稀可以想象那道狰狞可怖的伤口。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一般,与之前那个笑着归还钱财、倔强又勇敢的女孩判若两人。
诺伊看着这样的阿琬,刚刚涌起的那点狂喜瞬间被一种尖锐的、窒息般的心痛所取代!
那心痛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撞击着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地就想上前靠近,却被护士礼貌而坚定地拦住了。
“先生,病人现在非常虚弱,需要立刻送入IcU无菌监护,请理解。”
诺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床从自己面前推过,他贪婪地看着阿琬苍白安静的睡颜,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而不自知。
苏凝也看到了阿琬的样子,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美丽的眼眸中瞬间盈满了心疼和泪水。
她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纤细柔弱的女孩,是如何爆发出那样巨大的勇气,替诺伊挡下那致命的一刀!
那该有多疼啊!她看着阿琬,仿佛看到了自己孩子受伤一样,满心满眼都是疼惜和感激。
“这孩子……真是……”苏凝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只是紧紧握着诺伊冰冷的手。
而站在一旁的大梵,看着病床上那个气息微弱、为救他儿子而险些付出生命的女孩,再看着儿子那副失魂心痛的模样,脑海中猛地闪过一幅尘封已久、却从未忘记的画面——
多年前,在台湾天道盟的疯狂追杀下,他和佐维身陷重围。
同样柔弱美丽的苏凝,为了让周朝琛放他们走,为了能让他们能平安脱身,竟决绝地用一把柳叶小刀,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那一刻她脸上的决然和爱意,与眼前这个女孩奋不顾身为诺伊挡刀的身影,仿佛跨越了时空,重重地重叠在了一起!
都是那样义无反顾!
都是那样用最惨烈的方式,表达着最深沉的守护!
大梵的心猛地一揪!一股强烈的、如同海啸般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一贯的冷静自持!
眼圈不受控制地猛地红了,铁血枭雄的外壳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他仿佛又感受到了当年抱着浑身是血、生死不明的苏凝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慌和毁灭一切的暴怒!
他猛地伸出手,将身边的苏凝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害怕一松手,眼前的人也会如同幻影般消失。
他的下巴抵在苏凝的额头,身体微微颤抖着,内心波涛汹涌,那段血腥而悲壮的往事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苏凝被丈夫这突如其来的、异常用力的拥抱弄得微微一怔,随即立刻感受到了他剧烈的心跳和那份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
她瞬间就明白了——丈夫是想起了当年她自戕的那一幕。
她心中一酸,又是心疼又是温暖,反手也紧紧抱住丈夫宽阔而微颤的后背,轻轻拍打着,柔声道:“梵……我在这里……没事了……都过去了……这孩子也会没事的……”
她的安慰,既是对现在,也是对过去。
大梵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她,仿佛要从妻子身上汲取力量和确认她的存在。
这一幕落在韩宾眼里,这位见惯了风浪的洪兴龙头,眼中也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慨。
他默默地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们再退远一些,给这对夫妇留出空间,同时低声吩咐心腹:
“加派人手,把这一层给我守死了!一只苍蝇都不准随便放进来!确保大梵哥一行人的绝对安全!”
“是!宾哥!”手下立刻领命而去,开始更加严密地布置安保。
而另一边,诺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移动病床,直到IcU那扇厚重的自动门缓缓关上,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
当那扇门最终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时,诺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一直强撑着的意志瞬间崩塌,他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软软地瘫坐到了地上。
他低着头,金色的短发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那双紧紧攥着的、沾着血污和灰尘的手,以及微微颤抖的肩膀,透露着他内心巨大的痛苦、无助和后怕。
苏凝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疼得如同刀绞。
她轻轻从大梵怀里抬起头,看向丈夫,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诺伊的方向,美丽的脸庞上写满了担忧和一丝了然的悲伤。
她轻声对大梵说:“梵,你看诺伊……他这次,是真的……”
大梵顺着妻子的目光看去,看着儿子瘫坐在地、前所未有的脆弱模样,他通红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揽着苏凝走到诺伊身边。
他没有强行拉诺伊起来,只是和苏凝一起,一左一右,默默地坐在了诺伊身边冰冷的地板上。
大梵伸出强壮的手臂,揽住儿子的肩膀,苏凝则温柔地握住儿子冰冷紧绷的手。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无声的陪伴。一家三口,就那样静静地坐在IcU门外冰冷的地板上,等待着,守候着。
走廊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隐约从IcU门内传来,以及更加森严的安保人员无声巡视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味、以及一种名为爱与守护的、沉重而温暖的气息。
窗外,香港的夜幕早已降临,万家灯火如同繁星,却无法驱散这医院一层弥漫的担忧与希望交织的复杂情绪。
所有人的心,都系在了那扇门后,那个勇敢的女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