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里的火塘燃得正旺,松脂的香气混着草药味,把潮湿的寒气逼退了些。韩小羽蹲在火边,用布巾蘸着热水给赵猛擦脸,老人的脸色依旧苍白,肋骨断裂处的绷带又渗了血,呼吸时胸口起伏得像风中的破布。张叔靠在石壁上打盹,断腿用两根粗树枝固定着,麻绳勒得太紧,眉头皱得像团拧住的布,嘴角却抿成条倔强的线——昨晚疼得哼了半宿,天亮反倒咬着牙不吭声了。
“得走了。”王大爷拄着枣木拐杖走到火塘边,杖头在地上磕出闷响,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往洞口望了望,晨光从石缝里钻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像根根亮线,“彪将军的骑队虽退了,可黑风谷的妖兵最是记仇,说不定就在山外打转,等咱出去自投罗网。这溶洞藏不了太久,粮食只够撑三天,孩子们的咳嗽也越来越重——得找个更稳妥的地方。”
韩小羽摸了摸怀里的玉米饼,是李婶塞给他的,还带着余温。饼边有点焦,是她用火塘余烬烤的,带着股烟火气。他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的妇孺,狗蛋正抱着妹妹给她哼歌谣,小姑娘的脸蛋冻得通红,鼻尖挂着串清涕,却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洞顶垂下的钟乳石,那石头滴着水,“嗒嗒”声在溶洞里荡开,像支单调的曲子。李婶在给阿石换药,少年胳膊上的伤口被蛇妖毒液蚀得发黑,疼得直咬牙,却死死抿着嘴,额头上的冷汗把额发浸得透湿,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胸前的布衫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往断魂谷走。”王大爷突然用拐杖在地上画了个圈,圈里戳出个小坑,“那地方在青冈山最深处,三面是悬崖,只有一道窄缝能进去,缝里长满了**草,妖物闻着就晕。谷里有清泉,有野果,还有我年轻时藏的几窖干粮,够咱撑上两个月。”
“断魂谷?”李石头凑过来,他的伤腿在火边烤得发痒,时不时用手挠两下,裤管卷着,露出缠着布条的小腿,红肿得厉害,“我爹说那地方是禁地,进去的人从没出来过。”
“那是吓唬你们这些娃娃的。”王大爷笑了,皱纹里盛着些暖意,眼角的纹路挤成了朵花,“早年兵荒马乱,我带着部落的人在里头躲了三年,啥妖物都没遇着。那谷里的**草是天然的屏障,寻常妖兽根本靠近不了,只有咱青冈山的人知道怎么避开草叶上的瘴气——得踩着石缝走,那草沾不得皮肤,沾了就起疹子,妖物皮糙肉厚,反倒更怕。”
韩小羽看着老人笃定的眼神,心里渐渐有了底。他把赵猛和张叔叫醒,两人虽虚弱,眼里却透着股劲,像两簇快灭了又重新燃起来的火苗。“走。”赵猛挣扎着坐起来,用断矛撑着地面,矛尖在石地上划出刺耳的声,“早走早踏实,待在这儿等死不成?”
转移的队伍像条长蛇,在晨光里往断魂谷的方向挪。韩小羽走在最前开路,“羽”剑劈开挡路的荆棘,剑穗的青布扫过草叶,沾了层湿漉漉的露水,看着倒比往日鲜灵。王大爷拄着拐杖走在中间,时不时停下来,用拐杖拨开草丛,指着地上的苔藓:“往这边走,这颜色深的苔藓底下是实土,浅的地方是陷阱,早年猎户挖的,说不定还没朽烂。”
李婶背着最小的娃娃,那孩子才刚会走路,此刻趴在她背上,嘴里叼着块干硬的麦饼,含混地哼着。她手里牵着三个半大孩子,腰间的竹筐里装着药罐和仅剩的干粮,走几步就回头喊一声:“都跟上,别掉队!”她的布鞋被露水打湿,在泥地上踩出串串浅印,鞋帮磨破了个洞,露出的脚趾沾着泥,却始终走在妇孺前面,像只护崽的母兽,把最稳的路让给身后的人。
最难走的是穿迷雾林那段路。林子里常年不散的白雾像棉花似的堵着,五步外就看不清人影,脚下的落叶积了半尺厚,踩上去“沙沙”响,惊得藏在叶下的虫豸四处乱窜,有几只蹦到了裤腿上,引得孩子们小声惊呼。韩小羽用剑鞘敲着树干,发出“笃笃”的声,那是王大爷教的暗号,让后面的人能循着声音跟上——声音传得比人影远,在雾里也散得慢。
“小心脚下!”他突然喊住,剑尖指向身前的地面。那里的落叶比别处平整,底下隐约能看见圈绳痕——是早年猎户设的套兽陷阱,锈迹斑斑的铁环藏在腐叶下,闪着冷光,像只蜷着的铁蛇。韩小羽用剑挑开落叶,把陷阱的机关破坏掉,铁环“哐当”一声弹起来,又重重落下,才回头喊:“踩着我的脚印走!”
赵猛被两个后生架着,走得气喘吁吁,却还不忘打趣:“当年在边关穿迷雾阵,比这险十倍,咱不也过来了?”他咳了两声,胸口的伤牵扯着疼,眉头拧成个疙瘩,“等过了这林子,到了断魂谷,我给你们讲当年怎么用麻雀当哨探,把敌军耍得团团转——那麻雀通人性,训练半个月,就知道往哪飞报信。”
张叔的断腿在颠簸中疼得厉害,额头上的冷汗把头发黏在脸上,像贴了层湿蛛网,却始终没哼一声。他看见路边有截粗壮的藤条,表皮带着层深绿的浆汁,让后生捡起来给他:“这藤子结实,能当拐杖,比那枣木的轻便。”他试着拄了拄,藤条弯了弯又弹回来,韧性正好,咧开嘴笑,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等腿好了,我给谷里的泉眼打个石槽,让水流得更顺些,再给娃娃们做个秋千,就吊在老槐树上——当年我家娃最爱玩那个,能荡得老高。”
迷雾渐渐散了,眼前出现道窄窄的山缝,缝里长满了紫色的草,叶片边缘泛着银光,像镶了圈碎银子,正是王大爷说的**草。风一吹过,草叶就发出“沙沙”的响,散出淡淡的香气,闻着让人眼皮发沉,像喝了半盅米酒。
“捂住鼻子!”王大爷从怀里掏出块晒干的艾草,用火折子点燃,烟气辛辣,呛得人直咳嗽,却正好能驱散**草的香气,“跟着我走,踩着草缝里的石子,别碰着草叶,那瘴气沾着皮肤就会发痒,起红疙瘩,妖物皮嫩的也受不住。”
山缝仅容一人通过,两侧的石壁湿漉漉的,长满了青苔,稍不留意就会滑倒。韩小羽走在最前,用剑拨开挡路的**草,草叶碰到剑面,立刻蜷了蜷,像活物似的。他听见身后传来李婶的叮嘱:“孩子们把眼睛闭上,跟着大人的脚步,别乱摸!”有个小姑娘好奇,伸手想去够草叶,被李婶一把拍掉手背,轻声呵斥:“傻丫头,忘了阿石哥的伤了?这草比蛇妖的毒还厉害。”
穿过山缝,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椭圆形的山谷卧在群山中间,谷底的清泉闪着粼粼的光,像块嵌在地里的碧玉,水面上飘着几片圆叶,是不知从哪飘来的睡莲。谷里长满了野果树,枝头挂着红的紫的果子,红的像玛瑙,紫的像水晶,沉甸甸地把枝丫都压弯了。几只山雀在树上蹦跳,见了人也不躲,反倒叽叽喳喳地叫,像是在欢迎客人,声音清脆得像撒了把碎珠子。
“到了。”王大爷放下拐杖,长长舒了口气,胸口起伏得厉害,眼里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这就是断魂谷,当年我在这儿种的玉米,收了足有十石,穗子比现在的谷穗大一圈。”他指着谷西侧的石壁,“那里有个山洞,干粮就藏在里头,还有我备下的几捆草药,专治风寒——你们闻,这谷里的风都是暖的,比溶洞强十倍。”
妇孺们欢呼着往清泉边跑,孩子们脱了鞋在浅水里扑腾,溅起的水花映着阳光,像撒了把碎金子。李婶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把竹筐里的干粮和药罐摆出来,又捡了些干树枝,用打火石生起堆火,袅袅的炊烟在谷里升起,带着股踏实的人间烟火味,把山雀都惊飞了几只。
韩小羽扶着赵猛和张叔在果树下坐下,野果的甜香飘过来,混着清泉的湿润气,让人忘了一路的疲惫。赵猛看着谷里的景象,突然笑了,笑声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接着笑:“这地方好,比校场安全,等养好了伤,咱就在谷里练兵,用这清泉淬剑,用这果树当靶,保管比以前更厉害。”他摸了摸身边的野果树,树皮粗糙却结实,“你看这树干,做盾牌正好,比校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