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行驶在返回内陆的国道上,窗外的景色从边境的苍茫山峦逐渐过渡到稍显规整的农田和村镇。车厢里弥漫着各种食物混杂的气味——烤鸡的焦香、腊肉的烟熏气、菌子干货的泥土芬芳,还有那罐蜂蜜若有若无的甜腻。
姜晚(姜糖)抱着她的蜂蜜罐子,靠在堆得高高的食品袋上,眼睛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脸上那副“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表情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带着点天真算计的好奇。
她忽然转过头,看向坐在前排副驾驶、一直沉默不语的陆铮,声音清脆地打破了车内的安静:
“陆少校,我们这是……开车回去吗?”
陆铮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开车啊……”姜晚拖长了语调,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蜂蜜罐的盖子,眼睛里开始冒出一种熟悉的光芒——那种看到“烤鸡”和“菌子米线”时的光芒,但这次似乎更加……理直气壮,甚至带上了点规划的性质。
“这一路上……那么远!”她强调着“远”字,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从这儿回咱们基地,得穿过好几个省吧?云南、贵州、 maybe 四川?或者湖南?”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越数眼睛越亮:“这一路上,肯定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不同的土特产!”
她往前探了探身子,几乎要扒到前座椅背上,语气里充满了“我是为了任务(口腹)着想”的认真,看着陆铮的侧脸:“陆少校,你常跑这条线吧?有什么推荐吗?比如……云南除了菌子火腿,是不是还有特别甜的鲜花饼?过桥米线肯定得尝尝正宗的吧?贵州的酸汤鱼、丝娃娃?四川就不用说了,火锅!串串!还有灯影牛肉、夫妻肺片!湖南的臭豆腐、口味虾!……”
她如数家珍,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完全是一副资深吃货规划美食之旅的架势。末了,还舔了舔嘴唇,眼巴巴地看着陆铮,补了一句:“咱们这一趟出生入死的,回去路上……总得尝尝各地的风味,弥补一下受伤的心灵和胃吧?这叫……劳逸结合!深入体验沿途风土人情!对任务报告也有帮助,是不是?”
驾驶座上的司机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后排那两个原本像隐形人一样的便装男人,也默默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透着无奈。
陆铮:“……”
他握着文件夹的手指微微收紧。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给点阳光就灿烂,不,是给个鸡腿就想着满汉全席!刚在边境小镇上演了一出“饿死鬼扫荡”,现在又开始惦记起沿途几个省的“美食地图”了!
还“劳逸结合”、“体验风土人情”、“对任务报告有帮助”?她怎么不说“为促进沿途Gdp做贡献”?
陆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点荒谬的怒意。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姜晚,声音冷硬:“姜糖同志,我们是在执行任务返程,不是美食观光团。中途不会停留,更不会专门去采购‘土特产’。”
“不停留?”姜晚的音调立刻拔高了八度,脸上写满了“你不可理喻”,“开这么远的长途,人不要休息的吗?车不要加油的吗?吃饭上厕所总得停吧?顺便……真的只是顺便!买点当地最有特色的东西,怎么就不行了?又不耽误多少时间!”
她开始据理力争,掰着手指头算:“你看啊,午饭时间总得停吧?找个当地特色菜馆,既能吃上热乎饭,又能体验风味,一举两得!晚饭也是!晚上住宿……哦,我们连夜开回去?那多累啊!不安全!找个地方住一晚,第二天早上顺便买点当地的早餐特产,比如什么粑粑啊,米粉啊……”
她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已经规划好了一整套“舌尖上的返程”方案。
陆铮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发现跟这个女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尤其是在“吃”这个问题上,她总能找到一堆歪理邪说,而且表情极其认真,让你一时竟无法反驳——因为从最基础的生理需求角度,她说的“吃饭休息”确实无法避免。
“停车休息和加油,会有固定安排。吃饭,在服务区解决。”陆铮试图用最死板的方案堵住她的嘴。
“服务区?!”姜晚的声音充满了嫌弃,“服务区的饭能吃吗?又贵又难吃!都是预制菜!哪有当地小馆子的锅气香?陆少校,你这叫不会过日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能虐待自己的胃?”
她甚至开始“教育”起陆铮来了,一副“我是为你好”的痛心疾首模样。
司机忍笑忍得很辛苦。后排的两个男人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陆铮闭了闭眼,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以光速消耗。他再次意识到,用对待普通士兵或任务对象的方式对待姜糖,是行不通的。这个女人,身上充满了不可控的变量,包括这种令人头疼的、对“口腹之欲”异乎寻常的执着。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恢复了冷冽的平静,但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姜糖同志,你的要求,不予批准。返程路线和时间已有严格计划,不会因个人喜好更改。如果你再无理取闹,我会考虑采取其他方式确保你‘安静’地返回基地。”
他的话里带着明确的警告。所谓“其他方式”,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选择。
姜晚脸上的“据理力争”和“谆谆教导”瞬间凝固了。她看着陆铮冰冷的侧脸,眨了眨眼,然后……嘴巴一瘪,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
她默默缩回了后座,抱紧了她的蜂蜜罐子,低下头,不说话了。只是那微微耸动的肩膀和偶尔吸鼻子的声音,充分表明了她此刻的“委屈”和“失望”。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是这次的沉默,多了几分赌气的意味。
陆铮不再看她,转回头,看向前方道路。只是握着文件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他知道她在演戏。百分之九十是在演戏。但那百分之十……或许真的有对美食的渴望?毕竟,她之前的吃相和食量,不完全是装的。
更重要的是,她这种胡搅蛮缠、讨价还价的姿态,虽然令人烦躁,却奇异地淡化了她身上那种令他警惕的“异常感”。一个满脑子只想着吃吃喝喝、买土特产的女人,似乎……比一个冷静深沉、藏着惊天秘密的女人,要好对付得多?
陆铮心中冷笑。他不会被这种表象迷惑。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姜糖这种“接地气”的难缠,确实让他有些无处下手。严惩?她现在是“伤员”,且无实质证据。讲道理?她歪理更多。冷处理?她就能给你演出一场委屈巴巴的默剧。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姜晚还抱着罐子低着头,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陆铮揉了揉眉心。他开始认真考虑,回去后是不是该申请调离所有需要与姜糖接触的任务。这个女人,简直是专门来挑战他耐心和逻辑的。
车子继续前行。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陆铮以为她会一直“委屈”到下一个服务区时,后座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鼻音、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嘟囔:
“……那……那至少……路过水果摊的时候……能不能停一下?我想吃芒果……云南的芒果……肯定甜……”
陆铮:“……”
他决定彻底无视。
而低着头的姜晚,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胡搅蛮缠,撒泼打滚,委屈撒娇……各种手段齐上阵。
目的?很简单。
一、继续巩固“贪吃任性、情绪化、关注点奇怪”的伪装人设,降低陆铮对她更深层秘密的警惕(至少是转移注意力)。
二、尽可能地争取途中停留的机会,哪怕只是在服务区或某个路边摊,都能让她扩展感知范围,收集沿途地理信息,为未来的可能行动做准备。
三、如果运气好,真能弄到点沿途的特色食物存入空间,也是不错的物资储备。
至于陆铮的冷脸和警告?只要不动真格的,她全当背景音。
带刺的玫瑰,不仅懂得如何扎根汲取养分,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用“无理取闹”作为枝叶,来干扰可能的修剪者。
回程的路还长。
而她“觅食”与“探索”的脚步,看来是暂时停不下来了。
【天灾倒计时:剩余16天22小时05分。】
车子向着夕阳的方向驶去。车厢里,一边是冰冷的沉默,一边是“委屈”的坚持,还有满车混杂的食物香气。
一场关于“吃什么”和“能不能吃”的、无声的拉锯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