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融化的金液,刚漫过断魂谷的崖顶,西崖的镇谷石还泛着暖烘烘的余温。刑天部的勇士们靠在石壁上,用粗麻绷带缠着渗血的胳膊,绷带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昨夜为了挪动镇谷石,燃血咒几乎耗尽了他们的精血。红袍队长烈正用兽骨针缝补被硫磺熏黑的战袍,针脚歪歪扭扭,却缝得极紧,每拽一下线,眉骨就跳一下,显然牵动了伤口。
“嗤啦——”东崖突然传来藤蔓撕裂的脆响,紧接着是李婶变了调的惊呼:“蛇妖!是黑风谷的蛇妖潮!”
韩小羽手里的液压剪“当啷”掉在地上,转身就往东崖跑。刚爬上半坡,就看见雾霭里窜出数不清的青鳞蛇,每条都有手臂粗细,鳞片在晨光里泛着幽冷的光,像撒了一地碎玻璃。蛇信子吞吐间,带着甜腻的毒液气息,顺风飘进谷里,熏得人头晕目眩。它们正顺着东崖的藤蔓障往上爬,密密麻麻的蛇身绞在一起,把墨绿色的藤蔓都染成了青灰色。
昨夜被凝血膏加固的藤蔓虽在顽强抵抗,表面结着层金甲似的硬壳,但蛇群太多,前赴后继地用头撞击、用牙啃咬,已有几条突破缝隙,吐着分叉的信子往谷内窜来,其中一条正缠上阿石的脚踝,吓得少年脸色惨白,手里的柴刀都劈空了。
“燃血咒!”烈猛地扯开刚包扎好的左臂绷带,露出缺角的战斧纹身,原本泛着粉的新肉瞬间涨成紫红色。他往掌心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眼中瞬间腾起血雾,青灰色的瞳仁里渗出细密的血珠——这是燃血咒催到极致的征兆。
身后的七名刑天部勇士齐齐响应,“哐当”一声将青铜斧顿在地上,震得崖壁落石簌簌往下掉。他们臂上的纹身亮起暗红光晕,像有岩浆在纹路里流动,原本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疲惫的身躯陡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那个斧柄刻着“禾”字的勇士阿蛮,甚至原地蹦起三尺高,铁链在他臂上绷得笔直,发出“咯吱”的脆响。
“跟我杀!”烈率先冲向东崖,青铜斧在空中划出道残影,“噗嗤”一声劈开最前头那条青鳞蛇的七寸,墨绿色的蛇血溅在他身上,立刻蒸腾起白烟——巫族的血脉里天生带着克制妖邪的阳气,蛇妖的毒液在他们面前如同沸水浇雪,连鳞片都会被烫得卷边。
但蛇群太多了,像股青灰色的潮水,从雾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勇士们刚劈翻一片,立刻又有新的蛇妖补上,很快就在崖边堆起了半人高的蛇尸,腥臭气弥漫在谷中,混着燃血咒的血气,呛得人直反胃。
“东崖快顶不住了!”李婶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手里的药锅早已空了,锅底还沾着点雄黄渣,显然最后一勺药汁也泼完了。藤蔓障被蛇妖的涎水腐蚀出更多缺口,最宽的地方能容下两条蛇并排钻进来,有几条漏网的青鳞蛇已经缠上了谷里的桃树,把刚结的青桃啃得稀烂。
韩小羽眼尖,瞥见藤蔓障最左侧,有条水桶粗的巨蛇正用头撞击藤蔓,那蛇的鳞片泛着黑紫色,头顶还长着个肉瘤似的东西,显然是蛇妖的首领。它每撞一下,藤蔓障就剧烈摇晃,凝血膏结成的金甲都裂开了细纹,李婶刚补上去的新藤条更是像面条似的软下去。
“人族兄弟,搭把手!”烈一边劈砍蛇群,一边朝韩小羽喊道,斧刃上的黑血甩在地上,烧出一个个小坑,“用硫磺罐炸它七寸!那畜生的逆鳞在七寸后面,是死穴!”
韩小羽立刻朝谷内大喊:“拿硫磺罐!跟我上东崖!”正在清理石雷残骸的赵猛和几个后生闻声赶来,每人怀里抱着三四个陶罐,硫磺粉从罐口漏出来,在衣襟上留下白花花的印子。
“韩哥,往哪扔?”赵猛的胳膊还缠着绷带,是昨天被蛇妖毒液溅到的,此刻却举着硫磺罐往前冲,眼里冒着火。
韩小羽指着那条巨蛇:“看它七寸!鳞片最薄的地方,泛粉的那块!”他自己也抱起个硫磺罐,摸出火折子吹亮,指尖的灵力顺着罐口往里探,确保硫磺粉和煤油充分混合——这样炸开的威力才够大。
“引线留长点!”烈突然喊了一声,青铜斧反手劈断一条缠向韩小羽的蛇,“这畜生狡猾,会甩尾巴挡!”
韩小羽赶紧将引信截掉半截,只留三寸长。他瞅准巨蛇再次撞向藤蔓的间隙,猛地将硫磺罐扔过去,同时大喊:“烈队长,左后方!”
烈瞬间会意,青铜斧在身前划出道弧光,逼退周围的蛇群,随即反手横扫,斧刃精准地擦过硫磺罐的边缘,“当”的一声将罐子往斜上方挑——这一下既避开了巨蛇即将甩过来的尾巴,又让罐子在空中转了个圈,正好朝着巨蛇七寸飞去。
“轰隆!”硫磺罐在巨蛇身上炸开,黑色的浓烟裹着火星腾起,像朵小蘑菇云。巨蛇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声音震得崖壁上的碎石哗哗往下掉,它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撞断了好几根碗口粗的藤蔓,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咚”的一声摔下崖去,激起一片蛇群的混乱。
“好身手!”烈赞了一声,斧刃上的血珠甩在地上,腾起细小的白烟。他趁蛇群骚动,带领勇士们往前推进,斧刃翻飞间,杀出一片空地。阿蛮的铁链甩得像长鞭,每一下都能卷住三四条蛇,再猛地往石壁上砸,青鳞蛇瞬间被砸成肉泥。
人族见状士气大振。赵猛带领后生们往蛇群里扔硫磺罐,爆炸声此起彼伏,把蛇群炸得七零八落;几个年长的汉子搬来滚石,从崖顶往下推,石碾子似的巨石块碾过蛇尸,发出“咔嚓”的脆响;还有人想起李婶熬药剩下的药渣,抱着筐往藤蔓障下倒,辛辣的药味混着硫磺的烟,熏得蛇妖们纷纷后退,连吐信子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韩小羽注意到阿蛮的右臂肿得像根紫萝卜,显然是中了蛇妖的毒液。那处伤口还在渗着黑血,顺着铁链滴在地上,把青石板都蚀出了小坑。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用没受伤的左手挥斧,斧柄上的“禾”字被汗水泡得发胀,却握得更紧了。
“歇会儿!”韩小羽冲过去,从怀里掏出个陶罐——里面是李婶特意留的凝血膏,比给藤蔓用的浓稠三倍,还掺了点还魂草的汁液。他一把拽过阿蛮的胳膊,将药膏往伤口上涂,药膏接触到毒液,立刻冒出刺鼻的白烟,阿蛮疼得闷哼一声,额上的冷汗却少了些,肿胀的地方甚至消下去一点。
“谢了!”阿蛮咧嘴一笑,露出沾着血的牙齿,左胳膊猛地一甩,铁链缠住条想偷袭韩小羽的蛇,“等杀完这些妖物,我请你吃巫族的烤肉!用山椒和野蜂蜜腌的,能辣掉舌头!”
“好啊,”韩小羽笑着推了他一把,“先把你这条胳膊保住再说。”
战斗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当红日升至崖顶,把雾霭彻底驱散时,最后一条青鳞蛇被烈的青铜斧钉在崖壁上。那蛇还在扭动着尾巴,烈却已经脱力,拄着斧柄大口喘气,臂上的纹身已经暗淡下去,像块褪色的旧布,脸色苍白如纸,显然燃血咒的反噬不小。
东崖下的蛇尸堆得像座小山,墨绿色的血液顺着崖壁往下淌,在谷底积成了个小小的血池,散发着刺鼻的腥气。人族的青壮年们也个个带伤,赵猛的绷带又被血浸透了,阿石的裤脚被蛇妖咬了个洞,露出小腿上的牙印,但大家都兴奋地互相击掌,有人甚至唱起了谷里的老调子,跑调的歌声里满是快活。
“多亏了你们,”烈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沫子,看着韩小羽的眼神里带着真诚,“巫族的斧子再利,没人族的硫磺罐和计谋,也杀不退这么多蛇妖。老盟约说得没错,咱两族缺一不可。”
韩小羽刚要说话,就看见阿禾提着个布包从石屋跑过来,布包里露出药草的绿叶子。她径直跑到阿蛮身边,踮脚查看他胳膊上的伤口,眼里含着泪,手却很稳地解开绷带,用干净的布巾蘸着清水擦拭,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啥。”韩小羽笑着摆摆手,指了指那对年轻人,“快去歇歇吧,李婶煮了南瓜粥,放了新收的小米,刚好补补力气。”
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阿禾往阿蛮嘴里塞了块野枣糕,阿蛮咧嘴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哪里还有刚才杀敌时的凶悍。老人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点血沫子,却比崖顶的铜铃还清亮:“好,好啊……”
阳光驱散了最后一丝薄雾,照在刑天部勇士缺角的纹身上,也照在人族带伤却笑容灿烂的脸上。蛇妖的腥气渐渐被谷里升起的炊烟取代,李婶站在石屋门口,用围裙擦着手喊大家喝粥,声音穿透晨雾,像根温暖的线,把所有人都串在了一起。
烈和他的勇士们被簇拥着往谷内走,青铜斧拖在地上,划出的痕迹弯弯曲曲,却在晨光里闪着光。韩小羽跟在后面,看着那些缺角的纹身,突然觉得那不是残缺,而是勋章——就像人族胳膊上的伤疤,都是守护这片土地的印记。
老盟约石刻上刻的那句话,此刻在每个人心里发烫:“巫族执斧,人族持谋,共守此土,妖邪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