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离开后,房间里的死寂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姜晚(姜糖)的肩头。那句关于“能量平衡”与“反噬”的警告,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她的神经。她依旧端坐着,但交叠的双手指尖,几不可察地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勉强维持着意识的清明。
时间在惨白的灯光下无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二十分钟,也许一个小时,门锁再次响动。
这次进来的是两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一男一女,眼神平静无波,推着一辆装着简易医疗设备的小车。
“姜糖同志,请配合我们进行身体检查。”女医生开口道,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模糊,语气是公式化的温和。
该来的总会来。全面的身体检查,不仅仅是确认她“脑震荡”的真伪,更是要探测她体内是否存在任何“异常能量反应”或“非正常生理指标”。陆铮的怀疑,已经化为了具体的行动。
姜晚顺从地站起身。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或紧张,只是微微低着头,配合着医生的指示。
检查先从基础生命体征开始:血压、心率、体温、血氧饱和度。仪器冰冷的触感贴在皮肤上,发出规律的嘀嗒声。姜晚放松身体,让呼吸保持平稳,但暗中调动精神力,配合阿尔法,对身体最表层的生理指标进行极其细微的调控——让心率略快于正常休息值,显示出些许紧张;体温略低,符合失血或惊吓后的特征;血压维持在一个偏低但仍在正常范围的值。
“心率偏快,有些紧张?放松,只是例行检查。”男医生记录着数据,随口说道。
姜晚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接下来是神经系统检查:瞳孔对光反射、肢体协调性、简单问答。姜晚控制着眼部肌肉,让瞳孔对光反应略显迟钝;回答问题时刻意放慢半拍,偶尔流露出一点茫然;走直线时,身体微微摇晃,像是平衡感尚未完全恢复。她将“脑震荡后遗症”的典型表现,拿捏得恰到好处。
“头晕、恶心吗?有没有呕吐过?”女医生一边检查她的眼底,一边问。
姜晚蹙起眉,脸上适时地露出不适的神色,低声道:“有点……想吐……晕乎乎的,看东西有时会晃。” 她甚至配合地干呕了一下,眼角逼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系统:宿主演技评估:优秀。生理指标微调精确度:87%。呕吐反射模拟逼真度:92%。建议:可适当降低瞳孔对光反应的延迟度,目前数据偏离‘轻度脑震荡’典型值上限3%。】阿尔法在意识中冷静地给出反馈,电子音里居然带着一丝诡异的……赞许?
姜晚暗自调整。检查在继续。
抽血。冰冷的针头刺入静脉,暗红色的血液被缓缓抽出。姜晚的心悬了起来。血液分析是最难做手脚的!细胞活性、激素水平、微量元素、甚至可能存在的能量代谢产物……任何一项异常,都可能成为铁证!
“阿尔法!全力干扰!模拟‘轻度脑震荡伴随惊吓及轻度脱水’的血液指标!重点掩盖细胞活性异常和可能的能量残留!”她在意识中疾呼。
【系统:指令确认。启动生物信号模拟协议。需要宿主高度配合,控制毛细血管通透性及局部能量代谢速率……干扰过程中,宿主可能会感到短暂眩晕及虚弱感,属正常现象。】
针头拔出,棉签按在针眼上。姜晚确实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和乏力,身体晃了一下,被旁边的女医生扶住。
“低血糖?还是晕血?”女医生问。
“……不知道,突然没力气。”姜晚声音虚弱,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这倒不全是演的,阿尔法的生物信号干扰对她自身的能量和精神力消耗不小。
血液样本被贴上标签,放入冷藏箱。紧接着是更加精密的仪器检查。她被带入隔壁一个稍大些的房间,里面有台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ct机,还有一台不知名的、外壳漆成军绿色、带着复杂接口和屏幕的仪器。
“先做头部ct,排除颅内出血或水肿。”男医生指挥她躺上ct机的扫描床。
冰冷的机器缓缓移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姜晚闭上眼,全身放松,但意识高度集中。ct扫描的是物理结构,只要她没有真的颅内损伤,这一关相对好过。阿尔法只需要确保她的大脑在扫描图像上呈现出“轻度脑组织水肿可能”的模糊迹象即可——这种迹象在脑震荡患者中常见,且难以绝对确诊,正好符合她的“病症”。
扫描很快结束。接下来,是那台军绿色仪器。
“这是基础的能量场与神经电活动综合探测仪,”女医生解释道,语气依旧平淡,“放松躺着,不要动,只是测量一些基础生理电信号和……环境能量兼容度。”
能量场探测仪!
姜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果然!他们真的有直接探测能量异常的设备!虽然看这仪器的陈旧程度,可能精度有限,但足以发现明显的、非正常的能量波动!
她躺在检查床上,感觉到几个冰凉的电极片贴在了她的额头、太阳穴、手腕和心口。仪器屏幕亮起,跳动着复杂的波形和数字。
【系统:检测到低精度生物能量场扫描。波长覆盖基础生命能量谱及部分低阶异常能量波段。正在分析其探测原理……】
【警告:该仪器虽精度低下,但若宿主体内能量场活跃度超出常规阈值3倍以上,或空间能量出现剧烈波动产生‘泄漏’,仍有可能被捕捉到异常信号!】
【建议:进入深度冥想状态,最大限度收敛自身生命能量场,切断与空间的主动能量循环。由本机接管基础生理信号模拟,并尝试发射反向干扰波,混淆探测读数。此过程风险较高,可能导致仪器读数紊乱,引起操作者怀疑。】
“深度冥想……收敛能量……反向干扰……”姜晚在意识中快速决断,“执行!优先确保不暴露!读数紊乱可以解释为仪器故障或我‘脑震荡’导致的神经电信号异常!”
【系统:指令确认。启动深度能量收敛协议……接管生理信号模拟……生成反向干扰波……强度调节至最低……融合‘脑震荡异常神经电信号’特征……】
躺着的姜晚,呼吸变得更加悠长轻浅,仿佛陷入了沉睡。她的身体彻底放松,所有外放的能量气息如同退潮般缩回体内最深处,与空间的连接也被主动削弱到仅维持最基本联系的程度。与此同时,阿尔法模拟出的、略带紊乱的脑电波和生命能量信号,混杂着极其微弱的、特定频率的干扰波,通过电极片反馈回那台军绿色仪器。
仪器的屏幕上的波形开始出现不规则的跳动,几个数值忽高忽低。操作仪器的男医生皱起了眉头,敲击了几下按键,又调整了探头的灵敏度。
“信号有些不稳……可能是设备老化了,或者……”他看了似乎“睡着”的姜晚一眼,“患者神经电活动确实存在异常干扰。”
女医生也凑过来看了看屏幕:“基础生命能量读数在正常低值范围波动,没有检测到明显的异常能量富集或外泄迹象。神经电活动……符合轻度脑震荡伴随疲劳综合征的特征。”
男医生又操作了一番,记录了几组数据,最终摇了摇头:“设备精度有限,更精细的探测需要回总部用更高阶的仪器。目前看,除了脑震荡后遗症,没有发现其他明确异常。”
检查终于结束了。
姜晚被带回最初的三号房间。那杯水还放在桌上,已经凉透。她重新坐下,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高度紧绷、连续操控和伪装后的虚脱感。
门外隐约传来两位医生低声交谈的声音:
“……各项基础检查结果基本正常,头部ct未见明确出血灶,仅提示可能轻度水肿……血液结果要等明天……”
“……能量探测仪读数紊乱,但未发现超标异常……神经电活动异常符合主诉……”
“……看来就是脑震荡后遗症,加上惊吓和疲劳……建议观察两天,补充水分和营养……”
“……陆少校那边怎么说?他好像很在意……”
“……如实汇报吧,目前看,没什么特别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间里,姜晚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紧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暂时……过关了。
常规医学检查查不出已被灵髓滋养强化的身体奥秘。低阶的能量探测仪,在她和阿尔法的联手干扰下,也被蒙混过去。
但她也清楚,这只是第一关。陆铮的怀疑不会轻易消散,血液检查结果明天才会出来,更重要的是,“鬼哭坳”的异变和“山雀”的警告,像两座大山压在那里。组织后续很可能会有更高级别的审查,甚至动用她无法想象的技术手段。
而且,她自己的身体……真的完全“正常”吗?那被矿脉之灵和灵髓改造过的躯体,那与空间紧密相连的感知,那自动吸引矿脉碎片的特质……真的能永远隐藏下去吗?
【系统:伪装行动总结:成功规避当前层级医学及能量检测。消耗宿主精神力35%,空间能量储备下降2%(用于维持能量收敛及干扰)。‘灵髓池’状态稳定,持续滋养宿主,预计2小时内可恢复大部分消耗。】
【温馨提示:宿主,您刚才呕吐模拟和晕厥表现,堪称影后级。本机数据库显示,该表演层次足以蒙蔽99.7%的人类观察者及现有医疗仪器。建议收录为‘标准应急伪装模板-脑震荡虚弱型’。”】
姜晚:“……” 她此刻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睛。掌心的印记传来灵髓池温润平和的能量反馈,缓缓修复着她透支的精神。
门外,是未知的审查与监视。
体内,是强大的秘密与可能肇始的灾祸。
脑中,是天灾倒计时无情而清晰的跳动声。
【天灾倒计时:剩余17天5小时47分。】
她就像走在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四周是浓雾弥漫,脚下是虚空无形。唯有手中那根名为“生存”与“力量”的平衡杆,沉重无比,却又必须牢牢握紧。
带刺的玫瑰,在检测仪的射线与电极下,勉强维持了“凡花”的假象。但假象之下的荆棘与异香,又能隐藏多久?
下一次检查,下一次质问,下一次危机……随时可能到来。
而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