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临走前…已经说不出太多话了…” 阿胡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拉着我的手…一直念叨…‘对不起…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姐姐…是他…是他害了妈妈和姐姐…’ ”
他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情绪。
“他最后…用尽力气跟我说…‘阿胡…记住…洪兴…给了我们一条活路…要…要报答…’ ”
“所以…我十六岁…安葬好爸爸后…就加入了洪兴。”
阿胡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硬朗,但那份硬朗下,是刻骨的誓言。
“从最底层的四九仔做起…一步步…靠拳头…靠不要命…成了红棍。” 他的目光看向苏凝,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姐姐,爸爸欠洪兴的,我替他还。他欠你和妈妈的…我这辈子,用命来还!”
“小弟…” 苏凝泣不成声,伸出手紧紧握住阿胡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
那只手,布满老茧和伤痕,却带着惊人的力量。她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不…不怪爸爸…也…也不用你还…姐姐找到你了…这就够了…”
病房里弥漫着浓重的悲伤和释然。大梵静静地听着,看着苏凝泪流满面的侧脸,看着她紧紧握住阿胡的手。
他起身,走到苏凝身后,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按在她的肩头,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他理解苏凝此刻复杂的心绪,理解她对父亲那份难以言说的爱与怨。
他也明白了阿胡那份沉默背后的忠诚与重诺从何而来——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对父亲遗命的遵守,对洪兴雪中送炭的铭记。
这时,阿胡的目光落在苏凝脸上,带着一丝长久以来的困惑,终于问了出来:“姐姐…为什么…你会姓苏?我记得…我们…应该是姓林的…”
这个问题,在他认出胎记、确认姐弟关系后,就一直盘旋在心头。
苏凝抹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她看着弟弟疑惑的眼神,解释道:
“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妈妈带着我…躲了一段时间。后来…妈妈觉得,用她的姓,或许能…能躲开一些过去的牵连。所以…我就随了母姓,苏凝。”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悠远,“我的杏林堂…能在台湾安稳开那么多年,其实…也离不开天道盟的照拂。”
阿胡的眉头猛地一皱,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带着本能的警惕和一丝不解。
“天道盟?他们…照拂你?” 他无法理解。父亲背叛了天道盟,天道盟应该是他们苏家的死敌才对!
苏凝理解弟弟的反应。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神复杂却异常平静。
“小弟,父亲当年的确…做了对不起天道盟的事。按照江湖道义,父亲…是错的。
这点,妈妈和我都明白。” 她坦诚地说出这个事实,没有为父亲辩解。“但是…天道盟…至少当时的龙头…他…似乎没有把事情做绝。”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当时的老周先生…他放过了我和妈妈。他说…‘祸不及妻儿,林振南的罪,他自己担了。’
杏林堂能开下去,遇到一些地痞流氓的骚扰,也是他派人暗中打点过…虽然…我和妈妈一直活在他们无形的注视之下,但至少…我们活了下来,没被赶尽杀绝。”
她的语气里没有恨意,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和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所以…你不恨他们?” 阿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他这些年拼杀,潜意识里,天道盟始终是悬在头顶的阴影,是父亲悲剧的根源。
苏凝缓缓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恨?或许曾经有过恐惧和怨恨。但…站在他们的立场,父亲的行为确实有错。
他们能放过我和母亲,已是网开一面。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也有江湖的…道义。父亲种下的因,结出了苦果。
天道盟…至少守住了底线,没有株连无辜。”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阿胡心上。他从小被父亲教导要记住洪兴的恩,要隐忍求生,内心深处对天道盟的恨意和恐惧几乎是本能。
此刻,听到姐姐以如此平静的语调说出这番话,他固有的认知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他沉默地看着姐姐,看着她眼中那份历经磨难后沉淀下来的通透与宽容,一种全新的、更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滋生。
大梵在一旁静静听着,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欣赏苏凝这份恩怨分明的清醒和超越仇恨的豁达。
Kings Group能在泰国成为第一大帮,靠的也是这种对规则和底线的敬畏与坚守。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维港的灯火在窗外无声流淌。
亲情的温暖、往事的沉重、命运的残酷与奇诡,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交织弥漫。
阿胡需要时间去消化这颠覆性的认知,去重新审视那压在他和父亲心头十六年的阴影。
而苏凝,紧紧握着弟弟的手,感受着血脉相连的温度,心中那份失而复得的珍宝感,终于冲淡了旧日的悲伤。
她知道,前路依旧荆棘密布,毒蛇帮的仇要报,过往的阴影或许还未完全散去,但此刻,有失散的小弟在身边,有深爱的男人在身后守护,她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力量。
大梵的目光扫过姐弟俩紧握的手,落在苏凝带着泪痕却异常坚毅的侧脸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窗外那片繁华而深邃的香江夜色。
灯光在他金色的发梢跳跃,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他心中,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无论是毒蛇帮,还是幕后主使山鸡,都将被他,Kings Group大梵!
以雷霆之势彻底碾碎!
这血染的归途寻回的亲情,他将用生命来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