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峰在车间角落里坐了整整一夜,脚边散落了一地烟蒂。晨光微露时,他布满血丝的眼中,终于有了决定。
上报。
这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这意味着将妹妹和她那些来历成谜、价值惊人也风险巨大的图纸,暴露在更高级别、更专业的审视之下。可能会给她带来极大的麻烦,甚至危险。但另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回响:如果妹妹说的是真的呢?如果那些关于“末世”的模糊预警并非空穴来风呢?那么,这套图纸所代表的技术思路,或许就不该仅仅用来换取五十套私人装备,而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同时,或许也能在更“正规”的渠道下,为她争取到某种程度的保护,乃至她所需的生存物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图纸本身经得起考验,并且“来源”问题能得到某种程度的解释或掩盖。
他仔细权衡过。妹妹坚持说来源保密但可靠。他选择相信——至少相信她不会害自己和国家。那么,上报时,他需要为这份“可靠”的保密来源,加上一层自己作为担保和初步评估者的“保险”。
上午,他罕见地没有去车间,而是直接找到了机修连所属的技术保障部主管,也是他当年军校的老师之一,一位以严谨务实和爱护学生着称的老工程师。他关上门,没有透露姜糖的名字,只说自己“偶然得到”了一套关于单兵辅助装备的“非常规设计思路”,并基于此利用废旧零件制作了一个简陋的验证模型,效果“出乎意料”,建议上级组织专业评估。
老工程师了解姜峰的为人,知道他绝不是无的放矢的人。看到他眼中的血丝和罕见的郑重神色,又听了他对模型效果的简单描述,老工程师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拿起电话向上级请示。
事情以一种超出姜峰预料的速度推进。下午,一辆没有标识的越野车来到机修连,低调地拉走了那副被帆布包裹着的“手搓外骨骼”。同时,他被要求带上“所有相关图纸及资料”,随车前往位于营区深处一个独立院落内的研究所。
车上气氛沉默。姜峰抱着那个装有原始牛皮纸袋和他自己连夜整理的部分关键图纸复印件(核心部分他暂时留了一手)的公文包,手心微微出汗。他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
研究所看起来并不起眼,但安保明显严格许多。经过几道检查,他被带进一间宽敞明亮的实验室。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头发全白、精神矍铄、穿着旧式军便服的老者,正背着手看着墙上的一些图表。旁边还有几位相对年轻的技术军官。
带他进来的人低声向老者汇报:“徐教授,人带来了,东西也到了。”
徐教授转过身,目光如电,瞬间落在姜峰身上,又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公文包和实验室中央工作台上刚刚拆开帆布的那副简陋外骨骼框架。他的眼神没有太多情绪,只有纯粹的专业审视。
“你就是姜峰?东西是你弄出来的?”徐教授声音平稳,带着久居技术高位的权威感。
“报告首长,是的。我是机修连的姜峰。”姜峰立正回答。
“放松点,这是技术讨论,不是审讯。”徐教授摆摆手,径直走向工作台,目光立刻被那副外骨骼吸引。他没有先看图纸,而是围着工作台慢慢转圈,仔细观察着框架的每一个细节,不时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某些焊接点、关节结构和自制零件。他的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能看穿金属背后的设计逻辑。
“粗糙,非常粗糙。”徐教授毫不客气地评价,“材料五花八门,加工精度低下,很多地方纯属凑合。”他指了指几个明显是手工打磨的部件,“这里,还有这里,应力集中点处理得很业余。”
姜峰的心微微一沉。
但徐教授话锋一转,手指敲了敲下肢主承力梁那个巧妙的角度和加强筋布局:“但是,这个整体构型思路……很有意思。力线传递路径清晰,冗余度低,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实现这种程度的助力感和轻量化,说明基础设计逻辑非常扎实,甚至可以说……精妙。”
他抬起头,看向姜峰:“你说这是基于垃圾堆里的废品做的?材料有限?”
“是的,徐教授。”姜峰连忙点头,“都是在仓库角落找的报废零件和旧料,东拼西凑,加工工具也只有车间的普通设备。”
“嗯。”徐教授不置可否,终于向姜峰伸出了手,“图纸。”
姜峰赶紧打开公文包,先递上了自己整理的那部分复印件。徐教授接过来,走到旁边一张大桌子前,戴上老花镜,迅速翻阅起来。他看的速度极快,但时不时会停下来,盯着某一处细节,手指在图纸上虚划,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实验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和徐教授偶尔发出的、轻微的吸气声。
翻看了大约十几页,徐教授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他盯着某一页上一处关于复合关节缓冲机构的细节设计图,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姜峰:“这部分的设计理念……很超前。我们的一些预研项目也曾设想过类似方向,但具体实现路径比这个要繁琐得多。你这个……更简洁,更高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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