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雾气像化不开的浓墨,黏稠地贴在崖壁上。西坡的石缝里,蛇姬的鳞片反射着幽绿的光,十二尺长的尾尖卷着块玄铁,铁上刻满了“蚀骨阵”的符咒,每道刻痕都渗出毒液,滴在地上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坑,青烟袅袅。
“等日头过三竿,青丘的泉眼就会变成毒池。”蛇姬吐着分叉的信子,声音里裹着寒意,“那些人族崽子喝了水,五脏会烂成泥;桃林的根须会冻成冰碴,三百年前他们屠我蛇族幼崽时,可没想过有今天。”
周围的蛇妖发出嘶嘶的应和,尾尖在石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在打磨即将饮血的獠牙。崖壁的阴影里,狐族老胡爷眯着眼舔了舔爪子,爪心的传讯符已被汗湿捏出褶皱——他奉命来探蛇族动向,却没料到会撞上这等阴毒的阵仗。山猫精阿黄缩在石缝里,尾巴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弦,连呼吸都忘了,生怕惊动了崖顶的煞神。连向来与蛇族交好的蟾蜍怪,都忍不住用黏液封住了鼻孔,那蚀骨阵的阴气太烈,连他们这些妖物都觉得骨髓发寒。
就在这时,雾层突然被一道金光撕开。
“嗡——”
青铜剑的清鸣穿透浓雾,震得崖顶的碎石簌簌坠落。韩小羽站在剑柄上,衣袂被气流掀得猎猎作响,剑穗上的月髓晶在晨光里炸开细碎的光,像把撒向空中的星子。他悬在离蛇妖群三丈高的地方,目光扫过玄铁上的符咒,眉头微蹙:“用阴毒阵法断水源,蛇族的本事就这点?”
蛇姬猛地抬头,尾尖的玄铁“当啷”落地。她认得这少年,半年前在青丘桃林见过,那时他还只会用些粗浅符咒,被几只小妖追得团团转,怎么如今竟能御器飞行?更让她心惊的是,青铜剑身上流转的莲纹灵气,竟让她的鳞片阵阵发麻,像是被烙铁烫着一般。
“筑基二层的毛头小子,也敢管本座的事?”蛇姬的尾尖猛地拍向地面,石屑飞溅中,数道深沟在她身前裂开,黑色的藤蔓顺着沟壑疯长,顶端结着肉瘤般的毒囊,“三百年前,你人族屠我蛇族满门时,怎么没想过会有报应?”
韩小羽没答话,只是脚尖在剑柄上轻点。青铜剑突然拔高十丈,月髓晶的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扫过蛇妖群——那些沾了光的蛇妖立刻发出惨叫,鳞片下渗出腥臭的黑血,在石地上冒起白烟。这是青丘秘法“净灵术”,专克阴邪,当年正是靠着这法术,人族才守住了桃林最后一道防线。
“是青丘的月髓晶!”老胡爷在阴影里倒吸凉气,三百年前那场大战,就是这晶光破了狐族被蛊惑的幻雾阵。他慌忙点燃传讯符,橘红色的火光映出满脸惊惧:“这小子竟得了青丘秘法传承!”
韩小羽驾着剑在蛇妖群上空盘旋,青铜剑每转一圈,灵气屏障就往外扩一分,将蛇妖们圈得越来越紧。他能感觉到剑身上的莲纹在发烫——这剑是巫族阿蛮所赠,剑鞘里藏着十二道莲符,每道符都饮过百妖血,对阴邪之气天生克制。此刻剑刃嗡鸣,地底的阴气正被一点点驱散,连崖壁上的露珠都开始蒸腾,化作细小的水雾。
“首领!阵眼在融!”一只小蛇妖尖叫着指向玄铁,符咒上的绿光正被金光吞噬,毒液混着黑水往石缝里流,却被从地底涌上来的灵气烧得滋滋作响,像煎锅里的油脂。
蛇姬的脸瞬间扭曲,尾尖猛地插进地里。无数青黑色藤蔓从石缝钻出,像毒蛇般缠向青铜剑,藤蔓上的倒刺闪着幽蓝的光,沾着能腐蚀灵气的“腐骨液”。这是她压箱底的本事“万藤噬”,三百年前曾用这招绞碎过三位人族修士的金丹。
韩小羽眼神一凛,左手捏诀,右手在剑柄上重重一叩:“莲开!”
青铜剑身上的莲纹突然绽放,金色的花瓣虚影层层叠叠展开,将他护在中央。藤蔓撞在花瓣上,立刻被灵气烧成灰烬,却又源源不断地从地里钻出,像永远砍不尽的野草。蛇姬的身影在藤蔓后若隐若现,尖笑声穿透藤墙:“小子,你耗不过我的!这黑风岭的地脉里,埋着我蛇族十万冤魂的怨气,够你耗到灵力枯竭!”
韩小羽指尖划过剑刃,鲜血滴落在剑身,与月髓晶的光融在一起,化作道金红交织的长虹:“三百年前,人族修士屠蛇族幼崽,是他们错了。但你今日要断青丘水源,害无辜村民,便是你的错。”他突然俯身,青铜剑如流星般俯冲而下,剑刃劈开藤蔓,在玄铁阵眼上方停住,“我不杀你,但这蚀骨阵,必须破。”
蛇姬怒吼着扑上来,尾尖带着毒刺直刺韩小羽心口。就在这时,崖壁后突然传来阵阵狐鸣,老胡爷带着狐族修士冲了出来,手里的狐火弹砸向蛇妖群;山猫精阿黄也跳了出来,尖利的爪子撕开藤蔓;蟾蜍怪鼓起腮帮,喷出解毒的黏液,护住那些被毒液溅到的小妖——他们虽是妖物,却也知道断水源是伤天害理的事。
韩小羽趁机将青铜剑插入玄铁阵眼,月髓晶的光顺着符咒蔓延,所过之处,绿色的毒液尽数蒸发,露出底下刻着的蛇族幼崽骸骨图案。韩小羽一怔,蛇姬突然哭了出来,声音凄厉:“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人族所谓的正义!三百年前,他们把刚孵化的幼崽钉在阵眼上,用怨气养这蚀骨阵,逼我们蛇族交出灵珠!”
青铜剑剧烈震颤,韩小羽能感觉到剑身上的莲纹在悲鸣。他猛地拔剑,将月髓晶的光注入骸骨图案:“冤有头债有主,三百年前的账,我陪你算。但今日这阵,绝不能伤无辜。”
他转身看向老胡爷:“狐族掌记事,烦请查明三百年前屠蛇族的真凶;山猫族善追踪,去青丘通知村民暂用井水;蟾蜍兄,劳烦你用解毒黏液护住水源。”
蛇姬愣愣地看着他,尾尖的毒刺慢慢收了回去。韩小羽驾着青铜剑落在她面前,递过一瓶丹药:“这是清灵丹,能化你体内的怨气。三百年前的错,人族会还,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阳光终于穿透黑风岭的雾,照在青铜剑的莲纹上,折射出万千光点。老胡爷捧着族志赶来,指着其中一页对蛇姬说:“当年屠蛇族的是黑风寨的修士,早已被青丘灭门。这蚀骨阵,是他们用蛇族幼崽的骸骨布的,为的是偷取蛇族灵珠。”
蛇姬看着族志上的记载,突然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韩小羽御剑升空,青铜剑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他知道,有些恩怨不是一朝一夕能化解的,但至少此刻,他守住了青丘的水源,也守住了心中的道——御器飞行,从不是为了震慑,而是为了守护。
崖下,蛇姬的哭声渐渐停了,她捡起韩小羽留下的清灵丹,看着青铜剑留下的金光轨迹,第一次对人族生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老胡爷在记录族志,山猫精在帮蟾蜍怪收集黏液,阳光洒在黑风岭的石缝里,那些被毒液蚀出的小坑,正慢慢渗出清澈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