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在崖壁下凝成淡灰色的雾,韩小羽捂着左臂连连后退,指缝间渗出血珠,滴在青灰色的岩石上,洇开一朵朵细碎的红。他左臂上那枚青铜戒正泛着诡异的暗青色,戒面雕刻的云纹像是被揉皱的纸,原本流转的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的青黑,像蒙了层陈年的锈。
“怎么了?”阿石举着液压剪冲过来,刚才炸退蛇妖时被碎石擦伤的额头还在流血,血珠顺着眉骨往下淌,滴在鼻梁上,他却顾不上抹,眼睛死死盯着韩小羽的手臂,“这戒指……咋成这样了?”
韩小羽咬着牙,将灵力往戒指里探。往常只要一丝灵力注入,戒指就会泛起温润的光,像浸在清泉里的玉,能瞬间冷却他因使用土炸药而灼烫的手掌,甚至能加速伤口愈合——这是他穿越时戴在手上的旧物,据说是爷爷年轻时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铜锈斑斑,看着不值钱,没想到在青冈山成了保命的法器。可现在,灵力像石沉大海,戒指不仅毫无反应,反而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往上爬,冻得他指尖发麻,连握着液压剪的力气都快没了。
“刚才炸蛇妖时,被飞石砸中了。”韩小羽低头看着戒面,那里有道新添的裂纹,像条狰狞的小蛇,从戒沿一直延伸到云纹中心,裂纹里还嵌着点暗绿色的碎屑,“怕是……受损了。”
张叔拄着断拐杖挪过来,拐杖头在地上磕出“笃笃”的响,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喘息。他浑浊的眼睛凑近戒指看了半晌,突然吸了口凉气,胡子都抖了起来:“这裂纹里有妖气!刚才那大青蛇的血溅上去了!”他用没受伤的手捻起一点戒面的粉末,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头立刻皱成个疙瘩,“腥得很,是蛇妖的毒血,把戒指的灵脉堵了。这老物件最怕的就是邪祟,怕是要歇阵子了。”
李婶正用布巾给赵猛包扎胸口的伤,赵猛的绷带又渗了血,红得刺眼。听见这话,她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布巾上沾着的草药汁滴在地上,泛起白沫:“那咋办?这戒指不是能帮你稳住灵力吗?前回你用炸药炸伤肩膀,就是靠它才没发炎,伤口三天就结了痂。”她往韩小羽这边走了两步,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石,发出“沙沙”的响,“没了它,你再用那些铁家伙,手不得被烫烂?上次你调试无人机,机器转得发烫,不就是靠戒指贴着降温吗?”
韩小羽试着再次注入灵力,这次戒指倒是有了反应,却不是往常的清凉,而是一阵钝痛,像有根细针在刺他的经脉,疼得他额头冒汗。戒面的裂纹里冒出几缕黑烟,腥臭难闻,跟刚才大青蛇喷吐的毒液味一模一样,显然是蛇妖的毒血在作祟。他猛地收回手,掌心已经起了层细密的红疹子,又疼又痒,像被毒蚊子叮了满手。
“冷却时间……延长了。”韩小羽声音发沉,喉结动了动,“刚才炸最后那个陶罐时,戒指就发烫得厉害,我以为是用得太勤,没当回事……往常一炷香就能冷却,现在……”他又试了一次,灵力注入后,戒指只是微微颤了颤,连最淡的光都没泛起,“现在怕是得等上三个时辰,甚至更久。”
阿石突然“啊”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块蛇鳞,那鳞片足有巴掌大,边缘还沾着暗绿色的血渍:“是不是这个?刚才蛇妖的血溅到你手上时,这鳞片正好掉在戒指旁边!我当时想捡起来给你挡一下,没来得及!”鳞片凑近了闻,果然和戒指裂纹里的腥气一样,熏得人头晕。
张叔用拐杖把鳞片扒拉到一边,鳞片在地上滑出寸许,撞在块青石上:“蛇妖的毒血专克法器,尤其是这种靠灵脉运转的老物件。这戒指怕是得养些日子,才能慢慢把毒血逼出来。”他往韩小羽的手臂上抹了点解毒的草药,那草药是用解蛇草和清泉捣的,绿得发黏,“这期间,你可不能再用灵力催动它,不然毒血顺着灵脉往心里钻,神仙都救不了。我年轻时见过被妖气侵体的人,最后浑身发绿,像块烂木头。”
李婶把刚熬好的药膏往韩小羽掌心涂,药膏是用解蛇草和野蜂蜜调的,凉丝丝的,暂时压下了疹子的痒意。她的手指粗糙,带着常年做家务的薄茧,蹭在皮肤上却很轻:“那往后用炸药咋办?你那铁剪子、打火机,哪样不要灵力稳住?上次你用无人机侦查妖兵营地,机器飞了半个时辰就烫得厉害,要不是戒指贴着降温,早炸了。”她叹了口气,往韩小羽怀里塞了个药包,“这是止痒的,痒得受不了就擦擦,千万别抓,抓破了怕染毒。”
韩小羽没说话,只是望着谷口的方向。那里的硝烟还没散尽,风一吹,卷起地上的碎铁屑,闪着冷光。妖兵虽然被暂时逼退,但谁都知道,彪将军那伙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刚才炸蛇妖用了大半存货,剩下的炸药还得靠他调配比例,多一分硫磺就可能提前炸,少一分硝石又威力不够;无人机得天天升空侦查,看看妖兵有没有在谷外埋陷阱;液压剪更是断妖兵关节的利器,上次就是靠它剪开了独眼妖兵的铁甲——这些都离不开戒指的冷却加持。现在冷却时间延长,甚至可能彻底失效,等于断了他半条臂膀。
“我试试不用灵力。”韩小羽捡起地上的打火机,这是从地球带来的塑料壳子,明黄色的,上面印着只小熊,上次用的时候被炸药的热浪烤得变了形,靠戒指贴着冷却才没彻底烧坏。他摁下开关,火苗“腾”地窜起来,橘红色的,带着股汽油味。塑料壳立刻变得滚烫,烫得他手指一哆嗦,打火机“啪”地掉在地上,在岩石上滚了两圈,火苗还没灭,把地上的干草点燃了一小片。
“不行!”阿石赶紧用脚踩灭干草,捡起打火机,外壳已经烫得能煎鸡蛋,他用布巾裹着才敢拿,“你看,没戒指冷却,这玩意儿根本握不住!”
赵猛靠在岩壁上,咳得胸口起伏,每咳一声,绷带就渗开一片新的红。他喘着气说:“要不……咱暂时不用那些铁家伙?用回弓箭和长矛,虽然慢点,可稳妥。我年轻时在边关,就靠一张弓射倒过三个蛮族骑兵。”
韩小羽摇头。弓箭射不穿妖兵的铁甲,上次李石头用硬木弓射妖兵的后背,箭头都崩断了,妖兵跟没事人似的;长矛对付不了裂山豹的速度,那畜生跑得比风还快,矛还没刺到,爪子就先到了。上次若不是靠土炸药炸开它们的阵型,用液压剪剪开铁甲关节,他们根本守不住断魂谷。他摸了摸戒指上的裂纹,突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老物件有灵性,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受了伤,得慢慢哄,急不得。”
“张叔,您那有能净化妖气的草药吗?”韩小羽抬头问,眼睛里重新燃起点光,像被风吹亮的火星,“李婶,您编网的麻绳浸过松脂,能挡住妖气不?我记得您说过,松脂是辟邪的。”
张叔想了想,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像是在回忆:“谷后有株百年的清心草,长在瀑布底下的石缝里,根须能驱邪,就是挖起来费劲,那石缝太窄,得用你那铁剪子刨石头。”他顿了顿,又说,“不过那草性子烈,得配着晨露煮,不然用了会伤着法器本身。”
李婶点头,眼睛亮了起来:“松脂混着艾草汁煮的麻绳,能挡住寻常妖气!我这就去煮,煮得稠稠的,给戒指做个小布袋,把它裹起来,既能挡妖气,又能慢慢渗着艾草的劲儿,说不定能把毒血逼出来。”她转身就要往溪边走,又被韩小羽拉住。
“阿石,”韩小羽看向少年,“你去捡干净的青石,要最光滑的那种,给戒指做个石盒,把清心草和麻绳铺在里面,是不是就能慢慢逼出毒血?就像给人敷药似的,得有个干净的地方养着。”
阿石眼睛一亮,把液压剪往地上一放,拍了拍胸脯:“我这就去!谷东头有片青石滩,石头光得能照见人影,我捡最大的那块来,给戒指做个‘小房子’!”说完就跑,草鞋踩在碎石上,发出“哒哒”的响,像只轻快的小鹿。
韩小羽笑了,疼得龇牙咧嘴,却笑得格外敞亮。他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布巾把青铜戒裹起来,布巾是李婶刚洗过的,带着艾草的清香。虽然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冷却时间延长带来的麻烦才刚刚开始,但看着身边人忙碌的身影——张叔拄着拐杖往谷后走,说要去看看清心草的位置,怕记错了地方;李婶蹲在溪边洗麻绳,松脂的香气飘得老远,混着溪水的湿润气,格外清新;阿石在谷东头的青石滩上蹦蹦跳跳,时不时举起块石头对着太阳照,大概是在挑最干净的那块——他突然觉得,就算戒指彻底坏了,他们也能想出别的法子。
毕竟,能守住断魂谷,靠的从来不止是法器和铁家伙,更是这伙人拧成一股绳的韧劲。就像上次蛇妖来袭,张叔拖着断腿还在调炸药比例,李婶爬悬崖砍吊桥眼睛都不眨,阿石明明怕得手抖,却还是把火折子扔向了蛇群。这股劲,比任何法器都管用。
韩小羽把裹好的戒指放进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能感受到戒指的寒意,像块冰,但更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沉稳,有力,像谷底永远流淌的清泉,像崖壁上顽强生长的野葛,就算被巨石压着,也能从石缝里钻出来。
张叔很快回来了,手里捧着株翠绿的草,叶子上还挂着水珠:“找着了,根须长得壮实,够给戒指敷上好几天的。”他把草递给李婶,“你煮麻绳时,把这根须也剪碎了放进去,效果更好。”
李婶应着,把草和麻绳一起放进陶罐,架在火上煮。松脂遇热融化,混着草汁冒出泡泡,香气更浓了,飘在谷里,连空气都好像清新了几分。
阿石抱着块大青石回来,石头果然光得能照见人影,他喘着气把石头放在地上:“韩哥,我这就用铁凿子给它凿个盒,保证又光滑又结实!”他从怀里掏出把小铁凿,是张叔给他做的,刃口锋利。
韩小羽看着他们忙碌,突然想起地球老家的修表铺。小时候爷爷的怀表坏了,修表师傅就是这么一点点拆、一点点擦、一点点调,嘴里还念叨着“急不得,老物件得有耐心”。现在想来,这青铜戒和那怀表一样,都得靠人用心伺候,才能慢慢好起来。
李婶把煮好的麻绳捞出来,晾在石头上,麻绳变得油亮,散发着松脂和草药的混合香气。她用剪刀剪了段,小心翼翼地裹在戒指外面,再放进阿石刚凿好的青石盒里,最后铺上清心草的根须:“这样就妥了,白天晒晒太阳,晚上对着月亮,让它慢慢吸收精气。”
韩小羽把青石盒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却让人踏实。他知道,戒指的冷却时间延长,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更难——无人机只能在早晚凉快时飞,每次飞完都得用清泉泡着降温;液压剪用之前得在溪水里泡半个时辰,不然握不住;调配炸药时得戴两层麻布手套,防止硫磺粉伤手。但这些都没关系,办法总比困难多。
远处的妖营方向传来隐约的嘶吼,大概是彪将军在训话,但韩小羽已经不那么怕了。他低头看着青石盒,里面的戒指虽然暂时失去了光泽,但他能感觉到,有股微弱的暖意正从盒底慢慢渗出来,像春天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冻土上。
他知道,只要这股暖意还在,只要身边的人还在,这青铜戒总有一天会重新亮起,而在那之前,他们有的是耐心和办法,等着它好起来。就像这断魂谷,就算被妖兵围得再紧,只要清泉还在流,野果还在长,人还在,就总有守下去的底气。
夕阳把谷里的石头染成金红色,韩小羽把青石盒放在洞口的石台上,让最后一缕阳光照在上面。他摸了摸怀里的配方纸,又看了看张叔在调试的新陶罐,心里突然充满了力气。冷却时间延长又怎样?只要人在,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夜风吹过谷口,带着清新的草木气息。青石盒里的戒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韩小羽知道,那是它在慢慢好转的信号。他笑了笑,转身往篝火走去,那里,李婶正在烤玉米饼,阿石在给张叔递铁凿,赵猛在给后生们讲当年的战事,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充满了烟火气,也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