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头顶依旧是那盏惨白的灯,但窗外的天色(虽然看不到,但能感觉到光线的变化)似乎已经透亮。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酸痛依旧,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眩晕恶心感已经消退大半。灵髓池持续而温和的滋养效果显着,加上一夜的深度(虽然是浅层警戒下的)休眠,姜晚(姜糖)感觉自己的状态恢复了六七成。
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从趴着的桌面上抬起头。桌上的空餐盒和水瓶已经被收走,只留下一点水渍。房间里依旧空荡寂静,但门外隐约有了人走动的声响。
不多时,门被敲响,随即打开。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姜糖同志,陆少校请你过去。”他侧身让开通道。
终于来了。是最终评估结果?还是新的审问?
姜晚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脚,跟着男人走出房间,穿过那条狭窄的走廊,来到一间看起来像是临时办公室的房间。陆铮已经等在那里,依旧是那身笔挺的常服,坐在一张旧书桌后,面前摊开着一些文件。
他示意带路的男人离开,然后看向姜晚。这一次,他的目光里少了许多之前的冰冷审视,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坐。”他指了指桌前的椅子。
姜晚坐下,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身体感觉怎么样?”陆铮开口,语气是常规的询问。
“好多了,头不晕了,也不恶心了。”姜晚回答,声音清晰,不再刻意虚弱,但也没有显得过分精神,“就是还有点没力气。”
陆铮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你的各项检查结果已经全部出来。头部ct未见异常,血液指标除轻微电解质紊乱已纠正,无其他问题。能量场探测……未发现明确异常。医疗组结论:轻度脑震荡后遗症,伴惊吓疲劳综合征,目前基本恢复,建议观察休息。”
他放下文件,目光落在姜晚脸上:“也就是说,从医学和常规安全评估角度,你‘没问题’了。”
“没问题”三个字,他说得平淡,但姜晚听得出其中的潜台词——常规手段查不出异常,但不代表他真的相信她“没问题”。
“既然如此,”陆铮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语气变得不容置疑,“任务第一阶段已经结束。你现在需要跟我返回基地,接受完整的任务报告,并等待下一步安排。”
返回基地?
姜晚的心猛地一沉!回基地?回到那个纪律森严、监控无处不在、她需要时刻伪装成“普通技术员姜糖”的地方?回到陆铮及其组织的完全掌控之下?那她还怎么寻找能量矿石?怎么为天灾做准备?怎么利用刚刚获得增强的空间和能力?
不!绝不能现在回去!好不容易出来了,到了这靠近边境、相对“自由”(虽然是在审查中)的地方,距离可能的矿脉富集区也更近!就这么空着手、带着满腹疑窦和秘密回去,简直是前功尽弃!
电光石火间,各种念头在她脑中飞转。直接拒绝?不可能,她没有正当理由。找借口拖延?什么借口?身体还没好利索?可报告都说“基本恢复”了。
就在陆铮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沉默地服从安排时,姜晚的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与之前平静或虚弱截然不同的神情。
那是一种混合了委屈、不满、倔强,甚至有点无理取闹的……小脾气?
她抬起头,直视陆铮,眉头蹙起,嘴角微微向下撇,声音里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抱怨和执拗:
“我不走。”
陆铮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拒绝,愣了一下,眉头微挑:“理由?”
“理由?”姜晚的音调拔高了一点,仿佛他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我受了那么大的罪!被地动山摇地埋了!被吓得半死!头疼恶心了整整一天一夜!连顿饱饭都没吃上!现在好不容易感觉好点,你就要把我押回去关起来?连口像样的吃的都不给?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越说越“气”,甚至用手拍了拍桌子(没太用力),眼圈都有些发红,像个受了天大委屈、正在闹别扭的孩子:“我不管!我不回去!至少……至少得让我缓缓!吃点好的!补补身子!还有……还有……” 她眼珠转了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这里……这是哪儿?离边境这么近,总该有点……特色的东西吧?我这一趟差点把命都搭进去,连点‘土特产’都不让我带回去?我不走!除非……除非让我吃饱喝足,再买点……买点这边的……菌子?火腿?或者……好看点的石头?就当是……压惊!对!压惊!”
她一口气说完,胸膛微微起伏,一副“你不答应我就赖在这儿”的架势。
陆铮:“……”
他看着眼前这个突然从冷静(或虚弱)状态切换到胡搅蛮缠模式的“姜糖”,一时间竟有些语塞。他预想过她可能会沉默接受,可能会试图辩解,甚至可能会再次展现出那种令他警惕的异常冷静,但唯独没料到……她会为了“一口吃的”和“土特产”耍赖?
这完全不符合他对她(无论是“姜晚”还是“姜糖”)的认知!那个在缅北危机中眼神沉静、反应迅速(尽管可疑)的女人,那个在审查室里滴水不漏、控制力惊人的“同志”,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一个……近乎撒泼打滚索要“补偿”的任性女孩?
是伪装?新的伪装策略?还是……脑震荡真的留下了某种情绪控制方面的后遗症?又或者,这才是她性格中隐藏的、被压力和恐惧暂时压抑的另一面?
陆铮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姜晚。她脸上的委屈和执拗看起来无比真实,眼圈的红润也不像假的,拍桌子的动作带着一种孩子气的蛮横。但她的眼神深处……似乎依旧清澈,甚至,在那片“怒气”之下,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狡黠的灵动?
她在演戏。陆铮几乎可以断定。但演这出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还是有什么别的图谋?索要“土特产”……尤其是“好看点的石头”?
他心中警铃微作。石头……又是石头。在缅北,她就对那些石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尽管掩饰过)。现在,人都差点回不来了,还惦记着“石头”?
“这里是边境城镇,没什么‘土特产’。安全问题也不允许你随意走动。”陆铮的声音冷了下来,试图用惯常的威严和纪律压服她。
“我不管!”姜晚像是彻底“蛮”上了,扭过头不看他,“反正我不走!我难受!我害怕!我要吃好的!我要买东西!你们……你们这是虐待伤员!我要投诉!” 她甚至开始扣帽子,虽然听起来毫无威慑力,但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却是十足。
陆铮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带过兵,处理过各种棘手的任务和人员,但像姜糖这样“滚刀肉”般耍赖的,还是头一遭。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名义上还是“伤员”,而且刚刚通过了初步审查,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她有实质问题。用强制手段押回去?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也容易落人口实(虽然这里都是他的人)。
他沉默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大脑飞速权衡。
姜晚看似胡闹,实则心弦紧绷。她在赌,赌陆铮在“没有确凿证据”和“任务暂时结束”的情况下,不会对她采取过于激烈的强制措施;赌他对自己那套“脑震荡后情绪不稳、索取补偿”的表演,多少会有一点无可奈何的容忍;更赌他对自己提及“石头”时可能产生的疑虑和探究,会让他愿意稍微“纵容”一下,以便观察她下一步的真实意图。
她需要时间,需要离开这个临时据点,接触到外界,哪怕是去买所谓的“土特产”。只有接触到外界,她才有机会用增强的感知能力探查周边环境,寻找可能存在的能量线索,甚至……尝试获取一些真正的“补给”——无论是食物、药品,还是其他有用的东西。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凝滞。一个冷着脸沉默,一个扭着头“生气”。
最终,陆铮缓缓吐出一口气,似乎做出了决定。他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警告:
“只给你半天时间。下午必须出发。”
“只能在指定的安全区域活动,有人陪同。”
“所谓的‘土特产’,仅限于合规的食品和普通工艺品。‘石头’……想都别想。”
“别耍花样,姜糖。我的耐心有限。”
姜晚心中暗喜,但脸上依旧保持着不情不愿、勉强接受的表情,小声嘟囔了一句:“半天就半天……小气……”
陆铮懒得再跟她废话,按下内部通讯,叫来一个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对姜晚道:“跟他去。记住我说的话。”
姜晚“哼”了一声,站起身,跟着那个手下走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她脸上那种胡搅蛮缠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眼底一丝得逞的微光,和深藏的凝重。
半天时间。有人监视。限制区域。
但,足够了。
至少,她不用立刻被关回那个铁桶般的基地。
至少,她能再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用她的新“眼睛”,看看这片土地之下,是否还藏着别的惊喜。
带刺的玫瑰,在审查的寒流中,不仅没有被冻蔫,反而利用一次近乎撒泼的“情绪化”表演,为自己争取到了一段宝贵的、可以继续“扎根”与“探索”的喘息之机。
而那个被她“无理取闹”弄得头疼的陆少校,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关上的门,眼神深邃莫测。
他倒要看看,这个浑身是谜的女人,费尽心思争取来的这半天“自由”,到底想干什么。
【天灾倒计时:剩余17天2小时18分。】
时间,在博弈与算计中,继续滴答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