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的炊烟又升起时,黑风岭的硝烟刚散。
李虎用仅剩的右臂拄着刑天斧站在峡谷口,斧刃上的血渍已凝成暗红,却依旧泛着慑人的光。他望着远处田埂上忙碌的身影——村民们正弯腰扶正被战火压倒的稻禾,孩子们提着竹篮捡拾散落在地的谷粒,连巫族的勇士都学着人族的样子,用石磙碾着脱粒后的稻穗,粗糙的手掌抚过金黄的谷物时,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听说了吗?人族那柄刑天斧,一斧子劈开了穷奇的翅膀!”
“不止呢,那个叫韩小羽的后生,凭着一把铁剑就斩了妖族首领,比当年的人皇还神勇!”
流言像长了翅膀,顺着风掠过山岗,淌过溪流,往更远的地方飞去。
最先传到迷雾谷的灵鹿族耳中时,他们正在溪边饮水。鹿溪长老支着耳朵听着过路商队的谈论,枝丫上的嫩叶轻轻颤动——三百年了,人族在妖族眼里向来是“待宰的羔羊”,何曾有过这般斩将夺旗的威风?她当即让族里的斥候再探青丘,带回的消息却比流言更惊人:人族不仅守住了阵地,还帮巫族修补了被战火焚毁的祭坛,甚至教会了逃难的妖族流民耕种之法。
“以力服人易,以德服人难。”鹿溪长老望着青丘的方向,枝丫上开出一朵小白花,“这人族,藏着比刑天斧更厉害的东西。”
消息传到深渊蛟族的领地时,蛟族使者正对着水镜复盘战局。当看到韩小羽纵身斩穷奇的画面时,他猛地收起了信子——那道剑光里没有嗜血的凶戾,只有护人的决绝,像极了三百年前人皇封印浊灵时,剑上映出的月光。当晚,蛟族就派出使者,带着地脉深处的灵珠前往青丘,说是“为守护地脉的勇士贺”。
最轰动的是黑风岭以西的百兽城。这里混居着各族生灵,向来以妖族为尊。可自从人族大胜的消息传来,酒馆里说书的先生改了新段子,将韩小羽的铁剑比作“斩邪剑”,把李虎的刑天斧说成“镇岳斧”,听得满座生灵拍案叫好。有不服气的狼妖拍着桌子嚷嚷“不过是运气好”,却被旁边的狐族老者按住:“你没见他们战后不屠降、不烧寨,反而帮着种庄稼吗?这般心性,比蛮力更可怕。”
三个月后,青丘的学堂里多了些特殊的学生——灵鹿族的幼崽跟着人族孩子学认字,蛟族的少年缠着韩小羽请教剑法,连最孤傲的深渊蛟族都送来玉简,上面刻着地脉流向图,说是“助人族灌溉良田”。
韩小羽站在学堂门口,看着石生教巫族孩童握笔写字,小脸上满是认真。青铜戒在指尖微微发烫,戒面映出远处连绵的田埂——那里,人族的犁铧正与巫族的锄头并排翻土,灵鹿族的角车拉着肥料在田埂上穿梭,蛟族的水引术让干裂的土地泛起湿润的光泽。
“师父,他们都说咱们人族成了‘守护神’呢!”石生举着刚写好的“和”字跑过来,纸上的墨香混着稻禾的清香,格外好闻。
韩小羽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望向更远的天际。那里,流云正掠过雪山,往更西的地方飘去,带去青丘的故事——关于一把护人的剑,一柄镇地的斧,还有一群把日子过成铠甲的人。
他知道,人族的声威从来不是靠杀戮挣来的。是刑天斧劈向凶兽时,护在身后的孩童;是铁剑染血后,依旧扶起稻禾的手;是各族生灵围坐在一起,分食一锅米粥时,眼里共有的暖意。
炊烟又起,与远处的云气缠在一起,像一条看不见的丝带,将各族的命运轻轻系在了一起。而青丘的田埂上,新播的种子已冒出嫩芽,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应和着那句越传越远的话:
“人族的骨头,比黑风岭的石头还硬;人族的心,比青丘的稻田还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