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像化不开的浓粥,把断魂谷的入口裹得密不透风。韩小羽靠在山缝的石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羽”剑的剑柄,剑鞘上雕刻的云纹被磨得发亮——那是他爹留下的旧物,当年在边关戍守时,这柄剑曾陪着老将军斩过蛮族的先锋。
“小羽,该走了。”王大爷的声音从谷内传来,带着些微的沙哑,“妇孺和伤员已经进山洞了,我让石头带着后生们先去清理谷后的水道,你这边……”
“我再等等。”韩小羽打断他,目光穿过浓雾,望向谷外的方向。刚才雾里隐约传来兽蹄声,不是寻常野兽的杂乱,而是带着节奏的踏地声,像是什么东西正踩着他们来时的脚印追来。“您先去安顿大家,我断后,放心,不会拖太久。”
王大爷在雾里沉默了片刻,拐杖“笃”地敲了下地面:“那你记着,**草的瘴气半个时辰就会散,别硬撑。洞里备了伤药,真遇着事……”
“知道了。”韩小羽笑了笑,抬手挥了挥,“您快去照看张叔他们,他那断腿可经不起折腾。”
脚步声渐渐远去,谷口只剩下他一人。浓雾里的草木气息越来越浓,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腥气,像腐肉泡在水里的味道。韩小羽深吸一口气,将“羽”剑拔了半寸,剑身摩擦剑鞘的“噌”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根细针戳破了雾的包裹。
他想起出发前李婶塞给他的药包,粗布包里裹着晒干的艾草和雄黄,据说能驱邪。当时她眼眶红红的,把药包往他怀里一塞,又往他手里塞了块烤得焦香的玉米饼:“路上饿了吃,别硬扛,咱在谷里等你。”那饼还揣在怀里,被体温焐得温热,边角的焦脆混着麦香,是家里的味道。
“沙沙——”
雾里传来草叶被踩碎的轻响,不是一个方向。韩小羽屏住呼吸,侧耳分辨着——左边三步外是只野鹿,心跳声又轻又快,带着惊慌;右边五步外……那心跳声沉得像闷鼓,每一次搏动都震得地面微微发颤,混着金属摩擦的“咯吱”声,是妖兵的铁甲。
他悄然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山缝的石壁,那里长满了湿滑的青苔,能借力滑开身位。指尖在剑鞘上一拧,“羽”剑彻底出鞘,寒光在雾里一闪,映得他眼底也亮了亮。
“出来吧。”他扬声,声音在雾里荡开,带着股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硬气,“躲在雾里算什么本事?是彪将军的骑队,还是黑风谷的杂碎?”
雾猛地翻涌起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三个黑影从不同方向扑出,铁甲上的尖刺在雾里划出冷光,手里的骨矛直刺韩小羽的胸口——是黑风谷的妖兵,看装束是先锋斥候,脸上画着青绿色的图腾,眼睛在雾里泛着幽光。
韩小羽脚尖在石壁上一点,身体像片叶子往斜上方飘起,骨矛擦着他的靴底刺进石壁,“噗”地扎进半寸深。他借着这股力在空中拧身,“羽”剑带起道银弧,从第一个妖兵的脖颈扫过,那妖兵连哼都没哼,脑袋就滚进了雾里,腔子里喷出的黑血溅在**草上,草叶瞬间蜷成了团。
落地时他顺势一滚,躲开第二个妖兵的劈砍,剑脊重重磕在对方的膝盖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妖兵单膝跪地,刚要抬头,韩小羽已经踩住他的肩膀,剑尖抵住了他的咽喉。
“说,后面还有多少人?”
妖兵嗬嗬地笑,嘴角淌着黑血:“你……你们躲进断魂谷也没用……彪将军带了三百骑,天亮就……就踏平这里……”
韩小羽手腕一沉,剑峰刺入半寸,妖兵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抽剑时溅了些黑血在袖口,用剑鞘擦了擦,目光扫向第三个妖兵——那家伙竟在往后退,想往谷外跑。
“想报信?”韩小羽冷笑一声,屈指弹了弹剑穗,青布条在空中划过道弧线,“留着吧。”
他没追,只是站在原地,剑尖斜指地面。雾里的腥气越来越重,这次不是零星的斥候,而是成片的脚步声,像闷雷在远处滚,带着铁甲的碰撞声和妖兵的嘶吼,把雾都震得簌簌往下掉水珠。
韩小羽往后退了退,退到山缝最窄的地方。这里只能容一人通过,正好能卡住追兵的队形。他摸出李婶给的药包,将艾草和雄黄撒在身前的草叶上,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这是王大爷塞给他的,老人说**草遇火会爆发出更强的瘴气,虽伤不了妖兵的根本,却能让他们动作迟滞。
“轰隆——”
远处传来石槽断裂的声响,是石头他们在谷后弄出的动静,故意引开注意力。韩小羽心里一紧,却没回头——他知道,此刻的每一分犹豫,都是在给身后的人添麻烦。
妖兵的先锋已经冲到近前,领头的是个独眼的壮汉,手里抡着柄巨斧,斧刃上还沾着碎肉,显然刚杀过人。“小崽子,敢杀我的人?”独眼妖兵咆哮着劈来一斧,风势带着股腥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韩小羽侧身避开,“羽”剑顺着斧柄滑上去,想挑断他的手腕,却被对方手腕一转躲开。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妖兵的巨斧势大力沉,每一击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劲,韩小羽只能仗着身法灵活游走,寻找破绽。
雾里不断有妖兵涌来,却被山缝卡住,只能一个个往前冲。韩小羽看准机会,一剑刺穿最前面那妖兵的小腹,顺势将他往前一推,后面的妖兵躲闪不及,撞成了一团。他趁机退到石缝深处,用火折子点燃了身前的**草。
“滋滋——”
草叶遇火瞬间冒出紫黑色的浓烟,带着刺鼻的气味,妖兵们立刻咳嗽起来,动作明显慢了半拍。独眼妖兵捂着鼻子怒吼:“没用的东西!这点瘴气就扛不住?冲过去!杀了那小子有奖!”
韩小羽借着烟掩护,又放倒两个妖兵,肩膀却被流矢擦过,火辣辣地疼。他咬着牙没吭声,只是往伤口上抹了点李婶给的草药,草药遇血立刻泛起白沫,疼得他额头冒汗,却也奇异地压下了血势。
不知过了多久,烟渐渐散了,妖兵的嘶吼也弱了些。韩小羽拄着剑喘气,视线有些模糊,怀里的玉米饼不知何时被挤碎了,碎屑从衣襟里漏出来,混着血和汗,黏糊糊的。
“该走了。”他对自己说,扶着石壁慢慢往后挪。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肩膀的伤口扯得半边身子发麻,眼前阵阵发黑。
快到谷内时,他回头望了眼——雾里,独眼妖兵还在咆哮着指挥妖兵清理石缝,却没再往前冲,大概是被刚才的瘴气和伤亡吓住了。韩小羽笑了笑,转身钻进谷内,刚走没几步,就撞见来接应的赵猛。
“你这小子……”赵猛眼眶通红,一把扶住他,声音都在抖,“说好的速战速决,怎么弄成这样?”
韩小羽靠在他身上,把剑鞘递给赵猛,声音轻得像叹气:“守住了……暂时……”话没说完,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昏过去前,他好像闻到了谷里野果的甜香,还有李婶熬药的味道,那是家的方向。
等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山洞的干草堆上,肩膀的伤口已经包扎好,李婶正用布巾蘸着清泉给他擦脸。洞外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赵猛和王大爷在洞口比划着什么,张叔的拐杖“笃笃”地敲着地面,像在给他们的话打拍子。
韩小羽动了动手指,触到怀里个硬邦邦的东西——是那半块被挤碎的玉米饼,他小心地把碎屑拢起来,塞进嘴里,麦香混着点血腥味,竟意外地踏实。
“醒了?”李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花,“王大爷说你立了大功,这断魂谷的入口,至少能挡住他们大半天。”
韩小羽点点头,望向洞口透进来的光。雾已经散了,阳光像金线似的缠在草叶上,远处的清泉闪着亮,几只山雀落在洞口的树枝上,歪着头看他,像在好奇这个断后的少年。他知道,只要守住这道防线,身后的人就能多一分安稳,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