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刚从草叶上滚落到青石板,石生就蹲在学堂后的老槐树下,对着韩小羽昨日画的气旋图发呆。这孩子刚满七岁,是石伯的长孙,眉眼像极了年轻时的石伯,只是眼神更亮,像藏着两星晨露,连蹲在那里的姿势都透着股沉静——别的孩子还在追着蝴蝶跑,他已经能对着石板上的纹路看半个时辰。
“在琢磨啥?”韩小羽提着药篓走过,见石生伸出食指,正沿着气旋图的弧线慢慢划动,指尖过处,石板上的露水竟跟着微微颤动,像被无形的线牵着。
石生抬头,睫毛上还沾着点草屑:“小羽哥,这气是不是真能绕着身子转?我昨晚睡觉前试了试,好像真有股暖暖的东西,从肚子爬到肩膀,又钻回肚脐眼里。”
韩小羽心头一动。寻常孩子学吐纳,至少要七天才能勉强感觉到气感,石生不过练了三天。他放下药篓,蹲在石生对面:“来,再试试给我看。”
石生依言闭上眼睛,小小的胸脯轻轻起伏。这次韩小羽看得仔细——孩子吸气时,鬓角的碎发竟无风自动,朝着他的鼻尖微微靠拢;呼气时,地上的几缕干草屑被一股极淡的气流推着,绕着他的脚尖打了个旋。最奇的是他眉心,竟泛起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青光,像被晨露映亮的玉。
“这是……”韩小羽按住石生的肩膀,指尖传来清晰的灵力流动感,比同龄孩子强了足有三倍,而且异常沉稳,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忽快忽慢,“你娘怀你时,是不是常去锁灵潭边洗衣?”
石生点头:“奶奶说,娘怀我那阵子,总爱坐在潭边的石头上晒太阳,说那里暖和。”
韩小羽恍然。锁灵潭是青丘地脉的灵眼之一,潭底的定魂玉常年散发着温和的灵气,石生在娘胎里就受这灵气滋养,等于天生就带着半分灵根。他想起石伯说过,石生刚会走路时,就能在黑夜里看清山路,还能凭着气味找到埋在土里的红薯,当时只当是孩子机灵,现在想来,都是灵气滋养的缘故。
正说着,石伯背着捆木柴走来,见两人凑在石板前,笑道:“这小子今早天没亮就爬起来了,说要再看看你的‘气图’。”他放下木柴,用袖子擦了擦石生的额头,“别学这些虚的,先把劈柴的力气练出来才是正经。”
话虽这么说,石伯的眼神却带着骄傲。前几日教孩子们辨草药,石生只看了两遍,就认得出哪株是止血的刺柏,哪株是安神的夜交藤,连叶片背面的绒毛都记得分毫不差。昨日石伯演示“借力诀”劈柴,别的孩子还在学怎么抡斧头,石生已经能看出斧头落下的角度与木纹的关系,小声说“顺着木纹劈,柴会自己裂开”,惊得石伯手里的斧头都顿了顿。
“石伯,您这孙子是块好料子。”韩小羽捡起根树枝,在石板上画了个更复杂的双气旋图,“寻常孩子练吐纳是‘引气’,他这是‘气自来’,将来修行,怕是能少走十年弯路。”
石生盯着新画的图,手指又开始跟着划动,这次石板上的露水不再是零散颤动,竟顺着他的指尖,慢慢聚成两个小小的漩涡。“小羽哥,这两个圈是不是能一起转?像石磨那样,一个顺时针,一个逆时针?”
韩小羽眼睛一亮。双气旋同转是筑基期才会的法门,这孩子竟能凭着直觉猜中。他正要开口,却见石生突然皱起眉:“可是转快了会头晕,像坐石伯的木车下坡那样。”
“那是因为你气还太弱。”韩小羽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像小溪流不动大船,等你气足了,别说两个圈,再多几个也稳得住。”
石生似懂非懂地点头,又低下头去研究石板上的纹路,阳光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分明。韩小羽望着这孩子,突然想起青丘典籍里的话:“大道至简,大智若愚。”资质最好的修行者,往往不是那些急于求成的,而是像石生这样,能对着一块石板看半天,能从草木生长里悟出道理的——他们的灵气里,藏着对天地最本真的敬畏。
石伯蹲在一旁抽着烟,看着孙子的侧脸,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他没读过什么典籍,却知道这孩子不一样——去年冬天,部落里的牛犊染了风寒,兽医都说没救了,石生抱着牛犊守了一夜,用小手给它顺毛,第二天牛犊竟自己站了起来,眼里的灵光和石生眉心间的青光,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随他去吧。”石伯磕了磕烟灰,“是块料子,总有发光的时候。现在嘛,先让他学好怎么给牛犊喂草,怎么跟地里的庄稼打交道——连日子都过不明白,修再多本事也没用。”
韩小羽深以为然。他看着石生用指尖沾起露水,小心翼翼地往气旋图的中心滴,仿佛在给那无形的“气”浇水,突然觉得这孩子的灵气里,不仅有锁灵潭的温润,更有青丘土地的踏实。或许最好的资质,从来不是天生的灵力多强,而是既有感知天地的敏锐,又有扎根土地的沉稳——就像老槐树,既能向上接住阳光,又能向下扎稳根基。
晨雾渐渐散去,学堂里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石生最后看了眼石板上的漩涡,蹦蹦跳跳地跑向学堂,跑过篱笆时,还不忘顺手摘下片沾着露水的艾草叶,说要给石伯的烟锅添点“清气”。
韩小羽望着他的背影,指尖轻轻触碰石板上残留的露水漩涡,那里的灵气还在微微跳动,像一颗正在慢慢发芽的种子。他知道,青丘的未来,就藏在这样的孩子眼里,藏在他们既懂吐纳、又会喂牛的日子里,踏实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