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刚被阳光蒸成薄雾,溪村的木桥就“咚咚”响了起来。石匠老张蹲在桥板上,手里的空心石锤敲得格外用力——三短两长的节奏撞在木板上,顺着桥下的水流荡开,像给整个溪村的清晨定了调。他抬头看了眼天边的鱼肚白,把最后一根松动的木桩敲进河床,抹了把汗,从怀里掏出块桦树皮,用炭笔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桥,旁边打了个勾,又添了个“15”。
“得让山屯知道栈桥修好了,还得要十五块玄武岩补桥栏。”老张嘟囔着,把桦树皮卷成筒,塞进掏空的竹筒里。旁边的少年阿水早蹲在溪边,手里攥着根芦苇管,见竹筒递过来,立刻往里面吹了口气——这是他们试了十几次才找到的窍门,芦苇管吹进去的气流能让竹筒在水里走得更稳。竹筒“扑通”跳进溪水里,打着转儿往下漂,水面上立刻漾开一圈圈涟漪,像老张此刻心里的踏实劲儿。
下游三里地的中转站,守在岸边的是山屯的哑叔。他听不见声音,却能“看”到水流的动静——竹筒漂过来时,水面的波纹会变密,像被风吹皱的布。哑叔捞起竹筒,熟练地抽出桦树皮,对着初升的太阳举了举,炭笔的痕迹在光线下看得分明。他转身往山顶跑,草鞋踩在露水打湿的石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给山屯的早晨加了段伴奏。
山顶的了望塔上,阿木正踮脚够挂在槐树上的幡旗。这幡旗是用山屯染的麻布做的,红、绿、黄三色拼在一起,风一吹就哗啦啦响。他刚把绿色幡旗换成红色,就看见哑叔往山上跑,手里的桦树皮在晨光里闪着白。“是溪村的信!”阿木扯开嗓子喊,声音撞在山壁上,弹回来好几声回音。
哑叔把桦树皮递给阿木,指了指“桥”的图案,又拍了拍自己怀里的玄武岩样本。阿木立刻懂了,抓起挂在栏杆上的青铜喇叭,深吸一口气:“溪村栈桥修好啦——要十五块玄武岩——田庄优先送——”
喇叭口对着田庄的方向,声音像撒欢的野马,顺着山谷跑出去老远。田庄的稻草人站在村口,举着石块的那个被农妇李婶挪到了最前排,稻草人的草帽上还别了根薰衣草——这是“收到消息”的暗号。李婶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对着田里喊:“柱子,套车!溪村要十五块玄武岩,拣光滑点的搬,别磕着桥栏!”
柱子正蹲在麦垛旁编草绳,闻言直起腰,手里的草绳“啪”地甩在地上:“知道了娘!上次凿好的那批正好十五块,我这就装车上绳!”他转身往石场跑,路过通讯器时,顺手按了下侧面的凸起——这是田庄改造的“快捷键”,能给中心地的韩小羽发个基础信号,屏幕上立刻跳出“田庄接收溪村需求,准备运输玄武岩”的字样。
韩小羽坐在中心地的石屋里,通讯器屏幕上的光点正跟着田庄的马车移动。他指尖划过屏幕,调出溪村的实时画面——那是老张用留影晶拍的栈桥特写:新钉的木桩嵌在河床里,露出水面的部分被削得整整齐齐,桥栏的缺口处用粉笔标了个“补”字。“修得挺结实。”他笑着跟身边的阿禾说,“老张的手艺还是这么靠谱。”
阿禾正对着屏幕上的稻草人出神:“李婶把举石块的稻草人挪到前排了,还别了薰衣草,是说他们下午能送到吗?”她手指点了点屏幕,调出田庄的物资清单,“玄武岩编号07到21,正好十五块,都是上个月从山屯采的,硬度够。”
韩小羽点头时,山屯的青铜喇叭又响了,这次是阿木的声音,带着点急:“西边山坡有碎石滚落——田庄的运输车绕路走东边——”声音刚落,通讯器上田庄的光点突然拐了个弯,柱子赶着的马车在屏幕上划出道弧线,像给地图添了笔俏皮的尾巴。
“哑叔刚从西边跑回来,说看见坡上掉了好几块大石头。”韩小羽放大画面,西边山坡的碎石堆在屏幕上看得清楚,“还好发现得早,不然马车准得被砸。”他按了下通讯器侧面的按钮,给山屯回了个信号:收到,已提醒田庄绕路。
山屯的了望塔上,阿木看着通讯器跳出的“收到”字样,松了口气。他把黄色幡旗降下来半尺——这是“异常已处理”的暗号,然后抓起留影晶,对着西边山坡拍了段视频。画面里的碎石还在往下滚,带着尘土的灰色轨迹在屏幕上格外显眼,他给视频配了行字:“东边路安全,附路线图”,点了发送。
田庄的马车上,柱子正哼着小调赶车。通讯器挂在车辕上,屏幕跳出山屯的视频时,他赶紧勒住马。“好家伙,这要是没绕路,我这新车就得被砸扁。”他摸出腰间的薄荷香袋,往马鼻子上晃了晃——这马认味,闻到薄荷就知道要减速。等马车拐进东边的岔路,他掏出块新的桦树皮,用炭笔写了个“谢”,塞进随车带的竹筒里,往路边的小溪一丢。竹筒漂向山屯的方向,水面上的涟漪跟他心里的谢意一样,一圈圈荡开。
溪村的老张还在桥边忙。他蹲在桥栏缺口处,用粉笔给每个缺口标了尺寸。阳光爬上桥板时,他突然听见水里“咕嘟”响——是早上发出去的竹筒漂了回来,里面塞着田庄的桦树皮:“下午申时送到,附薰衣草香袋,给张婶助眠。”老张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颗牙的豁口,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薄荷,“正好给李婶回点礼,她上次总说睡不着。”
他把薄荷塞进竹筒,又想起什么,多放了片溪村的枫叶——田庄的人认得,这是“收到,多谢”的意思。竹筒再入水时,阳光正好穿过桥洞,在水面上投下碎金似的光斑,跟着竹筒一起往下游漂,像串会跑的星星。
中心地的通讯器突然“叮”了一声,韩小羽点开消息,是溪村回的枫叶照片,背景里的栈桥在阳光下泛着木色的光。“老张还回了礼。”他把屏幕转向阿禾,“薄荷,正好李婶用得上。”
阿禾笑着点头,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村落分布图:“溪村的光点在桥边没动,田庄的光点快到东边岔路了,山屯的哑叔正在给西边山坡画警戒区。”她突然指着屏幕笑出声,“你看,哑叔画的警戒区像不像个咧嘴笑的脸?”
韩小羽凑近一看,果然,哑叔用石灰画的警戒线圈在屏幕上拼出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大概是说‘别担心’吧。”他想起哑叔每次画符号都格外认真,哪怕是警戒区,也总偷偷藏点俏皮。
午后的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田庄的马车在东边岔路上颠簸,柱子哼的小调顺着风传到溪村,老张听见了,跟着调子敲起了桥板,“咚咚”的节奏跟马车的轱辘声莫名合拍。山屯的阿木把黄色幡旗升回原位,红色幡旗被叠得整整齐齐,收进了望塔的木箱里——那是“异常解除”的意思。哑叔蹲在山坡下,用石头在地上拼出个“安”字,路过的山风卷起尘土,给字描了层金边。
通讯器屏幕上的光点慢慢靠近,田庄的马车快到溪村了。韩小羽看着屏幕,突然想起早上阿禾的话——这些传递消息的方式,哪是什么“土办法”,分明是各村人把心意揉进了水流、风声和草木里。就像溪村的竹筒装着信任,山屯的幡旗飘着牵挂,田庄的香袋裹着暖意,哪怕隔着山谷和溪流,也能把“平安”“惦记”“多谢”悄悄送到对方心里。
他拿起通讯器,给三个村落各发了条消息:“申时过半,风静无雨,宜相聚。”屏幕上的三个光点晃了晃,像在点头应和。窗外的风穿过石屋,带着远处的轱辘声、敲击声和隐约的小调,凑成了段热闹的曲子,在中心地的上空打着转儿,不肯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