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谷西侧的峭壁像被巨斧劈开,裸露出青灰色的岩石,岩缝里嵌着几丛野葛,藤蔓垂下来,在风中晃晃悠悠,像垂着的锁链。韩小羽趴在一块向外突出的石台上,手里攥着块棱角锋利的碎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肩膀还缠着绷带,是昨天断后时被流矢擦过的伤,此刻被山石硌得生疼,却死死盯着谷底——那里的**草被碾出一道宽痕,青绿色的汁液溅在石头上,像蛇吐的信子。
“来了。”他低声对身后的阿石说。少年正猫在另一处石缝里,手里握着根削尖的硬木矛,矛尖涂着新熬的草药汁,是李婶用断肠草和黄蜂尾根调的,绿得发黑,闻着就呛人。阿石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往石缝深处缩了缩,木矛的影子在岩壁上晃,像条不安分的小蛇。
三天前,独眼妖兵带着残部退了,却在谷外留下了眼线。今早王大爷去查看**草时,发现最外围的几丛被连根拔起,断口处留着细密的齿痕——是蛇妖的牙印。不是之前被斩杀的青鳞蛇妖,这齿痕更细,更密,像某种小型蛇类,却带着同样浓烈的妖气。
“是青鳞的伴生蛇群。”王大爷当时脸色发白,用拐杖指着齿痕,“这蛇叫‘青线’,虽没修出人形,却懂配合,一群能缠死猛虎。它们最擅长钻缝隙,**草挡不住,肯定是顺着岩缝爬进来的。”
韩小羽当时就往峭壁上爬。这处石台是他昨天勘察地形时发现的,位置隐蔽,正对着谷底唯一的通道,通道两侧是陡峭的岩壁,中间只有丈许宽,最窄处仅容两人侧身过,是天然的 bottleneck(瓶颈)。他让阿石带着三个后生守在这里,自己则在上方的石缝里藏了引火的干柴和硫磺粉——这是张叔从山洞里翻出来的,说是早年开矿时剩下的,遇火能炸出浓烟。
谷底的碎石突然动了动,不是风吹的那种晃,是有东西在底下拱。韩小羽屏住呼吸,把碎石攥得更紧。他看见一道青灰色的影子从岩缝里滑出来,约有手腕粗,浑身覆盖着细密的鳞片,鳞片边缘泛着金线,正是王大爷说的青线蛇。它吐了吐分叉的信子,信子是淡粉色的,在空气中快速伸缩,像是在嗅探气息。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不到片刻,谷底就爬满了青线蛇,密密麻麻的,像流动的青灰色潮水,压得草叶簌簌作响。它们的动作极快,顺着地面的凹陷处游走,遇到石块就灵活地绕开,领头的那条稍粗些,额头上有块菱形的白斑,正对着峭壁上的石缝吐信子,显然已经发现了藏在那里的人。
“放第一拨。”韩小羽对阿石打了个手势。少年猛地扯动手里的藤条,藤条另一头系着块巨石,卡在上方的岩缝里。随着藤条绷紧,巨石“轰隆”一声滚下来,砸在谷底的通道中央,溅起的碎石像冰雹似的砸在蛇群里,顿时有七八条青线蛇被砸成了肉泥,青绿色的血溅在岩壁上,腥气顺着风飘上来,呛得人喉咙发紧。
蛇群骚动起来,像被搅乱的春水。领头的白斑蛇发出“嘶嘶”的警告声,蛇群立刻分成两拨,一拨往巨石后绕,另一拨则顺着岩壁往上爬,鳞片刮擦岩石的声音“沙沙”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硫磺粉!”韩小羽大喊。阿石身边的后生立刻解开布包,将硫磺粉往石缝外撒。粉末在风中散开,飘向爬上来的蛇群。韩小羽摸出火折子,吹亮了往粉雾里扔——硫磺粉遇火“轰”地燃起蓝绿色的火焰,浓烟滚滚,裹着刺鼻的气味往下压。爬在最前面的几条青线蛇瞬间被火焰燎到,鳞片焦黑,扭曲着掉下去,砸在下面的蛇群里,引起一阵混乱。
可蛇群的数量实在太多了。白斑蛇似乎被激怒了,猛地抬起头,对着峭壁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剩下的青线蛇像接了命令,不再分散进攻,而是聚成一股,顺着巨石与岩壁之间的缝隙往里钻。那缝隙仅容半尺宽,蛇群却像有灵性似的,一条接一条地挤,青灰色的身子在缝隙里蠕动,看着像条不断延伸的活绳。
“它们想绕去山洞!”阿石急得声音发颤。山洞在谷东侧,是妇孺和伤员的藏身地,一旦被蛇群钻进去,后果不堪设想。他举起木矛就要往下跳,被韩小羽一把拉住。
“别冲动。”韩小羽指着峭壁上的野葛,“看那里。”藤蔓垂在通道上方,根部缠着块松动的岩石,只要用东西砸一下,整丛野葛都会塌下去,正好能盖住那条缝隙。
阿石立刻会意,捡起块石头就往野葛根部扔。石头砸在岩石上,“哐当”一声,松动的岩石带着野葛藤蔓“哗啦”塌下来,藤蔓像张网,死死罩住了缝隙,青线蛇被缠在里面,不断扭动,却怎么也挣不脱。
“好样的!”韩小羽低喝一声,趁机摸出腰间的短剑——这是张叔昨晚连夜给他打的,剑身虽短,却淬了火,锋利得很。他瞅准一条正从石缝边缘往上爬的青线蛇,手腕一扬,短剑像道银亮的闪电飞出去,正好钉在蛇七寸处。那蛇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青绿色的血顺着岩壁往下淌,滴在下面的蛇群里。
可领头的白斑蛇显然没打算放弃。它绕到巨石后面,突然高高抬起身子,颈部的鳞片张开,露出底下橙红色的皮肤——这是蛇类示威的姿态。紧接着,它猛地喷出一口毒液,毒液呈雾状,飘向韩小羽藏身的石台。韩小羽赶紧往石台下缩,毒液溅在石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石头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白烟袅袅。
“这畜生有毒!”阿石吓得脸发白。他爹当年就是被蛇妖的毒液伤了腿,至今还拄着拐杖。
韩小羽没说话,只是往旁边的石缝看了一眼。那里藏着李婶准备的草药包,是用艾草、苍术和石灰混的,能中和蛇毒。他摸出一包,往石台上撒了些,白色的粉末遇到残留的毒液,立刻冒起白烟,刺鼻的气味淡了些。
“跟我来。”韩小羽对阿石打了个手势,顺着石台边缘的岩缝往下爬。这里的岩石上长满了青苔,滑得很,他每一步都踩得极稳,肩膀的伤口被牵扯着,疼得眼前发黑,却死死咬着牙。阿石紧随其后,木矛斜挎在背上,腾出双手抓着岩石凸起处,像只灵巧的猴子。
两人落在一块稍矮些的石台上,这里正对着巨石后面的通道,离地面只有两丈高。韩小羽指着地面的凹陷处——那里积着水,是前几天下雨留下的,水面上漂着些枯草,看着不起眼,底下却深得很,是个天然的陷阱。
“等会儿听我口令,把它们引到这儿。”韩小羽低声说。他摸出最后一包硫磺粉,往凹陷处撒了些,粉末浮在水面上,像层薄雪。
白斑蛇似乎察觉到了动静,从巨石后探出头,菱形的白斑在阳光下闪着光。它的信子快速伸缩,目光锁定在韩小羽身上,显然把他当成了主要目标。紧接着,它发出一声嘶鸣,剩下的青线蛇立刻分成两队,一队往韩小羽的石台爬,另一队则继续往山洞的方向游。
“就是现在!”韩小羽大喊一声,抓起身边的碎石往白斑蛇身上砸。碎石砸在蛇鳞上,发出“噼啪”的响,虽没伤到它,却成功激怒了它。白斑蛇猛地窜出来,速度快得像道青灰色的闪电,直扑石台。
韩小羽看准时机,翻身从石台上跳下去,落在离凹陷处不远的地方。白斑蛇紧随其后,张开嘴,露出两排尖利的毒牙,咬向他的脚踝。韩小羽往旁边一滚,躲开这致命一击,同时拽动了藏在草丛里的藤条——藤条另一头系着根削尖的木桩,埋在凹陷处边缘,被他这么一拽,木桩“嗖”地弹起来,正好挡在白斑蛇面前。
白斑蛇收势不及,一头撞在木桩上,虽没被刺穿,却也晕了片刻。就在这时,阿石从石台上跳下来,手里的木矛狠狠刺向白斑蛇的七寸。“噗”的一声,矛尖没入寸许,白斑蛇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剧烈地扭动起来,尾巴横扫,把阿石扫倒在地。
“阿石!”韩小羽大喊着扑过去,捡起地上的短剑,趁着白斑蛇扭动的间隙,狠狠刺进它的眼睛。白斑蛇的身体猛地绷紧,然后像条破布似的瘫在地上,不再动弹,只有七寸处的木矛还在微微颤动。
剩下的青线蛇见领头的死了,顿时乱了阵脚,有的往岩缝里钻,有的四处乱窜。韩小羽没给它们机会,指着凹陷处对阿石喊:“把它们赶过去!”两人捡起石块,往蛇群里扔,受惊的青线蛇慌不择路,纷纷往凹陷处逃,一滑就掉进了积水里。水面上的硫磺粉遇水化开,虽没起火,却让蛇群受了刺激,在水里疯狂扭动,很快就没了力气,一条条浮了起来,肚皮朝天。
韩小羽拄着短剑喘气,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的蛇血里,晕开一小片淡红。阿石爬起来,胳膊被蛇尾扫到的地方青了一大块,却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韩哥,咱赢了!”
韩小羽点点头,望向峭壁上方。阳光已经爬到头顶,照在谷里的清泉上,闪着粼粼的光。远处的山洞传来李婶的呼喊声,大概是听见了动静,在询问情况。他扯着嗓子应了一声:“没事了!都解决了!”
声音在谷里荡开,惊起几只山雀,扑棱棱地飞向天空。韩小羽看着满地的蛇尸,又摸了摸肩膀的伤,突然觉得这疼痛很踏实——至少,身后的人是安全的。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彪将军的主力还在谷外,更凶险的还在后面。但只要这断魂谷的地形还在,只要他们还能利用山石、藤蔓、陷阱周旋,就总有办法撑下去。
阿石正用木矛挑着白斑蛇的尸体,想拖去给张叔看看。“张叔说蛇皮能做护腕,防潮。”少年兴高采烈地说,“李婶还说蛇胆能入药,给赵叔治咳嗽。”
韩小羽笑了,跟着他往山洞走。脚下的碎石硌得脚底板疼,却比踩在平地上更让人安心。峭壁上的野葛还在晃,谷底的**草虽被碾出了痕,却依旧顽强地立着,像无数双警惕的眼睛。他知道,只要守住这片土地,守住这些能依靠的地形,就能守住身后的家。
快到山洞时,李婶已经带着几个妇女迎了出来,手里端着陶罐,里面是温热的草药汤。“快喝点,去去邪气。”她给韩小羽和阿石各递了一碗,汤里飘着几截草根,药味虽浓,却带着股暖意。
韩小羽喝了一大口,药汤顺着喉咙往下滑,熨帖得很。他望向谷口的方向,那里的**草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守护着什么。他知道,下一次周旋或许更艰难,但只要有这山、这石、这草,有身边这些并肩作战的人,就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