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羽的神识如一道无形的银线,顺着洪荒舆图上那道发烫的金线往前探。穿过九重云雾时,能“触”到云层里凝结的冰晶与雷电,再往下,便是连绵起伏的陌生山峦。这些山不像寻常山脉那般走势平缓,反倒像是被巨力硬生生拧过的麻花,主峰倾斜着往东南方向压去,仿佛随时会轰然倒塌,裸露的岩壁上布满深褐色的裂痕,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裂隙中不时喷出带着硫磺味的热气,将周围的草木熏得枯黄,偏又在石缝里钻出几株奇异的植物。
他让神识轻轻落在那植物的叶片上。叶片是暗金色的,脉络却泛着血一样的红光,边缘凝结的冰晶在热浪中明明该融化,却顽固地嵌在叶尖,像缀着碎钻。神识再探进去,竟“看”到了远古的碎片——天柱崩塌的瞬间,炽热的岩浆裹挟着这些种子冲上云霄,又被高空的寒气冻成冰核,坠落时砸进滚烫的岩缝,冰火交织的剧痛便永远刻进了基因里。如今它们在热浪与寒冰的夹缝里生长,叶片一面蒸腾着热气,一面凝着冰晶,倒成了这处余脉最鲜活的印记。
顺着山峦往上,神识掠过一片被岩浆灼成焦黑的坡地,山腰处忽然撞进一片刺骨的寒意。那里有个巨大的山洞,洞口裹着厚厚的冰层,冰层泛着淡蓝色的光,像一块被冻住的天空。韩小羽的神识穿透冰层,看清了里面的景象——一截断裂的天柱残骸斜斜插在洞底,约莫丈许长,通体泛着淡淡的玉色光泽,断口处还留着参差不齐的裂痕,像是被生生掰断的。最奇的是,那残骸竟在微微搏动,每一次起伏都与韩小羽的心跳合着拍,一股微弱却坚韧的“道韵”顺着神识漫过来,像有人在耳边低声吟诵着古老的歌谣,那歌谣里有“撑天拄地”的雄浑,也有“天柱倾颓”的悲怆。
他让神识贴着洞壁游走,发现那些天然形成的纹路竟藏着玄机。竖看是“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的篆字,横看又连成“女娲炼石,断鳌立极”的短句,只是年代太久,很多字迹被冰层冻得模糊,需得仔细辨认才能看清。有几处凸起的石棱恰好组成“补漏”二字,指尖(神识所化)划过那里时,能感觉到冰层下传来一阵细微的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神识再往上,便到了山顶的平台。这里散落着无数巨大的石块,最大的足有丈余高,表面布满烟熏火燎的痕迹。韩小羽将神识化作无形的手,轻轻拨动那些石块,竟慢慢拼出了半座祭坛的模样——有残缺的祭台,有断裂的石柱,柱身上还留着“日月星辰”的浮雕,只是左半边已经塌了,碎块滚得满山都是。
祭坛中央的凹槽里积着一汪墨绿色的水,看着不深,神识探进去却像坠进了星空。水面上没有倒映出天空的艳阳,反倒浮着漫天星辰,北斗七星的斗柄正缓缓转动,几颗流星拖着尾焰划过水面,溅起细碎的光。韩小羽特意对照了此刻的天空,水里的星图竟分毫不差,连东边天际刚露头的那颗新星,都在水面上闪着微光。更惊人的是,水面边缘隐约浮着几道淡淡的轨迹,像是流星即将划过的路径——那分明是后半夜才会出现的天象。
“原来传说不是神话。”韩小羽喃喃自语,指尖在舆图上“断鳌峰”三个字上轻轻点了点。舆图上的金线忽然剧烈地闪烁起来,顺着山峦往西南方向延伸出一道细线,细线尽头隐隐泛着红光,像是在指引着什么。
他忽然想起古籍里的记载:“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女娲乃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 原来那些被当作神话的字句,竟藏着这样具体的痕迹。这处余脉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寸冰层,都在诉说着那场远古浩劫——天柱断裂时的巨响,岩浆与寒冰的碰撞,还有女娲补天时,那只巨鳌被断去四足以立四极的悲壮。
韩小羽的神识停在那截天柱残骸上,感受着它微弱的搏动。这搏动里藏着的,或许不只是远古的道韵,还有未散尽的生机。他忽然明白,为何舆图上的金线会发烫——这处余脉,根本不是沉寂的废墟,而是还在呼吸的见证者。
他收回神识时,掌心的舆图上,“断鳌峰”三个字正泛着淡淡的金光。韩小羽望着那道往西荒延伸的金线,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彩:“看来,这余脉的尽头,还有更有意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