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断魂谷的崖顶,淡金色的光线像细碎的金沙,洒在韩小羽蜷缩的石龛里。石龛壁上凝结的夜露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他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左臂传来的不再是往日撕裂般的剧痛,而是一股温润的气流,顺着肩膀往下淌,像山涧溪水流过石缝,酥酥麻麻的,带着说不出的舒服。
“醒了?”张叔的声音从石梯口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手里端着个粗陶碗,碗沿还沾着点药渣,袅袅升起的热气里混着还魂草的清苦和野蜂蜜的甜香,“试试抬抬胳膊。”
韩小羽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想撑着石龛坐起来,刚一动,就感觉到丹田处有什么东西“嗡”地一下醒了。往日里,这里的灵力像一汪浅浅的水洼,稍微一动就晃荡不止,此刻却像蓄满了的泉眼,汩汩地往外冒,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窜。他试着将意念沉到丹田,那股灵力竟像有了灵性,顺着他的想法往左臂涌去。
左臂缓缓抬起时,他甚至能“看”到灵力在皮肤下游动——淡青色的光流裹着细碎的银亮光点,像一群攒动的萤火虫,所过之处,淤肿处的刺痛像被揉碎的冰碴,一点点化在暖意里。胳膊虽然还有点沉,却实实在在地离开了膝盖,指尖甚至能碰到石龛顶部垂下的藤蔓。
“成了!”李婶从张叔身后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块没织完的麻布,麻线在她紧张的手里绕成了团。看见韩小羽抬起的胳膊,她眼圈一下子红了,手里的麻布“啪嗒”掉在石梯上,“还魂草果然灵验,再加上你这灵力……真是老天保佑!”
“不止是还魂草。”张叔把陶碗递过来,碗里深绿色的药汤还在轻轻晃动,“你自己没察觉?昨夜你昏迷时,周身的灵力翻涌得厉害,石龛里的月光都被搅成了雾,连崖顶的老松树都晃了晃——这是要突破炼气七层的征兆。”
韩小羽低头看向掌心,一缕淡青色的灵力正盘旋在指尖,比以往凝实了数倍,甚至能看清灵力里夹杂的细微光点——那些光点像碎掉的银箔,闪闪烁烁,正是张叔说过的“灵力化丝”。他记得张叔讲过,炼气七层到八层是道坎,多少人卡在这一步,终其一生都摸不到更高的门槛。有的人灵力枯竭,有的人经脉堵塞,还有的人被心魔缠上,最后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没想到自己竟在疗伤时破了境。
“灵力到了八层,就能引气入体,直接用灵力疗伤。”张叔蹲在石龛边,枯瘦的手指点了点韩小羽的胳膊,“你试试用灵力包裹住伤口,像用布裹住石子那样,慢慢揉。”
韩小羽依言照做。他集中意念,让丹田的灵力往左臂伤口处聚。淡青色的灵力顺着经脉涌到肩膀,在伤口周围凝成一层薄薄的青雾,像裹了层半透明的纱。他试着收紧意念,青雾便像只温柔的手,轻轻按在淤肿处。
这次的感觉和以往截然不同。以前用灵力疗伤,总像隔着层粗麻布摸东西,力道全凭猜测,稍不留神就会扯得伤口更疼。可到了炼气八层,灵力仿佛成了自己的另一双手,能清晰地“触摸”到断骨的形状——那道裂缝像条细小的峡谷,边缘还沾着些发黑的淤血;能分辨出哪些是发炎的脓水,像浑浊的泥浆;哪些是新生的血肉,泛着淡淡的粉红,像刚冒头的嫩芽。
他试着用灵力将那些淡黄色的脓水一点点引到皮肤表面,青雾裹着脓水顺着毛孔渗出来,在麻布上晕开小小的渍痕。原本肿胀得像馒头的肩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些,连皮肤的青色都淡了几分。
“疼吗?”李婶捡起草帽,用帽檐扇着风,声音里还带着紧张,“要是疼就说一声,别硬撑着。”
“不疼,像……像有人在给骨头挠痒痒。”韩小羽笑了,额头上渗出细汗,却不是疼的,是灵力运转过急的缘故。他能“听”到骨头缝里传来细微的“咔嚓”声,像初春冰面开裂,又像种子顶破泥土,“我能感觉到骨头在长,一点点往一起凑呢。”
这感觉很奇妙。灵力里夹杂的银亮光点像带着钩子,勾住断裂的骨茬往中间拉,还魂草的汁液顺着灵力的轨迹渗进骨缝,像抹了层黏合剂,把碎骨片一点点粘起来。他甚至能控制灵力在伤口周围织出细密的网,兜住那些还没长牢的碎骨,防止它们再次错开。
“你这灵力有点不一样。”张叔眯着眼睛打量着那层青雾,突然开口,“寻常修士的灵力到了八层是纯青色,你这怎么裹着银点?”
韩小羽这才仔细看自己的灵力。可不是嘛,淡青色的雾气里裹着无数细碎的银亮,像撒了把星子。他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是不是因为我总用液压剪、炸药?上次炸山涧的巨石,灵力不小心沾了铁屑,当时没在意……”
“错不了。”张叔一拍大腿,拐杖在石地上敲出清脆的响,“铁器属金,金气主锐,能破淤塞。你这灵力里带着金气,治这种被妖兵铁爪抓伤的外伤,比纯灵力要霸道得多!”
正说着,石梯上传来“咚咚”的跑声,阿石举着个木牌冲了下来,木牌上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个豹子头,旁边还打了个叉,一看就知道是裂山豹的记号。“韩哥!赵猛哥说西坡发现了裂山豹的踪迹,让你……”话没说完,他就看见韩小羽抬起的胳膊,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手里的木牌“啪”地掉在地上,“你胳膊好了?!”
“差不多了。”韩小羽试着活动手腕,灵力顺着指尖喷出寸许长的青芒,像把迷你的剑,在空中划了个圈,“走,去西坡看看。正好试试炼气八层的灵力,能不能对付那畜生。”
“可你的伤……”李婶想拦,却被张叔拉住了。
“让他去。”张叔望着韩小羽的背影,眼里带着欣慰,“灵力不用会生锈,正好趁这机会练练手。八层的灵力,寻常妖物已经近不了他的身了。”
西坡的晨雾还没散,草叶上的露水沾了韩小羽的裤脚,凉丝丝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草木的气息——哪丛灌木藏着受惊的野兔,心跳像小鼓似的“咚咚”响;哪片石头下躲着冬眠的蛇,吐着信子的气息带着腥甜;甚至能“闻”到裂山豹留下的妖气,像团散不去的黑雾,缠在前方那棵老松树上,带着血腥和暴戾。
“就在那棵老松后面。”韩小羽对跟来的阿石低声说,同时将灵力聚在掌心。这次不再是淡青的雾,而是凝成了寸许长的青芒,芒尖上的银点闪得更亮了,像淬了毒的针。
阿石攥着蛇鳞匕首,紧张得手心冒汗,喉结动了动:“韩哥,要不还是叫赵猛哥他们来吧?那豹子前几天抓伤了王大叔的牛,凶得很。”
“没事。”韩小羽往前走了两步,脚步踩在露水打湿的草叶上,竟没发出一点声音。炼气八层的灵力不仅能疗伤,还能顺着经脉流到双脚,像垫了层软云,连脚印都浅了半截,“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他刚绕到松树后,就听见一声震耳的嘶吼。那只裂山豹正卧在树根下舔爪子,爪子上还沾着暗红的血,显然刚捕猎过。见有人来,它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凶光,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背上的鬃毛都竖了起来——正是昨天伤他的那只,后腿还缠着血迹斑斑的布条,想来是上次被他用炸药炸伤的。
裂山豹猛地扑了过来,腥风里带着毒液的酸气,利爪像铁钩似的抓向韩小羽的肩膀。韩小羽不闪不避,左臂迎着豹爪抬起,灵力在肩头凝成层厚盾。“嘭”的一声闷响,豹爪拍在盾上,竟被弹了回去,那畜生踉跄了两步,显然没料到会这样。
它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惊惧,却还是不死心,再次扑上来,张开血盆大口咬向韩小羽的喉咙。这次,韩小羽动了。他侧身避开豹口,右手的青芒顺着豹颈划过。他刻意收了力道,只划破点油皮,可青芒里的银点却像活了过来,瞬间吸走了伤口处的妖气。那处皮肤竟泛起层健康的粉红,连带着豹子身上的戾气都散了些。
裂山豹疼得嗷嗷叫,却没像往常那样反扑,反而夹着尾巴往后退,一步三回头地窜进了密林。它能感觉到这人体内的灵力和之前不同了,像裹着铁砂的拳头,碰一下都觉得骨头疼,再斗下去,怕是讨不到好。
“韩哥,你太厉害了!”阿石跑过来,看着松树干上的爪痕旁那道淡淡的青芒印记,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刚才那下,比赵猛哥的淬毒箭还管用!那豹子以前见了人就扑,今天居然跑了!”
韩小羽笑了笑,收回灵力。刚才那一下看似轻松,其实耗了不少灵力,丹田处有点发空,像被掏走了一捧泉水。他摸了摸肚子,突然觉得饿了——灵力突破后,这肚子就像个无底洞,总觉得填不满。
往回走时,韩小羽特意放慢脚步,感受着体内流转的灵力。炼气八层的灵力不仅能疗伤,运转起来也快了数倍。以前引气到指尖要默念三遍口诀,现在念头一动就能到;以前灵力只能在经脉里慢慢挪,现在像跑起来似的,“嗖嗖”地窜。他试着将灵力引到双脚,竟觉得身体轻了不少,像踩着棉花,走在陡峭的坡上都稳当得很。
“八层灵力还能加持身法。”张叔不知何时出现在坡下,手里还拄着那根缠着铜环的木杖,“往后再跟妖兵周旋,他们的骨矛就没那么容易碰到你了。”
韩小羽点点头,突然想起石龛顶上那块松动的石头——上次他想把石头推回去堵缺口,却因为胳膊疼没力气。现在正好试试灵力的新本事。他跑到石龛前,蹲下身,将灵力引向那块簸箕大的石头。
淡青色的灵力裹着银点缠上石头,像无数只小手托着它。韩小羽意念一动,石头竟缓缓升起,稳稳地嵌回缺口,严丝合缝,连缝隙里的尘土都没惊动。这是炼气八层才能用的“灵力化形”,虽然只能搬动些简单的物件,却已是寻常修士望尘莫及的本事。
“看来以后修石龛不用找凿子了。”李婶笑得合不拢嘴,快步走过来,伸手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饿了吧?我烤了芝麻饼,放了新磨的核桃粉,补灵力正好。”
韩小羽摸着肚子,还真觉得饿了。他跟着李婶往石屋走,左臂偶尔传来细微的痒意,那是骨头在生长的信号。不用他刻意引导,灵力会自己跑去“帮忙”,像群勤快的小工,不知疲倦地修补着伤口。
石屋的方向飘来芝麻饼的香气,混着还魂草的清苦,竟格外让人踏实。韩小羽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远处的山林里传来裂山豹的嘶吼,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刺耳,反而像句提醒——提醒他灵力长了,责任也重了。
张叔说得对,灵力不用会生锈。往后这断魂谷的安宁,那些躲在暗处的妖兵、凶兽,就靠这炼气八层的灵力,好好守着了。阳光穿过崖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韩小羽看着自己的左手,掌心的青芒渐渐隐去,却留下股挥之不去的暖意。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高的境界还在前面等着,但此刻,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能亲手守护身边的人,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