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的月光总带着草木的清辉,落在学堂的窗纸上,将韩小羽与石生的影子拉得很长。石生趴在木桌上,指尖在《人族初录》的空白处画着歪歪扭扭的气旋图,旁边还画了个小人,头顶顶着禾苗,脚下踩着泥土,引得韩小羽失笑。
“师父,书上说的‘引气入体’‘金丹大道’,怎么跟石伯教的‘顺气劈柴’不一样?”石生仰起脸,鼻尖还沾着点墨汁,“难道人族修炼,就该像鸟一样往天上飞?”
韩小羽拿起他画的小人,指尖点在禾苗与泥土上:“你这画,倒是点透了关键。人族的根在土里,修炼若只想着飞天遁地,就像拔了根的禾苗,看着茂盛,风一吹就倒。”他将书卷拢,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书页上,照亮“民以食为天”五个字,“适合人族的修炼体系,得从‘过日子’里来。”
他取过一张新纸,提笔写下三个词:“接地气、通人情、顺天时”。
“先说接地气。”韩小羽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画了片田垄,“你看石伯种地,犁地时顺着地脉走,播种时看土壤干湿,这就是最朴素的‘引气’——把土地的灵气,顺着锄头、顺着脚步,慢慢融进自己的气脉里。你前日帮李婶插秧,指尖沾着泥水练吐纳,是不是觉得气比往常沉实?”
石生点头,想起当时丹田处暖乎乎的,像揣了个小太阳:“是!泥土的腥气钻进鼻子里,气就跟着往下走,不像平时总飘在胸口。”
“这就是了。”韩小羽笑着划掉“引气入体”四个字,换成“借土养气”,“人族的修炼,不该硬抢天地灵气,该像种庄稼那样‘借’——你善待土地,土地自会反哺你。就像刑天部的勇士,常年在田里劳作,身上的灵力或许不如修士精纯,却带着股破土而出的韧劲,浊灵都怕这股气。”
窗外传来晚归的牛哞声,石生顺着声音望去,见二娃牵着牛走过,牛蹄踏过石板路,每一步都带着沉稳的节奏。“那通人情呢?是不是像我帮石伯挑水,他就教我劈柴那样?”
“差不多。”韩小羽在纸上画了个相互牵着的手,“你石伯年轻时追野猪,靠的不是蛮力,是同去的三个兄弟递过来的绳网;李婶的草药能治病,是因为她记得每个村民的体质——人族的气,从来不是单打独斗的。你试着把灵力分给旁人,会发现气脉反而更宽,就像溪流汇入江河。”
他想起玄清长老说的“青云门心法”,讲究“独善其身”,却总在应对浊灵时力不从心,反倒是青丘村民合力布下的“柴火气阵”,凭着家家户户的炊烟与农具,硬生生挡住过一次黑气侵袭。
“至于顺天时……”韩小羽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月光正好落在石生画的小人头顶,“你看庄稼春生夏长,人也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寅时吐纳,借的是晨露的清;申时练拳,凭的是日头的烈;亥时打坐,合的是星月的静。逆天而行的修炼,就像冬天强行开的花,看着惊艳,却熬不过寒霜。”
石生突然指着《人族初录》里的“燧人氏取火”图:“那他们也是这样练的?”
“正是。”韩小羽指尖抚过图中跳动的火焰,“燧人氏观木取火,悟的是‘借势’;伏羲氏仰观天象,修的是‘顺时’;神农氏尝百草,练的是‘共情’——他们的神通,从来不是凭空来的,是从‘活着’里熬出来的。”
他取过石生的画笔,在三个词下面添了行注解:“气在田中,道在人间”。
“所以啊,咱们不学那些动不动就毁天灭地的法术。”韩小羽放下笔,看着石生眼里的光,“就练怎么让稻穗更沉,怎么让伤口更快愈合,怎么在黑夜里看清山路,怎么在危难时护住身边人。这样的修炼,或许成不了仙,却能让日子过得更结实。”
石生似懂非懂,却郑重地把纸叠好,塞进《人族初录》里,说要明天拿给石伯看。夜风穿过窗棂,带着稻田的清香,吹得烛火轻轻摇晃,将师徒俩的影子映在墙上,像两棵依偎着的老槐树,根在土里缠得紧,枝在天上靠得近。
韩小羽望着窗外的月光,突然明白青丘的先辈为何留下“人族不修天道,只修人间”的话。最好的修炼体系,从来不是写在典籍里的文字,而是融在柴米油盐里的智慧——就像石伯的斧头总顺着木纹,李婶的锄头总贴着土皮,看似笨拙,却藏着与人、与地、与天地最熨帖的相处之道。
而这样的道,才能让人族的根,在这片土地上扎得越来越深,长出来的枝叶,也才能护得住更多的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